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俏女思春倒追男:长河悲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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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是条汉子(2)

窗外的高志远听了,便明白了全部的情况。他在鼻腔里“哼”了一声,这一声哼很响。室内的朱厂长停了嘴,抬起头,朝窗外看。隔着窗,看到高志远脸上阴阳怪气的样子,气便向他撒来。他隔着窗叫:“高志远!上班时间,你溜出来干啥?想找着扣你的奖金吗?”高志远便即跨到厂长办公室门口,推门进了去,对朱厂长说:“厂长,我不想被扣奖金,我是想得到奖金。厂长,让我去试试讨这个债。讨到手,相信厂长会给我奖金的。”朱厂长显然有病乱求医,说:“那好,高志远,同意你去一趟。一言为定,要来了,有奖。要不来,你这个月的奖金也没钱给你了。”

高志远带着对方欠债的全部手续来到这个厂子的时候,依然穿着他的那身脏兮兮的工作服,却将装着那全部手续的软包紧紧地抱在怀里,推开了这个厂的厂长办公室。那个姓苟的厂长自他的办公桌前的纸片上抬起眼睛,盯着这突然撞进来的不速之客。显然看到他的这一身装束有些不以为然,像是一副惊讶的样子,嘴里“吆喝”一声,颇为不恭地问:“干什么的?也不看看这里是啥地方?说撞就撞进来啦?”高志远本稍弓下来的腰突然挺直了些,站在那儿,两眼却直逼着这位厂长,说:“干什么的?要饭的!说撞就撞进来啦?你欠我们的债,不撞进你这儿,还撞进别人那儿不成?”这个姓苟的厂长显然听出来人的身份了。这时,他的鼻腔里先“哼哼”两声,脸上反掠过一丝狞笑,说:“欠了你的债就得还啦?还钱?没门!”高志远说:“那就试试吧!”说完,高志远扭回头去,走了,不紧不慢地走了。这苟厂长望着高志远的背影笑了。世上竟真的出现过这样黑白颠倒了的事情。

然而,时间并不久,便有人朝着这个厂长的办公室跑来,急急地推开门,向厂长报告:“厂长,厂大门口突然围上来十多个要饭的!”这个苟厂长心里想笑,心想,刚赶走一个要饭的,又来了一群要饭的!他的声音很大:“要饭的?将他们撵走不就得了?”那人说:“撵不走呢!”这位苟厂长不说什么了,便起身跟了过来,想看个究竟。待他到门口一看,果见十五六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几个瞎子、拐子,个个穿得破衣烂衫,脸上手上脏兮兮的,呈半圆形围绕着厂门口。一个男乞丐举起胳膊,嘶哑着嗓子,领呼口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众乞丐便响应着,也举起拳头,声音有高有低地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男乞丐又举起胳膊喊:“欠债不还,休想过年——”众乞丐又举起胳膊响应:“欠债不还,休想过年——”那男乞丐再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众乞丐举拳响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男乞丐再喊:“欠债不还,混账逻辑——”众乞丐再举拳响应:“欠债不还,混账逻辑——”那苟厂长刚开始还觉得新鲜似的,后一听到那喊的口号,便意识到这些家伙一定是与那个水泥厂讨债的有关。他猜对了,高志远来这儿之前,已经意识到对方依然不会轻易给钱的,便提前唤来一个要饭的。这个乞丐即唤来十多个要饭的。高志远与他们说好了价钱,提出了要求,便退在一边观看。而这位苟厂长还是不把这些要饭的放在眼里。可后来越看越听,便愈发地气恼起来,他突然向着厂传达室门卫怒吼:“将他们统统赶走!”那个门卫便伸出两只胳膊做轰人状,嘴里还不住地喊着:“走!滚!都赶快滚!”这些乞丐哪里听他这一套?口号喊得反而更大起来。门卫转身竟抄起了一根木棍,边嚷着边朝着这些人抡来。这些人便呼啦后退几步。但他一停,复又上来,口号声依然不断,且更加高亢有力。如此三番。

一旁的这位苟厂长真的有些气急败坏。他显然十分清楚,这样下去,对他们厂子的业务、声誉的影响。他将眼睛朝远处四下里看,果见马路对过树下蹲着一个人,正是刚曾到自己办公室要债的高志远。高志远蹲在那儿,冲着他看,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那个苟厂长心想,果然是这家伙搞的鬼,便向他招手,喊:“你过来。”高志远便缓缓地走来,冲着对方说:“别见怪,没法子。只要你不给俺,俺就这样要下去。”这苟厂长终没敢再赖下去。

