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没有经卷的宗教:日本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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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神道中的祭祀(2)

再谈谈神尝祭。伊势神宫一直保留着“三节祭”,即6月11日、12月11日举行的月次祭和10月15~17日举行的神尝祭。神尝祭是伊势神宫最为隆重的祭祀。

举行神尝祭的日期早于新尝祭。根据国学学者铃木重胤(1812~1863)的观点,这是因为9月里新稻初熟,理当先奉纳给祭祀在伊势神宫里的皇祖,清净无秽的“初穗”,应当由皇祖天照大神先尝,之后才能轮到天皇享受。

大尝祭和新尝祭是天皇承接日神天照大神的灵威,是天皇更新“御灵质”的祭祀仪式;而神尝祭是日神天照大神在早于天皇更新灵性之前更新自身神威的祭祀仪式,日神以高皇产灵神的灵德来更新自己的神威。这也就是说,天皇的灵威更新依靠自天照大神;天照大神的神威更新依靠高皇产灵神。

举行神尝祭的当日,天皇必须在皇宫毕恭毕敬地遥拜伊势神宫。战前,神尝祭被政府制定为国家的大祭日。

(附图11:伊势神宫的祭祀)

四早春的祭祀

除了皇室的大型“古传祭祀”外,在日本民间,无论是繁荣的都市还是僻远的乡村,人们都按照各自的信仰和生活环境,一年里有许多区域性明鲜的所谓“诸社祭祀”。有人潮涌动大规模祭祀;也有寥寥数人的简朴素祭祀。发源于级别各异的神社的祭祀的显著一点,就是带有季节特色和一定的娱乐色彩。春季的祭祀,多与水稻插秧等农业生产相关。在祭祀中人们模仿耕田、播种、插秧、收获、入仓的动作。这种祭祀在日本的中西部分布比较密集。譬如奈良县的飞鸟坐神社,就有一个农村的传统祭祀“田植祭”(插秧祭),祭日原来是旧历正月11日,现在是每年公历2月的第一个星期天。

“田植祭”是立于春插秋收一整套劳动顺序的基础上,归纳出来的祭祀仪式。祭祀活动中的表演者以逼肖的动作,表现人们对丰收的渴望。祭祀开始之前,面带天狗、老翁、黄牛等面具的青年们,手拿竹竿在村中街道“横冲直撞”,见妇女、儿童便“敲打”臀部,这是表示多产的一种咒术,骚动越是热闹,越能象征丰收,这是“预演”,午后3点左右,在第一阵咚咚的鼓声中,神社祭祀正式拉开帷幕。扮作“天狗”、“老翁”、“黄牛”的青年们在神乐殿上栩栩欲生地模仿水稻耕作的各种动作。第二阵鼓声响起,神主出场,扬撒稻壳,向参拜者投松树苗以代替稻秧。有幸捡到者,便带回插在自家田埂上祭祀。第三通鼓响,丑女与天狗举行婚礼。“夫妇”在神社拜殿中央假做畅美交媾状,称之为“下种”,并且用纸做一些叫“福神”的女阴,撒向人群,把它带回家则福运长久。田植祭是把人的生殖行为视作类感咒术,进而祈祷稻谷丰登。

奈良县川西村保田六县神社的“分娩祭”,与田植祭在本质上十分相似。它除了表演类似“田植祭”中的农事动作外,在类感生殖上有独自的特色。白日交媾怀孕的一个青年“孕妇”,腹部凸起,摇摇摆摆地走着往田间送饭。“孕妇”在神社拜殿里转悠一圈,同神主进行问答间,忽然阵阵腹痛,相互问答完毕,婴儿呱呱坠地(孕妇腹部藏一小鼓)。“产妇”敲起小鼓,神主随着鼓点口中振振有词,庆祝吉祥,众人闻之皆大喜。从受孕到分娩的整个过程象征着从播种(交媾)到收获(分娩)的过程,以及生殖同生产繁荣的有机联系。

