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风俗探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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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土木篇(1)

破土辟凶说太岁

在我国民间的建筑风俗中,“相地”与“破土”都是较重大的仪式性活动,不论是用罗盘测向选址,还是推算“黄道吉日”破土,总潜含着退避“太岁”的寓意。

所谓“太岁”,指“太岁星”,它是一颗虚拟的星体,被说成与“岁星”(木星)同轨道、反方向,以12年为一周天的凶星。传说,它常出现于地下,谁在砌房造屋中掘到它,便会带来凶殃。因此,人们在相地选址、择时破土方面形成了一些禳避太岁的风俗,以免在“太岁头上动土”。

民间常用咒语驱逐太岁,如在浙江淳安地区流传的《踏地歌》,就是以歌谣的形式载录的咒语:

吉日良辰,天地开张,

凶神太岁,退避远方,

焚香燃烛,祭拜土地,

新造房屋,万古流芳。

与咒语形式不同而取义相近的,则是吉语。例如,在江苏常州地区流传的《看地好话》,也是选址时所吟唱的,但没有驱凶神的滞重感,其歌唱曰:

这块地是金龙地,这间屋是金龙屋,

金龙地上生凤凰,金龙屋里出麒麟。

这块地是聚宝地,这间屋是聚宝屋,

聚宝地上出钱粮,聚宝屋里堆金银。

这块地是仙鹤地,这间屋是仙鹤屋,

踏着这地人不老,住着这屋寿松柏。

这块地是平安地,这间屋是平安屋,

日照太阳夜照月,年年月月太太平。

上述吉语歌谣虽没提及“太岁”,但其以吉压凶的心理却与咒语之用异曲同工。

在破土风俗中,还有栽符粧、埋茶米、挂筛子、“发预告”(放符画)等做法,以驱避凶神太岁。在苏北地区,破土前要用生鱼、鲜肉、糕点供奉太岁神、土地神和宅神的纸马,以祈平安大吉。

自古以来,人们时有从地下倔出活物的“奇遇”,把深藏地下的、会蠕动且略带血色的不明物称之为“太岁”。明人郎瑛《七修类稿》云:“余尝纂《谈圃》,载元丰间修城,掘得一物,活而如人,但无眉目,或谓之‘太岁’。”此外,古代还有从地下掘得“活小儿”、“遍身有眼”的“大血块”及长有手臂的“太岁”之载。清人朱梅叔《埋忧集》卷十记述了有关见太岁而遭凶殃的故事:

余二姊家张氏之族。有同居娣妇某氏者,素病咯血。一日,日方中,至厨下午炊,瞥见墙下水瓮之侧一手伸出,五指皆备,俨然人也。妇大骇,方呼众往视,倏已不见。众即其处掘之,无所得。然妇自是常心悸。未几竟死。

这个“一手伸出,五指皆备”之物,即传说中的“太岁”。某氏因病恍惚中疑神见鬼本是很自然的,但长有手臂,眼生手心的太岁像却长期传习民间,在近代犹有所见。

近几年,人们还有从地下掘得“太岁”的奇遇。1992年8月22曰,陕西省周至县尚村镇张寨村农民杜战盟,在户县涝店乡永安村北面的渭河中打捞出一个重为25.5公斤的“怪物”,三天后体重已达35公斤。人们从它身上切下50克重的小块,几天功夫便长至250克重。杜战盟等三位农民将它烧熟食用,味道不错。这个“怪物”通体为褐黄色,而内部“肌肉”纯白,有明显分层,手感比较柔软。无独有偶,1993年7月中旬,地矿部水文技术方法研究所钻井队在河北省完县李司庄村用风动潜孔锤钻机打井,当钻至地下117.3米深处时,孔中喷出大量的“碎肉”般的物质和血样液体。“碎肉”乳白,共喷出约10公斤。有的农民拿去喂鸡、狗,鸡、狗争抢而食。村民刘寿安拾取煮食,亦安然无恙,感觉“不香不腻”。此外,在哈尔滨、吉林桦甸、内蒙、宝鸡、北京、西宁等地也有“神秘肉团”的发现。

