陈轩没有这个经济压力,甚至在他们说得口沫横溅时,他也会腾起身子,站到窗边,俯身,用手指逗逗君子兰。他的样子,就像一个富家公子,而那些随时会砸向他的钱,或唾手可得的赚钱的门道,从来也没有挂在他的心上过。它们与他,就像萍水相逢的青楼女子。
等再过两年,郑佩儿从学校出来了。她和陈轩不同,她立刻就投入了火热的生活。都说人年轻,见识少,理想主义害死人。可郑佩儿没有这个问题,一点也没有。她唯一的问题,就是床上的表现,越来越不好了。
矜持,不主动,半天调动不起来。陈轩的动物性,和学生腔一样,迟迟不肯离开身,可郑佩儿已经成为社会的人,远离了动物性。她温文尔雅,努力工作,加班加点,为了树立光辉形象,恪守道德规范。
陈轩对这个问题想过很多次。他不敢想象,自己要过一辈子这样无趣的生活。女人,不是太俗,就是太幼稚,可是这话,他能跟郑佩儿说吗?
想都不用想,他就能猜到,郑佩儿会坐得无比端正,一言不发。看他两眼,张张嘴,又忍住。那个样子,无疑是内心波涛汹涌,外表端庄沉静。
真******,烦!
22
陈春有事,不跟陈轩说,反而会跟郑佩儿说。郑佩儿要和陈轩结婚,家里一直不同意,但她态度坚决,一副捍卫爱情的样子,深深感动了陈春。陈春从此对这个弟媳刮目相看,总觉得这个时代还能有如此品质的女人着实不多。以后,陈春离婚,郑佩儿也支持她。她俩相处得还一直算是不错。
第二天,陈春就给郑佩儿打了一个电话,将头天的事情告诉了郑佩儿:“我对李向利也没什么意见,但他太滑头了,我对这种男人不放心得很。你以前的姐夫,就是一个太过聪明世故的男人,我都怕了。现在只想找一个能真心疼我和晓晓的男人,岁数大点怎么了,老赵老婆生病十多年,可他一句怨言都没有啊。这样的好人,现在又有几个?”
郑佩儿点头:“那倒也是。可是婚姻……”突然联想到自己的生活,不由得有点口吃,“又不全是人好不好的问题,岁数太大,也不好吧。”
陈春吃惊道:“郑佩儿,你怎么也这么说呢?婚姻最重要的是什么?爱情吧?这你得承认吧?”
郑佩儿想,那也不全是,但还是说:“是。”
陈春继续:“那就行了,我和老赵有感情。我乐意嫁给他,不想再跟别人。这个道理你比我懂,当年你留在滨城,跟了陈轩,家里不是也很反对吗?你妈还给你准备好了一个年轻有为的人选,就等你回去定亲的,也被你拒绝了。为了什么?不就是爱情吗?”
郑佩儿点头,更口吃了:“是、 是……”
陈春不容置疑:“我想让你和陈轩来劝劝老头老太太,你别推辞,别不拿姐姐的幸福当回事。我的事就靠你们了。”
郑佩儿看着电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要她和陈轩去做父母亲的工作?而且举着爱情这面红旗?这不是玩笑吧?
头天晚上,陈轩家里的家宴还是举行了,虽然气氛有点勉强,但陈春倒还算给父母面子,没有再继续闹。老赵走了,走得匆忙,正如李向利所说,倒很识趣。一时间,显得陈轩的父母有些无理取闹了。大礼盒里装着两罐茶叶,包装得煞是精美,黄绸掀开后,两个玻璃小瓶,瓷头墩脑的,看着很是考究。陈轩的母亲送走李向利,又绕到女儿的房间里,放平了声音说:“明儿替我和你爸谢谢老赵啊。”
陈春说:“你怎么也叫他老赵呢,他再老,好歹也比你年轻吧。”
老太太说:“这不是抬举他吗?”
陈春冷笑一声:“要谢你自己谢去,我不管。”
老太太挂不住面子,恼火了,斩钉截铁地说:“不管怎么着,你不许跟他往来了。”
陈春回嘴:“你再逼我我就搬出去。”
女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抬手就能打,要是只能干生气,还不如大哭一顿来得实惠。老太太一抹眼泪,陈春的心就又软了,走过去拉着母亲坐下来,搂着她的肩膀劝慰道:“妈,你就甭操心我的事了,我自己的女儿都快齐头高了,还会不知好歹吗?”
老太太说:“就怕你犯糊涂啊,你要是灵性,还会离婚?”
陈春觉得妈妈这话又说得不公平了:“离婚又不是我的错,是他在外面先有了人,我灵性又能怎么着?”
陈春离婚这事,让她的父母在亲戚朋友间很是抬不起头来,而且好多年,其前夫虽然在外面拈花惹草,却闭口不提离婚的事。离婚是陈春主动闹出来的,老头老太太一直觉得她对婚姻太过随意,因为再忍十年八年的,等人老了,自然就会回家的。这是他们的理论,陈春对此很是生气,今天见母亲又旧事重提,火便又上来了:“我怎么怎么做都不对啊?干吗老是要叫我忍?没感情要忍,有感情也得忍,妈,你是不是看我好欺负啊?”