从《古事记》、《日本书记》中可以看出,古代日本人在性方面是十分开放的,生殖器是咒力和农业生产力的象征。现在,茨城县行方郡御舟神社有一种祭祀,春季插秧之后,作为农耕仪式,用稻草做成男根和女阴,吊挂于支架间,借助风力,二者接触磨擦,以象征生产力的强旺。关于性交与农事的关系,历史学家家永三郎有如下的考证:

日本秋田县某地方,插秧之后,作为极度的现实形式,雇用男女,令其进行实际性交,可见显示性器和表现性交以祈祷丰年的这种习惯,流行得广泛久远。这种现象同其他形形色色的咒术神事一道,传承至今,呈露出古代民族宗教(神道)之一斑。

农村的祭祀有其质素性,小镇的祭祀也不失却独具的风流。它的代表者之一就是岐阜县吉城郡古川町气多若宫神社的“古川祭”。古川町早自江户时代便成了当地物资流通的集散地,促进了工商业的繁昌。作为人们心灵故乡的神社,隐没在山麓横柯掩日的树林中。长长的神社参道好像一条把神与人联结起来的纽带,一直伸到街市中心。

每年4月19日,是“古川祭”祭日,由各町组(古川町由12个町组构成)协作举办。人们身穿祭日盛装,从神社接一方的守护神出巡周游。只见人们前拉后推着高大华丽的神轿,行进镇内的大街小巷,奏乐、念祝词,敲大鼓,玩大头人,人声鼎沸,欢天喜地。镇边神社里的守护神,乘神轿离开日夜镇座的静寂山林,光临自己保佑的凡人生活区,给人们送来了平安、福乐、祥和。

五盛夏的祭祀

盛夏的祭祀历史悠久。东京都世田谷区喜多见的“须贺神社祭”,突出了夏日祭祀的特色。

须贺神社祭祀素盏呜尊(牛头天王)和菅原道真。例行祭日是8月1日夜到翌日。8月1日夜里,周围七村向神社献上歌舞节目,2日在拜殿举行祭祀,跳巫女舞和神前舞。祭祀中有一个世代保留的神舞“黑三番舞”。黑三番是一个凶相瘮人的瘟疫神。此神在祭祀中狂乱起舞,便可驱除村中的流行瘟疫。

神道认为:祸神和瘟神,只要受到祭祀,都会幡然悔悟,变成保佑黎民平安的守护神。传说历史上在祭祀活动中曾因一次大意,没跳“黑三番舞”,当年立即瘟疫流行。所以赤日炎炎的盛夏里祭神,旨在祈禳瘟疫。

崎玉县大里郡妻沼町葛和田的大杉神社的祭祀是“粗暴神轿祭”,也饶有趣味。大杉神社没有神殿建筑,仅是把一株参天巨杉作为神来虔诚祭祀。日本最长的河流是纵贯关东平原322公里长的利根川。河流从事河运业务的船夫们,非常恭敬这株枝叶纷披的大杉树,信仰它能使自己安全畅达。江户时代中期,大杉曾被看作是疡疮神和瘟疫神,曾举办过“瘟神祭”。现在,祭日定在接近7月24日的星期天,上午众人抬轿神在村中走街穿巷,午后把神轿抬到大河中间,意味着村中污秽和妖气统统都带到这里,让清凌凌的河水冲洗得一干二净。

盛夏的消灾祭祀,还有静冈县磐田市见付町矢奈比卖神社的“裸体祭”。矢奈比卖神社祭祀天神菅原道真,例行祭祀日是接近8月10日的星期六和星期天。大祭开始前8天的深夜,街内灯火一时齐灭,街内流动着象征神明的“杨桐”(日语称“神木”)。这个活动完毕,则象征被现代文明污染过的街市因神明的神通力而得到净化。大祭前3天,举行“滨垢离”仪式。镇(町)上的人们前呼后应,兴致勃勃地去大海边用海水净身,洗涤身心上的污秽,之后去海滨松林中铺下草席,约有5000人参加,一起在草席上做场面壮观的神道“禊祓”。

大祭前一日黄昏做“御池祓”,就是把从海边运来的洁净白沙和清澄海水,洒在神社的正殿、御池、神社境内和街道上,净化神社和道路。这样一来,人、神社、道路都为之面目一新,干干净净迎接祭祀日。