上述两例中的“怪物”、“碎肉”即古人所说的“太岁”,人们在它头上动了土,还吃了它,也无什么凶殃,可见太岁信仰的虚妄。所谓“太岁”,实为一种土下的大粘菌,它介于原生物和真菌之间,由于触动它可见微微颤抖之状,有的皮色微红,与人肤相近,且体破有红水流出,有似人血,使古人因不解而恐惧,幻想它是太岁星在地上的象征,并加以敬畏。又由于建筑活动是从掘土开始的,因此禳辟太岁便成了土木风俗的前奏。假如古人知道所谓的“太岁”其原型就是大粘菌的话,也许就不会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豪言了,同时,破土风俗亦会变得务实而简单。

建筑中的天文观

中国的建筑风俗源远流长,丰富多彩,是构成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从结构上说,建筑风俗具有三个基本的层次:第一层是静态的建筑成果及经验化的建筑技术;第二层是动态的建筑活动及社会化的建筑仪典;第三层是潜隐的建筑心理及观念化的建筑信仰。这三个层次不是绝然分开的,就某一具体的建筑而言,往往跨越三个层次,立体地反映着建筑文化的信息。

中国古代的建筑风俗就不单单表现为物质生产的过程,也包容着对一些外在现象的观察与思考,始终伴随有精神的活动。其中,因天象认识而形成的天文观念在中国建筑风俗中影响深远,不容忽视。

所谓“天文观”,就是把对天象的认识与理解观念化,并以象征的手法用之于建筑活动,使建筑与天象谐同,以追求天地抱合、天人合一的境界。这一观念不论在古代宫室、民宅,还是在墓室(阴宅)中,都留下了文化遗痕,表明一种力求将地屋与天象相感应的建筑风俗的实际存在。

就宫室而言,秦朝曾以咸阳为中心,象征天之“紫微宫”,以渭水象征“银河”,修驰道以象征“阁道”,建阿房宫以象征“离宫”,分三十六郡以象征群星灿烂,拱卫北极,并以十月为岁首,因十月的天象与都城布局相合,以显示上合天意、下顺民心,天命在我。古代天文学将天体中的恒星分为“三垣”,其中紫微十五星为“中垣”。“阁道”亦为星名,属奎宿,司马迁在《史记·天官书"中有“紫宫……后六星绝汉抵营室,曰阁道”的记载。此外,“离宫”也是融入了精神观念的天象,《晋书·天文志》载:

离宫六星,天子之别宫,主隐藏休息之所。

故秦始皇建阿房宫以作“离宫”,收养妃嫔媵嫱,听“朝歌夜弦”,看“长虹卧波”,成为其“隐藏休息之所”。秦以后的宫廷建筑也以“象天设都”为追求。南朝陈·沈炯《太极殿铭》曰:

臣闻在天成象,紫宫所以昭著;在地成形,赤县居其区宇。

这一宫殿的铭文反映了天文观对建筑活动的影响,并已成为中国宫廷建筑的传统因素。

就民居而言,也不乏天文的因素。从原始文化中的半穴居式建筑始,就已体现出建筑构造与宇宙认识间的联系。从新石器时代的半坡文化遗址看,半穴居建筑一般掘地为坑,中立屋柱,顶盖自柱斜披至地。其中,中柱是宇宙树或天柱的象征,屋盖是天盖的模拟。建筑的构想表现出天地相连,人与天地抱合的宇宙神话意识。原始人本生息于大自然之中,不论最初是选择天然山洞的穴居,或是栖息树头的“巢居”,都使初民将自己融入自然与宇宙之中,当他们进入半穴居阶段,开创了建筑文化之后,仍保有原先的宇宙认识,并投之于房屋的构建之中,使建筑成为缩微的或再造的宇宙。著名古代歌谣《敕勒歌》中有“天似穹庐,笼盖四野”之句。所谓“天似穹庐”,实也透露出穹庐似天的文化信息,反映了屋盖与天盖在观念上的相通。

在居民建筑风俗中,凡立柱、上梁,常见贴用“上梁正逢黄道曰,立柱巧遇紫微星”的对联。“黄道”为地球的运行轨道,紫微即中垣十五星,而梁、柱为木构架建筑中的最重要的构件,它们与天文的相提并论是一种祈福俗信行为,即将天文观引入建筑术,使建筑活动因感应天文而大吉大利。由于中柱的“顶天立地”之势和通达紫微的宇宙神话意识,在后世亦备受瞩目,称作“家柱”,并在某些地区形成了“家柱神”的崇拜,甚至还流传着“家柱神”的纸马,供人在建筑仪典和除夕守岁中祭拜。

