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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黄山

明代著名地理学家、旅行家、文学家徐霞客(1586~1641)两次游黄山后留下了“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的感叹。这一叹,不仅叹出了黄山获得1985年的中国十大风景名胜的殊荣,还叹来了1990年12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名录》的金色名片。就此,黄山成了中国第一个同时作为文化、自然双重遗产被列入世界名录的单位。

黄山,位于安徽省南部黄山市境内,景区面积1200平方公里,其中核心景区154平方公里,为“五百里黄山”的精华所在。黄山是中国“三山五岳”(“三山”指黄山、庐山、峨眉山;“五岳”指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中的三山之一,素有“天下第一奇山”的美誉。

黄山之奇在“苍松、怪石、云海、温泉”。

这里的苍松大都分布在海拔800米以上的高山,顽强地扎根于巨岩裂隙、悬崖绝壁之间。以石为母,针叶粗短,苍翠浓密,干曲枝虬。有的倚岸挺拔,独立峰巅;有的倒悬绝壁,临危探渊;有的冠平如盖,遮天蔽日;有的尖削似剑,直指蓝空;有的循崖度壑,绕石而过;有的穿罅穿缝,破石而出……千姿百态,不一而足。飘逸之势忽悬、忽横、忽卧、忽起,真可谓“无树非松,无石不松,无松不奇”。最为著名的有迎客松、送客松、蒲团松、黑虎松、探海松、卧龙松、团结松、龙爪松、竖琴松、陪客松等十大名松,形体各异,仪态纷呈。这里的怪石似人似物,似鸟似兽,情态迥然,形象逼真。站在不同的角度,就有不同的形态,有如大公鸡展翅啼鸣的“金鸡叫天门”,有如五位长袍飘飘、扶肩携手似老人的“五老上天都”,还有三分形象、七分想象的“梦笔生花”、“喜鹊登梅”、“老僧采药”、“苏武牧羊”、“猴子观海”、“飞来石”……有名可数的石头就达1200多块,在游客移情于石的心理支配下,块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凭空就有了精灵跳脱的生命展现。

这里的云海一年四季瑰丽壮观。按分布方位分为东海、南海、西海、北海和天海。阳光下,流云散落在诸峰之间,云来雾去,变幻莫测;风静时,云海一铺万顷,波平如镜,映出山影如画,远处天高海阔,峰头宛如扁舟轻摇,近处仿佛触手可及;大风中,风生水起,忽而波涛滚滚,奔涌如潮,浩浩荡荡;忽而飞流直泻,白浪排空,惊涛拍岸;待到微风轻拂,四方云漫,涓涓细流,从群峰之间穿隙而过;云海渐散,清淡处,一线阳光洒金绘彩;浓重处,升腾跌宕稍纵即逝。日出日落,云海幻变,霞光万道,绚丽缤纷,妙不可言。这里的温泉有被称为黄山一绝的“灵泉”。据宋景祐《黄山图经》记载,传说中华民族始祖轩辕黄帝曾在此沐浴,疗养生息。温泉里的水温会随着气温、降水量的变化而变化。据权威部门检测,这里的温泉水质富含矿物质,对消化、神经、心血管等系统的某些疾病,有一定的治疗和保健效果。“碧海波涛,海云间,江山如画。莫须叹,莲花绝顶。风光孰纳?五岳争锋花落去,三江夺流从头下。看如今,百步揽云梯,英姿飒。瀑泉涌,云海霞,松涛绝,神石压。笑江山如此,匠心巧划。云海温泉封四海,奇松怪石驰天下。从头越,重振旧河山,入三甲。”这首《满江红·云海之巅》可说在一定程度上衬托出了黄山奇特风光的磅礴气势。

然而,我独爱站在黄山之巅听取涛声。

在黄山景区中心,雄踞着海拔在1800米以上的莲花峰、光明顶和天都峰三大主峰。登临三大主峰,俯瞰群峰跪拜,苍松昂首,云接天际,雾裹彩虹;耳听千峦呓语,万壑雷动,松舞旋风,岩击涛声;就如身临仙境,超然脱俗,天人合一,物我难分。且听,涛声乍起,时而如天籁古乐,悠然飘逸,丝丝缕缕,回肠荡气;时而似万马奔腾,气吞万里,风卷海潮,惊涛裂岸;松干翠叶,虬枝盘根,蜂然欲去,共鸣一绝,撼人心魄。涛声渐去,又似走马平川,流水荒原,坦然舒柔,曲悠歌远,余音不绝,归思难收。那苍松,是黄山的灵感,是大地的笔墨,无时无刻都在书写着心灵的涅槃、生命的礼赞。这是自然的造化,赐给人间仙境般的美妙。

