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风俗探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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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土木篇(2)

在有些地区的工匠手中使用的“丁兰尺”,也是建筑巫具。丁兰为汉代孝子,相传少年丧母,及长,刻木像事之如生。曹植《灵芝篇》曰:“丁兰少失母,自伤早孤?,刻木当严亲,朝夕致三牲。”所谓“丁兰尺”,即用于制神龛、刻木像、做神主牌位的特殊用尺,它后来也用于建筑尺度的放量。这种尺在刻度上分“丁”、“害”,“旺”、“苦”、“义”、“官”、“兴”、“失”、“死”、“财”、“两仪”等大格,每大格下又各有数小格,如“死”下有“失财”、“退子”、“死别”、“离乡”四格,“财”下有“财德”、“宝库”、“六合”、“进禄”四格。建筑尺度的放量中要避开“死”、“苦”、“失”、“害”数格,而取“丁”、“旺”、:“义”、“官”、“兴”、“财”等格,以此讨吉避凶。因此,“丁兰尺”也是一种建筑巫具,并归属于“白巫术”的范畴。

建筑中的“黑巫具”又称“厌胜物”,多由瓦木工匠暗设,以使主家居之不安,遭受祸殃。铢庵《人物风俗制度丛谈》引《在园杂志》云:

尝言营造房屋时不宜呵斥木瓦工,恐其魔镇,则祸福不测。野记记莫姓家每夜分闻室中角力声不已,缘知为怪,屡禳弗验。他日转售,拆毁梁间,有木刻二人,裸体披发相角。又皋桥韩氏从事营造,丧服不绝者四十余年。后为风雨所败,其壁中藏一孝巾,以砖弁之,其意以为砖戴孝也。

上述“木刻二人”及“孝巾”就是“黑巫具”,它暗藏梁间或墙中,以使住户惊恐不安或连年有丧。

此外,《果报闻见录》亦记有建筑中的“黑巫具”及其暗设之因明都给事中陆茂龙,鄞县人。两世单传,至孙无嗣,以远族继焉。有江西术士至其家,称善解魔。命主人备福物香烛,书符念咒次第焚之。一符飞着正梁,即于此处凿之,得木刻太监一个,故单传之后无嗣。又寒族布政房自明弘治造屋以来时多禳祷,常闻锣鼓之声。后遭洪水破壁,见摇鼓一具。又余家有店房三间,每以赁人。

不出三年,贫乏而去,甚至行乞。后有赁者以灶坏拆修,灶内拆出破碗一只,竹棒一条,故来赁者多致乞丐也。

修后赁者平安顺遂,竟成吉宅矣。此皆主人造屋薄待工匠或扣减工食之故。贻祸不浅。可不慎哉。

以上“木刻太监”、“摇鼓”、“破碗”、“竹棒”,均是以不同方式加害于人的“巫具”,多因报复泄愤而设置,其效果无疑是虚幻的胡诌,它仅在巫风气息下让施巫者得到一点心理的满足。

由于“黑巫具”的存在,民间又有了辟克的解魇之法,通常是以柳帚浸水遍洒房屋上下,并口念咒浯,如昆山孙兆淮《花笺录》记有解魇的咒诵曰:

水郎水郎,远去震方,天蓬力士,助我刚强。净祛忧屋,世保吉康,天乙贵神,解魔镇殃,凡有诅咒,作者身当,急急如荧惑律令。

除了以语言解魇,在建筑上还出现了一些禳镇物,并由禳镇物逐步发展为吉祥物。因此,源自原始文化的建筑巫具包容着迷信与俗信的成分,它作为建筑中的吉祥物与禳镇物的前身,自有其认知中国建筑文化的特殊价值。

抛粮接宝挂红绿

在民间的土木活动中,“上梁”是一项重要的仪典,并伴有一系列神秘而热闹的风俗活动,其中,“抛粮”、“接宝”、“挂红绿布”等习俗在大江南北的农村中至今可见。

“抛粮”是在砌新房上了大梁之后,匠人在梁上把馒头、糕点或五谷抛向梁下的人群或地面,让众人争抢,以烘托喜庆气氛。“抛粮”时,匠人边抛边唱道:

抛粮先抛中,当中一对紫童红。

童红接着千年发,手扶南山万年松。

抛粮抛到东,东方日出满天红。

曰照高堂来上梁,主家洪福乐无穷。

抛粮抛到南,山河只托喜团圆。

南极仙翁来送寿,瑶池王母在云端。

抛粮抛到西,云端日出凤凰啼。

低声啼得锦鸡唱,高声引得金龙飞。

抛粮抛到北,起造高堂富贵屋。

四面一道生千福,四季长年保平安。

由于“馒头”的“馒”与“满”谐音,故江南江北在“抛粮”仪式中多用馒头,以象征粮多仓满。同时,也把一些谷米撒到屋内地面上,以作“满地食粮”之兆。

所谓“接宝”,是匠人在上梁之后,从梁上向地下抛撒钱币,或用红布包着金银或钱币从梁上用绳子牵着慢慢放下,让建房的主妇二人双手接起,或用大红毡毯接住,以得“宝物”。“接宝”时照样伴有相关的仪式歌,在江苏句容县流传的《接宝歌》唱曰:

一块包包两分开,半天金银流下来。

快把包包接过来,金银财宝一起来。

神仙送来千里宝,收到家中发万代。

在浙江湖州,“接宝”时匠人则唱道:

一宝落地新又新,

条条龙凤抬金银。

早起开门金鸡叫,

晚上关门凤凰升。

在苏州地区“接宝”歌也长期传承,富有情趣。

上有仙桃在龙旁,金龙吐丝将宝降。

下有鸳鸯来接宝,夫妻恩爱配成双。

一对仙桃放光彩,仙桃自有天上来。

王母娘娘献仙桃,主家世代洪福来。

“接宝”是以取物的方式,借“上梁”仪式的庄重、喜庆的气氛,讨得屋成家兴的吉利。除了用包袱传宝、接宝。匠人常常将一把把钱币抛撒到新屋的地面上!以象征“满屋金钱”。

“挂红绿布”也是“上梁”程序中的风俗,大梁上架以后。匠人把主家预先备好的红、绿、黄等彩色布条或大红、大绿的被面披挂在刚上好的脊檩上,有时还在脊檩上贴上写有“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的红纸。在“挂红绿布”的同时,还唱相应的仪式歌。在浙江湖州民间流传的歌谣《挂红绿布》卩昌曰:

红绿布来千根丝,

亲家买来贺主家,

左边飘来牡丹化,

江南号称富贵家。

一拜天、二拜地、三拜祖师在上头,

主家给我一只壶,

上有金下有银,

托是托的聚宝盆,

万两黄金造花厅。

一敬天来二敬地,

三敬东方三喜逢,

四敬南方黄道日,

五敬西方福禄寿三星高照,

六敬北方会八仙,

各路神仙来保护,

保护主家喜上紫金梁。

在江苏溧阳则有另种《披红绿布》歌谣。

一匹绫罗一匹纱,五湖四海带到家。

吉曰吉时高梁架,架在东南第一家。

如果说“抛粮”、“接宝”是以感应的方式讨吉乞利的话,“挂红绿布”则另有镇辟的价值取向。

新梁架起后为何挂红绿布呢?实际上,它与木精树怪的观念联系在一起。东汉应劭在《风俗通义》“怪神第九”中就记述了“世间多有伐木血出以为怪者”的传闻,此外,古人还有“物久则怪”的信仰。民间用做脊檩的木材,多砍伐高壮的老树而制成,因恐有怪,故以红辟之。民间伐木造屋时,先选取树材,伐木前一天多用红布或红纸裏住树干,第二天再将其砍倒或锯倒。其先一日的红布包裏,即有退辟树怪的取义。红绿布或五色布是红布的增衍,在色彩浓艳的背后,仍隐含着辟退树怪、守护新屋的潜在追求。在当今乡村中,我们还见有悬挂红绿布的遗俗,不过,“树怪”观念已逐步淡化,人们用色彩烘托造屋的喜庆气氛,意在从外观上借助礼俗的功能装点多彩的生活。