民居建筑中的一些禁忌风俗,也是天文观的反映。如居民在朝向上忌避正南正北,就表现为天文观的制约。古代的方位是以太阳的运行而划定的,日出之处为东,日落之处为西,日上头顶为南,日坠地心为北。北向因背阳,被视作阴气之所,冥府之地,为使家宅不沾阴气,故民居门户均不朝向正北。此外,在中古时期,还有“五月不上屋”的禁忌,即五月里不砌房盖屋。“五”古写作“呂”,为天地交会之数,而五月被当作阴阳相交之月,故加避讳,并以“影蜕”、“死生分”相警诫,实又与虚幻的天文观相联。五月天地交并的观念,导致了建筑不能顶天立地的顾虑,故有“影蜕”的附会之说。

墓室是仿照阳宅而构筑的“阴宅”,因此也带有天文观的因素。在始皇陵及汉唐时期的墓室中,或有天文、地理的模拟,或将墓顶天花绘作天象图,或在墓壁石刻、砖雕壁画中表现金乌载曰、蟾蜍伏月、鱼翔星河、龙引升天之类的宇宙神话。尤其是墓顶的天象图可谓“穹庐”的形象化注释,并透露出无论是阴宅还是阳宅,实际上都是宇宙模式的象征和缩微,或者说,建筑是人造的宇宙。

建筑中的风水观

风水观即堪舆术,是建筑活动中地理观的极端反映。它最初在墓葬中作为诱生的法术得到运用,后又引入筑城、建殿、砌房、造屋等建筑活动,甚至成为一种建筑风俗。风水观包含有对水、土等地形、地物加以认识的局部经验,有少许合理的方面,但从整体上说,风水观不是实验性的科学,作为建筑俗信的一种类型,其中不乏妄说的成分。

“风水”说据传出自晋人郭璞的《葬经》中,《古今图书集成》“博物录编·艺术典·堪舆部”第665卷引郭璞《古本葬经·内篇》曰:

葬者,乘生气也。夫阴阳之气,噫而为风,升而为云,降而为雨,行乎地中而为生气;生气行乎地中,发而生乎万物。经曰: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

风水观与阴阳说、化生说、生死说联系在一起,实出于安魂诱生之术。

阴宅墓葬中有阴阳风水,阳宅建筑中亦固有之,因此,家宅、坟墓往往统而论之。中古时的《黄帝宅经·序》曰:

夫宅者,乃是阴阳之枢纽,人伦之轨模。非夫博物明贤,未能悟斯道也。凡人所居,无不在宅,虽只大小不等,阴阳有殊,纵然客居一室之中,亦有善恶。大者大说,小者小论,犯者有灾,镇而祸止,犹药病之效也。故宅者,人之本,人以宅为家。居若安,即家代昌吉;若不安,即门族衰微。坟墓川冈,并同兹说。

此说称宅之吉凶与阴阳有关,然逢阴凶之地,可设镇止祸,因此风水观融入了建筑观,成为建筑文化的另一个背景。

风水观持“生人之利钝,由地理之美恶”说,把水、土、气视作能决定人刚柔、美丑的基本因素。《家语》曰:

坚土之人刚,弱土之人柔,墟土之人大,沙土之人细,息土之人美,耗土之人丑。

《吕氏春秋》则言及水与人的利害:

轻水秃瘿,重水想蹵,甘水美好,辛水疽痤,苦水尪伛。

此外,《任子》从五行之气判说人之性情道:

木气人勇,金气人刚,火气人强而燥,土气人智而宽,水气人急而贼。

古人这些有关水土的观念投之建筑,在选址、安门等方面便形成了一些建筑俗信,并构成了风水观的基础。

明代的《营造门》取风水说载称:

凡地,东高西低,生气降基。东低西高,不富且豪。

前高后低,必主寡妇寡儿,门户必败。后高前低,主多牛马。

凡住地,平坦曰梁土,后高前低曰晋土,居之并吉。东高西低,名曰鲁土,居之吉。西高东低,名曰楚上,居之凶。四面高中央低,名曰卫土,居之先富后贫。

凡宅东有流水达江海者吉,东有大路主贫,北有大路凶,南有大路富贵。

凡宅宜居宫观仙居侧近之处,主益寿延龄,人安物阜。不宜居当冲口处,不宜居塔冢、寺庙、祠社、炉冶及故军营战地,不宜居草木不生处,不宜居正当流水处,不宜居山有冲射处,不宜居大城门口及狱门,百川口去处。凡人家门前有双池,为之哭字当头。西有池,为之白虎开口,皆忌之。