大祭日傍晚,少年们腰扎稻草编成的“腰蓑”,怪模怪样成群结队通过街区奔向神社;夜里,大人们也以与少年同样的装束和动作熙熙攘攘涌向神社,进入拜殿,奋力尽情地跳跃骚闹,这时忽然股股水柱劈头盖脑从天而降,浇在参拜者裸胸露腿的肌体上。拜殿里放置一台神轿,骚动的人们轰然抬起神轿,从矢奈比壳神社向总社飞奔而去。翌日,神轿在街里巡回之后,返回矢奈比壳神社。

“裸祭”的主题,也是以水消灾,除病延年。

(附图13:盛夏的水神祭)

六金秋的祭祀

四国岛高知县西土佐村,四面峰峦环绕,远离闹市,是一个仅有61户人家、人口不满250人的僻静山村。可是这里的“半家天满宫祭”,却很有特色。半家天满宫大祭的祭日是11月1~2日。1日是宵祭祭典,神官和神社的信奉者们(氏子),按神社祭祀的形式祭神祇,奏祝词,一丝不苟,其中汇集了高知县神社祭祀仪式的特长。

2日是正式祭日,人们先是在祭祀过程中欣悦跳起模仿爱媛县伊予地方(爱媛县中部)山间野鹿各种动作的小鹿舞,由五人一组担当表演者,映着满山胜于二月花的红叶,和谐轻松。接下来是“牛鬼舞”,青年们扮作牛鬼,在神社境内放恣地跳闹,壮年男子们抬着神轿渡河,河对面设一处“御旅所”(祭礼中神轿暂时停留的场所),神轿一到,少年大刀舞开始表演,表演者头缠敢死带,排成圆阵,手舞大刀,寒光闪闪,显得剽悍飒爽,阳刚威武。

大祭中的高潮是“慰劳会”。奉献给天满宫的供品神馔,来自村中每一户居民,一个红薯,一条鱼,一把柴都可以。祭祀结束,撤下丰满的神馔,参拜者在神前开怀畅饮,痛快大嚼,以表达与神共享丰收的喜悦。一个人口稀少的山村,能够长期有组织有秩序地保持传统的祭祀,并圆活地折衷了高知县和爱媛县的祭祀内容,实属难能可贵。

半家天满宫大祭的目的是感谢的农业丰收,属于10月到11月间日本列岛的“收获感谢祭”范畴,它是当今日本人口过疏的农村中极具代表性的金秋祭祀。

金秋里,京都北野天满宫的瑞馈祭,饶有意趣。北野天满宫是日本全国天神社的中心,祭神是菅原道真。由于菅原道真的神德,被崇敬为“学问神”,通常状况下,参拜菅原道真大多是祈祷考试合格、子女努力好学。但祭祀在北野天满宫的菅原道真,却与学业无关。昌泰四年(901)1月,才子菅原道真为政敌左大臣藤原时平所诬陷,遭流放,降职为筑紫(九州)大宰权帅,最终含冤客死于九州太宰府(今福冈县太宰府市)。其后,京都频发瘟疫和雷击,灾害之重非比寻常。人们怀疑这是菅原道真的怨魂作崇,便建神社祭祀菅原道真。一般说来,天神指类似掌管风雷雨电等自然现象、灵威广大的神。而学问神菅原道真被尊为北野天满宫的主祭天神,足以看出人们对他畏敬的程度。

瑞馈祭的祭日是每年11月1日到4日。从瑞馈祭的历史传承看,古时日本受中国风俗影响,也过9月9日重阳节,人们把自己辛勤耕作生产的豆谷、水果蔬菜作为供品,再配上野菜黄花等多彩装饰,奉献给天满宫,表示五谷丰收不忘天神。永延元年(987),瑞馈祭正式定型。斗转星移,尽管流经千余年的岁月沧桑,如今天满宫一带已由古代的郊野变成了繁华市区,但瑞馈祭朴素的祭祀理念却代代相续,没有改变。