鸱尾鸱吻说由来

东晋以后,在我国较大型的建筑物正脊的两端出现了“鱼尾”形的建筑构件,名叫“鸱尾”。

鸱为鸢属,即鹞鹰。《正字通》曾述及鸱的形态及习性。

鸱似鹰稍小,尾如舟舵,善高翔。

此外,清人桂馥《札朴》卷五也曰:

鸱,鹰类,尾齐,庙殿鸱尾象之。喜回翔而不甚高,俗呼“饿狼鸱”。

鸱“尾齐”、“如舟舵”,而舟舵的制作本是仿生学的应用,即对鱼尾的效仿,因此,鸱尾在屋脊亦呈鱼尾之状。

鸱尾在建筑中的应用,可能与对凤凰的比附有关,因为在汉代的画像石上常见有屋上栖息凤凰的构图,以表祥瑞。此外,在形象上,按神话式的描述,凤凰也正具有鱼尾的构造特征。《说文》曰:

凤,神鸟也。天老曰:凤之象也,鸿前麟后,蛇颈鱼尾,鹳颡鸳腮,龙文虎背,燕颔鸡喙,五色备举,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

暮宿风穴,见则天下大安宁。

《竹书纪年》也载:“国安,其主好文,则凤凰居之。”可见,凤凰是祥瑞之兆,汉人饰于屋脊,以祈“天下大安宁”。鸱因“尾齐”,“如舟舵”、“喜回翔”,与凤凰的“鱼尾”善徘徊相类,故而发生了通代,出现了鸱尾形的实用构件,以表凤凰在屋。

中唐以后,屋脊上的鸱尾在形态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出现了兽头、獠牙、象鼻、鱼身之水兽构图,其兽口衔脊端,鱼尾上翘,这一构件被称作“鸱吻”或“蚩尾”。由于这一怪兽具有鱼龙合体的外形,被古人视作“水之精”,并附会上“镇火怪”、“辟火灾”之性。唐人苏鹗的《苏氏演义》卷上曰:

蚩尾,水之精,能辟火灾,可置之堂殿。今人多作“鸱,字。

由于在唐代从鱼尾形“鸱尾”突变为“鱼龙”形的“蚩尾”或“鸱吻”,直到宋代仍有人对之莫名。黄朝英《靖康湘素杂记》引《倦游杂录》曰:

自唐以来,寺观殿宇,尚有为飞鱼形,尾上指者,不知何时易名鸱吻,状亦不类鱼尾。

可见,鸱吻与鸱尾虽同用做屋脊的装饰性构件,但在文化源头与文化寓意上却不相同。

所谓的“鸱吻”,其构图本是中印文化的结合,它是来自印度的摩竭纹与中国的鲤鱼图的并合。“摩竭”系印度的河神,其形象即为兽头、巨齿、象鼻。关于它的神性,唐代慧琳的《一切经音义》卷四一曰:

摩竭者,梵语也。海中大鱼,吞啖一切。

由于它有“吞啖一切”之性,而又是水中神兽,故被寄托了吞火灭怪的愿望,并用之于屋脊。摩竭神话在公元四世纪末传入中土,在隋代见之于实用器物,除了用做建筑物的正吻,还见之于餐具、灯具等民具中。

从“鸱尾”到“鸱吻”的变化隐含着不同的价值取向。“鸱尾”与凤凰神话相联系,形作鸟翼之状,意取吉祥安宁;而“鸱吻”与摩竭神话相联系,形作鱼兽之状,意取辟火除灾。“鸱尾”祈吉,“鸱吻”除凶,二者取向不同,却又有内在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