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没有经卷的宗教:日本神道
27205900000019

第19章 神道与艺术(2)

素盏呜尊与翁妪相遇后,老翁道出自己的苦衷,此处有一巨蟒——八头八尾的“八歧大蛇”,屡屡作祟,大旱无雨,连年欠收,它每年还要吃掉一个美丽的姑娘。为祈祷农业丰收,生活安宁,老翁先后已有六个可爱的女儿被凶残的八歧大蛇吃掉,最后一个漂亮的小女儿眼巴巴的又要遭难。闻听此言,性本爱风流的素盏呜尊当即提出条件,自己决心全力救出小女儿奇稻田姬,但之后必须嫁给他。当务之急救人要紧,翁妪一口答应下来。

一会儿,清纯聪慧、体态姣好的女子奇稻田命右手拿扇,左手摇铃,舒袖曼舞而来,窈窕姿容令素盏呜尊神魂颠倒,遂陶然唱起神歌:

送日迎月不停脚,

可喜今日逢阿娇。

二人约定终身后,素盏呜尊着手策划斩八歧大蛇的具体步骤。他令酒神松尾明神造剧毒酒8000石,分装入八个大酒巴桶里,娉娉婷婷的奇稻田命坐在酒桶附近,倩影映在桶中酒面上,以妩媚秀姿诱惑挑逗巨蟒上当就范。素盏呜尊此时手握利刃,悄然隐身暗处。

忽然,舞台灯光齐灭,在可怖的寂静中,八歧大蛇被诱出,它腰粗40厘米,长12米,蠕动盘卷在舞台上,高低多变的笛声模仿巨蟒阵阵刺耳的尖叫,口吐簇簇火花,好不阴森可怕。八歧大蛇蟒闻奇香而来,豪饮药酒,毒漫全身,盘蜷而眠。素盏呜尊看准时机,从幕后纵身一跃而出,手执宝刀,面对庞然大物颜无惧色,机智勇敢大战醉蟒。他时而被巨蟒环环卷住全身,时而奋臂刀劈蟒首,斗得天昏地暗。最后巨蟒被杀死,从巨蟒尾部,意外抽出一把神剑,后来献给天照大神的所谓三种神器中的“天丛云剑”(亦称草薙剑)。之后素盏呜尊娶奇稻田命为妻,创建了出云国。这一场神乐,在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中结束。

(附图19:备中神乐:《素盏呜尊斩巨蟒》)

备中神乐全套节目通演一遍,至少需要14个小时,通常两晚上通宵达旦演出。因其表演艺术精湛,有着浓厚的地方民俗色彩,已被国家指定为“日本重要无形民俗文化财产”。每当外国贵宾访问冈山地方,作为东道主表示热烈欢迎的最隆重的文艺节目,就是备中神乐中的《素盏呜尊斩巨蟒》。

备中神乐在民众间特受欢迎。每当一年一度的神乐演出到来之际,热心的观众便怀着喜悦心情,带着冬日长夜充饥的盒饭,嗜酒者手提着一瓶日本清酒,神乐演出中间休息时,呼朋唤友举杯夜酌,醉眼朦胧地评论神乐的演技与个人感受,轻松融洽的艺术鉴赏心理中,飘漾着浓郁的乡土民俗气氛。

五神道中的雅乐

神道音乐的最初目的,不仅在于安慰神、赞美神的庄重性,还在于人也与神同乐。古代日本人认为,如果有一个神人同乐的娱乐场,就会缓和神灵动怒引发的瘟疫、灾害和农业欠收。后来儒学伦理影响神道观念,出现了与以上神道音乐有异的音乐,即严肃庄重的神道雅乐,它用于神道中的招魂、祭魂等神道仪式方面。如果广义划分,相对于民间神乐,神道雅乐属于宫廷神乐的范畴。

对日本来说,雅乐是“舶来音乐”,它包含“歌物”(声乐)和管弦(器乐),既有以管弦演奏为主的神道雅乐,也有器乐伴奏的舞乐。雅乐在日本钦明朝(6世纪后期)由大陆传到东瀛。