七隆冬的祭祀

宫城县西都市银镜神社的祭祀,是隆冬里日本山村祭祀的典型。银镜神社座东向西,背靠被仰敬作神体山的龙房山(海拔1020米),是一个标准的山村神社。祭日是每年12月13日到16日,主要祭祀内容是狩猎文化与表演神乐(祭神的一种歌舞)。

银镜神社的祭场称“御神屋”,是祭祀期间临时搭设的舞台,舞台上方吊着天棚,高高树起造化三神神幡,用成束的杨桐树枝围成“高天原”,在这里分别树起天神地祇21竿神幡和象征浩浩苍穹28星宿的28竿幡。这个祭场代表了天、星、日、云、八百万神,象征了整个宇宙。表演者扮作镇护村落的诸神模样,在祭场上演出神乐。其中最尊贵的神是银境地区的祖先神西宫大明神。此神为镇压恶灵和保佑村民的生活安泰而降临。在表演神乐的过程中,人的真诚的颂祷者均可如愿以偿,祭祀中最后一个仪式,用山溪祓除山中猎人一年来狩猎杀生的污秽,换来身心清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冬日里普普通通的农村祭祀,却囊括了神道中镇魂、祖神降临、世界更新等许多内容。

此外,爱知县北设乐郡东荣町和丰根村的“花祭”,也十分风趣。“花祭”是这一带农村代表性祭祀。祭场中心架设一口大锅,火舌蹿跳,热水滚沸,面带千奇百怪的凶怪面具的表演者,围着大锅手舞足蹈跳来跳去,涌到高潮时,神乐演员用水瓢舀出锅里热水,做猛力泼向观众之状,引起一阵阵惊恐的骚然尖叫。

“花祭”的祭日原来在12月末至1月初举行,现在是1月2日到5日之间。神乐中出场的鬼神主要有山鬼、要鬼、晨鬼、老翁、巫女、火王、水王。古时,人们把村边的白山奉为神山,每当祭祀之时,便用杨桐树枝堆成一座巍巍“白山”,男女老幼隐藏其内,战战兢不止,好像必死无疑。突然,一个凶鬼不期而至,魔力大发,奋臂劈开“白山”,众人得救,绝路逢生。后来逐渐变成大锅煮开水的形式,但其绝路逢生或返老还童这一象征意义是共通的。

城市举行的隆冬里的祭祀,从其特色上讲,崎玉县秩父神社具有代表性。秩父市位于169公里长的荒川上游,是农产品的集散地。同时,秩父市古来就是一个丝织品的著名产地,江户时代起便商贾云集。这里的武甲山是秩父神社的神体山。镇座市中心的秩父神社,建于贞观三年(862),中世和近世的秩父神社主要祭祀北斗七星,是集妙见信仰之大成的神社。这个神社4月有“田植祭”、7月有“川濑祭”,但最有名的是12月1日到6日间举行的“例行大祭”。

祭祀程序是,1日,举行神社正殿净化仪式和大祭奉行祈愿祭;2日,举行御神马奉纳仪式和新谷奉献仪式;3日,举行大祭典礼、花盖彩车游行、御神幸祭、御祭场祭、全国焰火竞赛大会;4日,养蚕祈愿祭;5日,产业发展交通祈愿祭;6日,新谷奉献感谢祭。祭祀的高潮从3日涌起。3日晚7时起,6台高大花盖彩车随着高亢的号子缓缓游行市内,与万家灯火相映成趣。

3日里的御神幸祭也是别开生面,妙趣横溢。秩父神社的神坐在神轿里,来到建在市中心的一块小高地上的“御旅所”时,停留片刻。“御旅所”恰好位于秩父神社和武甲山二者的联结点上,暗示神社的神与山神珠连璧合。在“御神幸”中,“猿田彦命”手擎扬桐树枝前头引路,可一到“御旅所”,他手中的杨桐叶被一哄而上的众人抢夺一空,因为它是养蚕的最佳树叶,将之带回家中,别有一番超越实物的寓意。

综观秩父祭社的神祀内容,其预祝来年农业丰收的意识是非常浓厚的。秩父市四周山峦环绕,山坡上层层梯田平展展,是多山型国土的一幅典型缩影,这里的祭祀,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神道祭祀中的一个朴素的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