母女俩再次不欢而散,老太太对女儿万分的不理解——岁数不小了,又吃过婚姻的亏,为什么还不肯多为自己的利益想想。老赵儿女多,家里穷,岁数又大,还克妻。李向利呢,虽然油滑了点,但知根知底的,钱多,年岁也相当。在老太太看来,陈春和老赵迟早是要掰的,跟一个穷鬼分手,总比不上跟李向利散伙要实惠点吧?当初陈春离婚,不就是因为没有钱,要落草到娘家来吗?不仅拖累老人,孩子也跟着受罪。就这么个浅显的道理,她居然吃一堑不长一智,完了还跟老太太吵,说自个儿的妈太势利庸俗。
老太太也挺伤心,没等陈春再找陈轩,自己就上门去了。
结果陈轩还不在家,郑佩儿自个儿下了碗面条,正边吃边看报纸呢。老太太眼尖,一眼就看见开着门的小书房地上又是褥子又是枕头的,问郑佩儿:“陈轩呢?”
郑佩儿哪里知道啊,下班时间过了,也许他在外面吃了吧。自从她不给他做饭后,他就常在外面吃。可跟老太太不能这么说啊,郑佩儿也想让她快点走,于是说:“加班呢,最近工作特忙,等回来要过十二点了。”
老太太对这个钱比儿子赚得多,又比自己闺女漂亮的儿媳妇难免有些意见,尽管当初有下嫁陈家的意味,但这么多年一直不肯生育,已经功罪相抵。她可不愿意把家丑抖搂给她,何况书房里的地铺含义很是不明。她直截了当地问:“家里来了什么人吗?”
郑佩儿没老太太脑子转得快,茫然地:“没有啊。”
老太太一把推开书房门:“那床怎么搬到这里了?”
郑佩儿赶紧应付:“哦,这个是天热,陈轩说睡地上凉快点。”
话音未落,陈轩却已经开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盒饭,白晃晃的,煞是耀眼。
老太太看看郑佩儿放在茶几上的一碗面条,又看看手里的铺盖,再看看陈轩提着的盒饭,顿时明白了一切。陈轩见母亲脸色呆滞,以为郑佩儿把什么都告诉了老太太,怕她着急,赶忙主动上前:“妈,我们闹着玩呢,不是真的。”
老太太也不想再多待了,急急地要走,声音里却是真的伤心了:“我不管你们是真是假,反正都没一个好东西。”
陈轩立刻冲郑佩儿发火:“你跟妈都说什么了?”
郑佩儿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什么也没说!”
老太太站在了门口:“她是什么也没说,她不说我也能看得出来,你妈我还没老糊涂到那个地步。夫妻夫妻,吃饭睡觉,这都不在一起了,还能叫夫妻?”
说着,走了。
郑佩儿给陈春打电话,也是让陈轩听听:“姐,我和陈轩周末来,你先安稳住老太太。我们挺好的,真没事。”
陈轩闷着头吃饭,挺感动郑佩儿的话的,可刚说了句谢谢,就被郑佩儿冷冷地堵了回去:“甭谢,我们合同里有这条——正式离婚前,不能让对方家人知晓。”
23
陈轩的处长老黄这两天上班时露个脸,然后就不在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虽然群众不能主动打听领导的去向,但现在不是关键时期吗?这领导老是不照面,无疑是加重了群众的恐慌心理。
小美分析,老黄一定是去跑官了。像他们这样无事可做的部门还有几个,听说都要规划到一个部门里去。但又听说无论怎么精简,工会是不能精简掉的。这样一来,不少像老黄这样的就瞄上了工会主席这个职务。
陈轩道:“他要当了工会主席,那还不当工贼?瞧瞧还没怎么着呢,已经将群众抛诸脑后了。”
老黄却踏着陈轩的话就进来了,正好听见陈轩的话,神情严肃一点也不玩笑地说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同事乎?”
陈轩问:“看来形势很严峻?”
老黄点头:“行政这一块,至少要精简掉一半。”
小美愤愤然:“这太不公平了,那当初为什么又要叫我们安心工作呢,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陈轩不说话,翻着手边的一本书,老黄的样子,说明事情是有点紧急。他当年进来是舅舅帮的忙,可舅舅没两年就去深圳了,而且现在的情形,看来是不做大动作也不会有效果的。如此一想,便很有些意兴阑珊,问老黄:“算下岗还是待岗?”
老黄说:“算合同岗位吧,一年时间内有工资,一年后就不管了。”
“靠。”陈轩说,“敢情现在是无论什么都时髦考察啊?”
小美奇怪:“还考察什么了?”
陈轩气头上,张口就来:“考察婚姻啊。郑佩儿现在就考察我呢。”
小美哈哈大笑:“真的假的?”
陈轩对小美这种没心没肺的笑声很是生气,就一股脑儿地倒出了缘由:“老黄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是没难没灾都得飞,要是我再下岗,她非飞了不可。”
小美听了,立马打抱不平:“凭什么啊,郑佩儿她有什么好的?陈轩,我可告诉你,你不能太老实了,再说这考察吧,好歹也得是领导对职员,上级对下级。夫妻平等,男女平权,她凭什么考察你?难道合同里你就没提点别的要求?”
陈轩眼睛瞪圆:“是啊,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把这个忽略了呢?”
小美说:“光是一年后看你的表现,就没有你看她的表现?”
陈轩抓头:“我看她什么呢?”
小美干脆地:“比方生个孩子什么的?”
“那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小美点头,若有所思:“话也说的是啊。不过你心里一定是很想报复报复她的吧。女人吗,最容易难过的事是什么呢?”
陈轩说:“合同里写了,我可以带姑娘回家,但一时也没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