首先,当时十分盛行的唐乐被日本引进后,又加以改造,称其为“左方乐”。现在神道雅乐的“左方乐”中保留曲目有《东游》、《大直日歌》、《倭歌》、《大歌》、《久米歌》、《诔歌》、《北庭乐》、《胡饮酒》、《兰陵王入阵曲》等。雅乐的乐队与舞人的装束都以红色作基调颜色,舞人由舞台左侧鱼贯出场,伴奏乐器一般用管乐器(龙笛、筚篥、笙)、打击乐器(大鼓、吊鼓、羯鼓),即所谓“三管三鼓”。特殊情况下还要配以弦乐器(琵琶、筝)。神道雅乐演出不伴以舞蹈的主要曲目有《越天乐》、《王昭君》、《小娘子》、《春杨柳》、《相府莲》、《老君子》等。简言之,由中国雅乐衍化出的“左方乐”,存在两种形式:第一,纯粹的器乐演奏;第二,器乐伴奏的舞蹈。

神道雅乐是的第二种内容是高丽乐,日本称其为“右方乐”。高丽乐是由朝鲜半岛的“新罗乐”、“百济乐”以及中国东北地方古代“渤海乐”汇集而成,平安时代后期在日本形成并开始流传,现在主要保留有《贵德》、《陪胪》、《皇仁庭》、《地久》、《还城乐》、《绫切》等二十个曲目。高丽乐中乐队和舞人的装束皆以绿色为主流基调,舞人由舞台右侧翩翩登场。伴奏乐器不用唐乐中的笙、羯鼓,而用朝鲜鼓。由高丽乐改编成的“右方舞”全部是舞乐相伴,没有“左方乐”的那种单独的器乐演奏。

神道雅乐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中国失传1300余年的古典乐舞《兰陵王入阵曲》,至今仍在日本保存完好。为歌颂英勇善战的北齐(550~577)一代名将、美男子兰陵王高长恭作战英勇,但自以为貌美不能令敌人畏惧,戴面具作战,北齐将士们集体创作的乐舞《兰陵王入阵曲》,模拟了他上阵指挥与交战的姿态。唐代称此乐舞为《大面》或《代面》。《兰陵王入阵曲》从隋唐起就很受皇宫和民间的喜爱。唐太宗和武则天对其特别欣赏。但是唐玄宗李隆基却一反传统,定其为“非正声”,下令禁演,渐渐在中国悄然失传。《兰陵王入阵曲》由唐代僧人佛哲带到日本后,其悲壮浑厚、古朴悠扬的乐曲,备受欢迎。现在,每年元月15日奈良的春日大社举行一年一度的古典乐舞演出时,由奈良雅乐团表演的《兰陵王入阵曲》被排为第一个节目。其舞姿、服饰、道具、乐器、面具等,与我国唐代史籍记载的名称和形状,基本相同。

在唐乐、高丽乐的启发影响之下,日本文人创作的歌曲“催马乐”、“朗咏”,广义上也被扩称作雅乐。现在,催马乐保留了《更衣》、《席田》等六个曲目;朗咏保留着《东岸》、《春过》等十四个曲目。日本历史上的雅乐中心,是大宝一年(701)创建的掌管宫廷音乐与舞蹈的国家机关宫中雅乐寮(现在的宫内厅乐部)。此后的天平八年(736),林邑乐(越南乐)也几经周折,进入了神道雅乐的范畴。

雅乐在日本扎根之后,最初在天皇即位盛典或春分之日举行皇灵祭时,仅在宫中的重大活动中演奏,对外不公开。后来通过宫廷的途径广泛使用到神社的祭祀方面。在祭祀中举行的开扉(开启神社正殿之门拜神)、献馔、撤馔、闭扉等仪式时,演奏雅乐。

神道雅乐走向现代化的实例,要推举吉备乐。冈山地方的音乐家岸本芳秀参考雅乐和倭舞的特色,独辟蹊径,推陈出新,首创吉备乐。明治十六年(1883)和明治二十一年(1888),分别将吉备乐用做教派神道中的黑住教和金光教的祭祀仪式雅乐。

西洋音乐东渐日本后,出现了“洋为日用”的现象。作曲家本居长世(1885~1945)创作了西洋音乐格调的雅乐曲目《明治天皇御歌》;金光教采用了由平井康三郎作曲的《我们仰拜》和清水修作曲的《立教百年》。由此以来,神道音乐在尊重传统雅乐的同时,与时俱进,又吸收了西洋音乐。

六神道与文学

神道与文学密不可开。神道最早的原始文献《古事记》和《日本书记》既是史籍,同时也是色彩浓烈的文学著作,两部书籍收入大量的物语和众多的诗歌,鲜明地带有史学与文学的两重性格。正如日本学者指出:这两部书“整体地用语言表现了古代日本人的神道观、人生观和世界观,构成了一个综合性的文艺世界。”(永藤武:《文艺教化》)