当高志远将全部债款交到朱厂长面前时,朱厂长终露出了笑脸。只是高志远也只接受了160元的奖金,以顶付那十六个乞丐的工钱,再多的奖金则一分钱没要。

你看,就是这样的一件事,整个水泥厂的人都向他伸出大拇哥呢。而当这件事传入其父高思明耳朵的时候,高思明却不但不以为然,反倒责怪儿子高志远:“讨债就是讨债,哪有这样干的?集聚那么多的叫花子围堵一个厂子大门,这成了什么事?会对社会产生什么影响?”你看,任何的一件事,都会涉及到若干个方面的问题,就看你自哪个角度去看哩。而再深究一层意思,看待一件事物的角度不同,便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是方法问题抑或是立场问题?这就复杂了。反正高志远的父亲高思明就是这样看待这件事的。

如果说高思明对儿子作出的这样的一件事不愉快,也仅仅是不愉快而已。而对于儿子接下来干出的另一件事便不能容忍了。

那是高志远讨债归来不久,他们水泥厂自己的厂门口也突然围拢来一大帮的人。这些人刚出现时,水泥厂的领导及工人没有人不认为这是高志远惹的祸。债是讨回来了,上上下下都高兴,可谁想到对方会报复来了呢?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当时与高志远同在一个车间,因高志远讨债受到赞誉而颇为嫉妒的方红生。方红生笑得很开心,大声地阴阳怪气地向同事们说:“怎么样?坏事变好事,好事也会变坏事呢!这叫辩证法,你们有没有学过?”正在车间忙着的高志远听说这事系因自己而引发的时候,真的吃了一惊。他甚至在心底陡地冒出对不住本厂的心理来,但瞬间便被恼怒所代替。他即往厂大门口赶去,要看个究竟,心里则忿忿地骂:“他娘的,天下竟还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事!”

然而,所有的人很快察觉到自己判断的失误。因为围厂门口的人,男男女女均系一身的农民装束,有的肩上甚至还扛着锄头,细看,甚至还有几位面熟呢。很快围困者中便有一人站了出来,提出要与厂领导交涉,所有的真相也便清楚了。原来,这些人都是水泥厂东侧二里地样子的东边庄村的村民,提出的要求是要厂里出钱补偿地价。理由说是二十六年前水泥厂建厂征了他们村的地,而付给的地价太低,必须按时下的地价,重新计算,或者补给一百万块钱了事。

在朱厂长的办公室里,朱厂长耐心地向对方的代表唐石峰解释:“哪个作生意的不是按时下的价钱交易的?当时咱厂建厂征了你们村的地不假,当时的地价不高,时下的地价真要高于当时,这也是真的。但咱们的交易是那时打成的,而不是现在,难道还能在当初以时下的地价去计算的吗?或者说以时下的地价将当初的地价重新计算的吗?没有道理嘛!何况,去年就是因为你们闹,我们为了平息事态,已经给了你们二十万!没有道理的事,哪能没完没了呢?”此时,在厂长的办公室窗外,又站着高志远。这次,倒不像上次偶然路过,这次系因高志远以为这事与己有关,才赶来听消息的。而一旦听了朱厂长的话后,所有的情况也便明了了。但刚刚轻松下来的心情,转而又忿忿然了。

去年,东边庄这伙人无理围闹,竟真的讹走了二十万块钱。显然是尝到了甜头,今年又来了。照这样下去,还有完吗?偏朱厂长对过坐着的这位代表唐石峰,却并不是东边庄的村主任,也不是东边庄的村党支部书记,而是村里一名有名的好吃懒做的无赖。是他专门纠集一些人来无理闹事的。去年这伙人闹事时,朱厂长曾请公安人员驱逐过,但过后依然如故。这样一来,高志远对朱厂长软绵绵的措辞不满起来。心里话:“对这样的家伙还这样客气?”果然,朱厂长与之半天的苦口婆心,根本无济于事。唐石峰反而看出了朱厂长的软弱可欺似的,他坐在沙发上,整个身子仰躺在沙发靠背上,光着的脚丫子翘到面前的茶几上,一副死狗不怕滚水烫的架势。