凡住宅地形,卯酉不足,居之自如,子午不足,居之大凶。

门下水出,财物不聚,门着水井,家招邪鬼。粪屋对门,痈疖长存。水路冲门,悖逆子孙。门前垂杨,非是吉祥。

此外,敦煌写卷伯3492《诸杂推五姓阴阳等宅图经》也载:

凡宅北高南下,名曰韩地,一名泽藏地,居之长富,食口五十人。其地东有流水,即名齐地,居之五年小富,十二年大福,生贵子。如南有流水,名曰魏地,居之富,宜子孙六畜,食口七十,人生贵子。

如四方高,中央下,名曰周地,一名地藏之地,居之富贵,君子吉,小人凶。

凡地形平整,中央小高,有横西流一水者,居之绝世。

凡安宅前下后高,有水东南流,居之富贵,宜子孙。

凡宅四方高,中央下,并有水洼,地唯边不出。名曰宫地,居之宜子孙,富贵。

城郭四角,火烧、水冲、咸碱之地及啕冶之处,葱韭、

五谷之地,皆不可居,令人灭门。

可见,以地形风水论建筑吉凶,有从选址、排水、交通等因素考虑的以利用地利的经验之谈,亦有妄作因果的臆说。风水观的基础是阴阳论,其功利目标是除阴得阳、长养生气,其建筑思想的核心则是地理观。由于风水观有其明显的消极因素,并含有突出的信仰成分,因此,古人中大有不以为然者。除了王充等学者对风水有所诘难外,宋人倪思父留有“住场好不如肚肠好,坟地好不如心地好”的名言。明人钱仁夫则以诗句嘲讽了风水说,体现了古之贤哲对时弊的针砭。

寻山本不为亲谋,

大半多因富贵求。

肯信人间好风水,

山头不在在心头。

建筑巫具与厌胜

建筑巫具是在建筑中用以趋吉避凶或制造祸患的信仰物品,它的作用仅存在于观念中,并无什么实际的干预生活的效用。作为与巫术相关的法物,它归属于信仰性的建筑民俗。

巫术有“白巫术”和“黑巫术”之别,巫具也有“白巫具”和“黑巫具”之分。所谓“白巫具”,指有益无害的巫术法具,用之以讨吉乞利;而“黑巫具”,指用以咒人或害人的巫物,以图给别人带来凶殃或损伤。这两种巫具在建筑民俗中均可见之。

“上梁”是建筑过程中最隆重的仪典,其正梁一般由作头用一对新木槌敲击入榫,然后作头用酒浇梁,边浇边唱道:

宝地生在龙头上,主家选好造瓦房。

墙壁柱子亮光光,今天我来上正梁。

正梁上在中柱上,好像金龙盘中央。

主家今年造瓦房,明年出个状元郎。

“上梁”的时间一般定在凌晨时分,赶在日出前或木星落下前完成,并且多选择月圆日或涨潮日动工,以取“紫气东来”、“如日东升”、“合家团圆”、“财如潮涌”之意。由于木槌是上梁的工具,在庄重的仪典中启用,因此它被人另眼相看,甚至在房屋落成后常年高悬梁柱之间,成为镇宅辟祟的巫具。

唐代的鱼形门钥也是镇宅的巫具,因鱼死不瞑目,被附会了守夜镇宅之性,因此在中古建筑中和古代家具上多见运用。鱼做建筑巫具的古俗在当代一些农村中尚有遗迹可寻:在苏北地区有上梁时悬挂活鲫鱼的建筑风俗,直到鱼干死、枯缩也不取下,而是永悬梁柱之间,当做守家镇宅的“吉鱼”和辟祟护屋的法物。在皖南地区,有临窗悬鱼之俗,在干枯的鱼上粘贴红纸一方,以防阴祟自户外潜入。不论是苏北梁上的活鲫鱼,还是皖南窗上的风干鱼,虽本身不是建筑构件,却可视做镇宅的巫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