成书于奈良时代末期的、日本最古的和歌集《万叶集》卷三中,有一首著名女歌人大伴坂上郎女创作的代表性祭神歌:

《大伴坂上祭神歌并短歌》:

天降吾祖神,

虔诚向神陈。

深山扬桐枝,

洁白木棉置。

掘地置放正,

清洗斋酒瓮。

复挂一串串,

细竹短珠帘。

屈膝如鹿伏,

长跪拜高祝。

套头更穿起,

婀娜少女衣。

如此我求祈,

与君会,

当无疑。(第379首)

反歌

手捧木棉,

如此做祈祷:

见君一面,尚难?(第380首)

作者在附注中说:“上歌者,以天平五年(733)冬十一月,供祭大伴氏神之时,聊作此歌。故曰祭神歌。”祭祀者树起婆婆的“杨桐枝”(即神树枝),浓绿枝柯挂上洁白的棉花,这是原始的祭神形式。从神道史角度考察,歌中所写“掘地置放正,清洗斋酒瓮”,“屈膝如鹿伏,长跪拜高祝”,可以说,这是极标准的原始祭祀的和歌。

历史发展到中世,出现了服务神社教化的文学体裁“缘起说话”。“缘起”即“因缘生起”之意;“说话”是以记述描写神话、传说故事为主的文学体总称;“缘起说话”驾驭汉文和日本假名(字母),主要记叙寺院和神社的草创、起源和与之相关的神奇传说。开始主要侧重于寺院,后来扩及神社,先后延生了《石清水八幡宫护国寺缘起》、《神道集》等一系列著作。其中的《神道集》是一部特别令人注目的文学作品。

《神道集》成书于南北朝时代,共十卷五十篇。它以文学的手法,围绕各地的神社展开带有神秘意味的描述。《神道集》是用佛教理论来宣传神道内容的文学作品,它向民众弘扬如下的神佛之德:

菩萨为众生之利益,受六道之苦惟多,……菩萨应迹示现神道,必从缘起事,诸菩萨游我国,必借人胎成众生身,身受苦恼,诫善恶后成神。

不言而喻,这是“神佛习合”的“本地垂迹”神道在文学领域的表现。

此外,“法乐连歌”则是奉献给神灵的一种文学。北野天满宫祭祀的天神菅原道真酷好连歌,被誉为连歌神。这是神道中向神灵奉纳法乐连歌的契因。在人们看来,法乐连歌有安慰神灵的奇特作用,便强调了十种或二十五种“德”。如歌人必敬在《马上集》中指出,连歌表达清明之德,可使人心清明。正彻在《正彻物语》中说:“歌道则必直路也。”歌人藤原定家(1162~1242)主张:“心地澄明,乃和歌之修养。”

和歌的这种清明观流传到近世,经过国学理论的提炼取舍,与神道进一步亲和起来。国学学者、歌人契冲(1640~1701)特别看重神道和“歌道”二者在精神上的一致和相似点,他在《万叶代匠记》中阐明:“欲欣赏和歌,须以神道为本。”贺茂真渊于和歌论著《歌意考》中直言:“上代之清明大道,即神代古人吟咏之歌。”也就是说,唯有借助和歌才能解开日本古代神道朦胧神秘的面纱。

国学学者本居宣长更是称扬和歌对于日本精神的重要性。他在《宇比山踏》中写道:

《万叶集》虽为歌之集,然欲识道,却系紧要之书。……欲晓古道,须先学歌,咏古风歌,作古文,通古言,阅《古事记》与《日本书纪》。不知古言,不晓古意,难得知古之道。……一切神道,毫无儒、佛诸道中善恶是非虚假之理论,神道乃余裕绰绰之雅物,和歌之趋向,洽符合神道。

本居宣长确信,和歌高度洗练,具有高度灵敏的鲜活感性。正是这样的和歌精神中,才蕴藏着与神道韵致相通的、日本固有的民族精神。这就是复古神道的完成者本居宣长重视和歌的基本思考。故而人们认为,了解和歌,实质就等于理解日本神道。

出自和歌之于日本精神的特殊性,日本的历代天皇几乎都在和歌史上留下了数量不等的和歌。至第124代天皇昭和天皇止,据资料载示,其中约有96代天皇苦心惨淡创作过大量的和歌。神道、天皇、和歌,三者之间的紧密关系,由此可窥一斑。特别是明治天皇,所作和歌的数量空前,竟达93032首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