高志远回到自己宿舍去了一趟,掖到自己衣襟里一件东西,推开了朱厂长的办公室,冲朱厂长说:“厂长,咱工业局的薛局长来了解情况,正在厂院里呢,请您马上去一趟!”朱厂长一惊,有些疑惑,心想:局长的信息这么快?他正不好脱身呢,听了这话,赶紧离开了办公室。高志远没有退出去,却即换了一副面孔,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犀利的目光箭一般直射向那个家伙。而且脚步并没站定,边这样向对方逼视着,边接近对方。又突然一个飞脚,正中那家伙翘到茶几上的那只脚的腿肚子上,一下子将那只脚踢了下去。只听到“啪”地一声响,茶几上的斟满水的茶杯被对方那只脚带飞,茶杯摔得粉碎,水珠子飞溅。突然闯进的这个人,又突然飞起的这一脚,加上小腿肚子突然受到的一击,滚烫的水又突然溅了一身一脸,这家伙显然感到有点意外,“哎哟”一声惊叫。但这家伙仍仰躺在沙发上,冲着高志远看。高志远分明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来,对方连声音都陡地有些颤抖,但仍不服输的样子,说:“干嘛?要动手?”这时的高志远朝着他更逼近一步,手指已经触到了对方的鼻子尖,说:“动手?你他娘的这个无赖,聚众闹事,我一脚踢死你!一拳打死你!”那家伙双手扶住沙发扶手,要站起身的样子。高志远显然意识到,自己站着,而对方仰躺在沙发里,对方便处于劣势,即猛地冲对方胸部击一拳。这一拳无疑让对方感到了力量,欲站起来的身子起不得,又仰躺在那里。对方显然意识到了“赖”的手段,对付朱厂长行,对付眼前的这家伙不起作用。对方的拳脚也不比寻常,心里便怵了几分。他仰视着高志远,还想说什么,高志远又将手指触到了对方的脑门上,话喊出来低沉有力:“你给我滚出去!出不出去?”对方显然已经感到了额头那只手指愈来愈重的力量。但依然不动,他不想就这么服输。高志远的两眼突然放出了凶光,收起的一只手伸到了衣襟里,又“嗖”地抽出,竟抽出一柄长长的尖刀来。那尖刀的寒光在对方的眼前一闪。对方不觉“啊”地一声惊叫,额头浸出了一层细汗。高志远紧闭着的嘴里“嗯”地发出低沉的一声,那尖刀的尖便抵到了那家伙的喉咙处。那家伙的精神显然终于崩溃了,“啊”地叫一声,声音颤抖着。高志远又突然一声叫:“滚!”

那家伙将身子一侧,躲开那逼近的尖刀,爬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跑了。一直跑向厂门口,又低着头灰溜溜地跑出。树倒猢狲散,仍围困在厂门口的众人见状,顷刻间跑得无影无踪了。

朱厂长终于明白了高志远将自己支出办公室的全部用意,以及高志远出现的效果,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众人向高志远伸出大拇哥:“好样的!”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件事传到高思明耳朵里时,高思明对儿子真的生气了。高志远一进家,高思明即将手指指向了儿子的鼻尖,喊声更大了:“解决人民内部矛盾能动刀子吗?啊?你竟动了刀子?”高思明显然真的气得够呛,在他的心里,这个儿子越来越不给自己争气了。

高思明不愿为其调整工作,担心儿子影响自己这个当领导的威信也便很正常了。

至于综合评价高志远这个人的性格、品质或者说人格、道德品质,有的说:“这个人正派、正义。”有的说:“这个人不畏上,不畏邪,敢作敢当。”有的说:“这个人够义气,够哥们儿。”但实际上任何简单词汇都无法将一个人的德行,准确无误地表述出来的。至于高志远这种性格、人品的形成,则大多数的人认为他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父亲是个军人,又是个不小的军官,而他这个军官,不仅在军队起作用,由于早些时候“文革”中的“支左”,以及后来的县委常委,便在地方上也颇有影响力。作为子女,这家庭小环境与社会大环境的影响,便铸成其今天的人品、性格。

也就是这个时候,本厂另一个车间的一位女青年何君兰出现在高志远的身边。本就在一个厂子里,高志远对她并不陌生,甚至还了解她以往的恋爱史。她曾与本厂团支部书记热恋过。高志远当然熟悉那个团支部书记,人长得很帅,个子也高。能说会道,会上“劈里啪啦”地讲起话来,一、二、三,首先、其次,讲得又有层次,又有逻辑。最吸引女青年的当在他与年轻人的交往上。显然与他团支部书记的身份有关,他对待男青年、女青年都是一脸的热情,一样的积极。当其他一些女青年向他投去爱慕的目光时,她有些嫉妒了,便主动起来。高志远亲眼见到她在那么多的男女同事面前,大胆地上前拉他的手,与他说笑着同行。好像故意作给别人看似的。在这一点上,同样是一个厂子的赵晓青与郑玉凤的恋爱就大不同了。郑玉凤只是远远地含情脉脉地朝着赵晓青看。哪有她如此大胆?但后来便不见她主动去拉团支部书记的手了。其中原因谁都无从知道。真实的情况是,那个星期天,何君兰到团支部书记家作客,一个老头儿走进家门,只见这老头儿将一条脏兮兮黑乎乎的羊肚子毛巾蒙在头上,上衣肩头有一块补丁,裤子的膝盖处已经磨得发白,且满身的泥点子。一双黄胶鞋,底儿上沾满了泥。最主要的是那一脸的褶皱,一张典型的老农民的面孔。而团支部书记却向她介绍:“这是我爹。”何君兰并没有上前迈一步,表示一下什么,却后退一步,生怕沾到自己身上泥点子似的。而这个细节团支部书记当然注意到了。后来,在厂子里,便不见了两个人并肩出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