然而,在大山之间还有一种人类嗓音发出的激荡“涛声”,让人听了无不产生心灵的震撼和思想的升华。这“涛声”就是我意外拾取到的黄山挑夫的号子。那天凌晨,我们一行人沿温泉盘山公路乘车前往后山云谷寺,计划乘缆车到达白鹅岭,再登山游览。不料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长队,前面传来缆车需要维修的消息。多长时间能修好,谁也不清楚。因此,只好选择登山了。山高路陡,穿林越涧,路途不到一半,个个已是饥肠辘辘,脚底乏力,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我们坐在石阶旁,半天也起不了身。此时,从山下蜿蜒的山径上重挪慢移地蠕动而来一队挑夫,人人肩挑重担,个个手拄撑棍,伴随着“嘿哟嘿哟”的整齐吆喝声一步一步地艰难往上走来。每上二十几个台阶便用撑棍将担子撑住,稍作休息后又继续登援。当这支队伍喘着粗气、哼着号子经过我们的身边时,只见一双双裸露的小腿黝黑粗壮,每蹬一步,条条青筋就如蚯蚓一般盘缠纠结,蜷缩暴突,像窒息得要挤破皮肤;而随着脚步的上提,筋脉随即又舒展开去,瞬间恢复常态。就是在这一双双小腿交替演绎叫人看了心里发怵的情形中,完成他们艰难的跋涉。随着他们步履的离开,石面上便留下点点大小不一的汗滴。那汗汁,如雨点,滋润冰冷石面;似甘露,滋养缝隙苍苔。为了蹬得稳当,他们全都目不斜视,旁若无人。而当发现游客中有人吸烟或乱丢垃圾时,他们会冷不防地猛喝一声“把烟掐灭”或“收好垃圾”,然后埋头继续前行。如果有人不听劝阻,继续吞云吐雾或随弃纸屑罐袋,后面的挑夫仍然会毫不留情地发出同样的猛喝。都说重担之下没有猛夫,然而黄山的挑夫在为生计流尽汗水、力竭气短的同时,还能兼顾担起景区防火与保洁的巡查义务,在我看来他们就是天下真正的猛夫,此时在我心中不禁产生一种由衷的敬意。受到这种敬意和好奇的驱使,我走到一位正在稍息的挑夫前,想试试担子的重量。得到他的同意后,我毫不犹豫地接过担子。出乎意料的是那担子一上肩膀,竟重得要压裂我的肩骨,估量不下一百七八十斤。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忍住剧痛,咬紧牙关,使劲向上迈出脚去。谁料上了台阶的那只脚竟然不听使唤,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无法直立起来,只好颤抖着将脚退缩到原地。担主人见此情景,赶忙将担子接了过去,对我说:“你们不习惯。”说完又“嘿哟嘿哟”地向上蹬去。站在路旁喘着粗气的我,此时羞愧得无地自容。论年龄不比他大,论块头不比他小,几千上万层的台阶人家都一步步地踩到了脚下,而我却一步也不能登越。是力量的悲哀,还是肢体的退化?在空手攀顶的途中,我一直都在寻思着答案。看着他们远上的背影,虽然显得有点蜷缩,甚至近似佝偻,然而他们在大山上所挺起的身姿,不正如黄山松一样,站立起的是蓬勃旺盛、倔犟峥嵘的生命标杆么?也许随着景区设施的完善,抑或现代化机械设备的进山安装,今后山上的建筑材料和日用百货不必再肩挑手提,黄山挑夫这群特殊的苦工身影也许将不复存在。然而,他们负重向上的身影在我的心版上已成为一幅永恒的图景,那“嘿哟嘿哟”的号子声和“把烟掐灭”、“收好垃圾”的吆喝声在我的思维中已化作一种坚毅的品格和“爱我黄山”的高尚情操,成为震撼心灵的“涛声”,响彻云霄,永不偃息。

黄山的涛声来自无处不在的奇松,而无边的松林又来自黄山松的种子无坚不摧、有缝即入的钻劲。正是由于这种钻劲,黄山松的种子才能在贫瘠与恶劣的环境中发芽、生根、成长,才能撑起这一片片生命的绿阴。“黄山,请给我一滴绿/从松叶上淌下一滴绿/从草叶上滚下一滴绿/哪怕从生长苔藓的湿土中/挤出一点绿……/我是干渴的乞求者/我不缺水/我渴求绿……”无数的诗人到了黄山都会发出这种同样的呼唤,而同样的呼唤又都来自“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黄山松。如果把黄山奇松比作是一个季节的色彩,是大漠旷野的无限生机。那么,黄山挑夫就不仅是充满柔情蜜意的母亲滋润着绿、养育着绿、保护着绿,还是充满铮铮铁骨的父亲撑开了绿、汗染了绿、飞扬了绿……尽管黄山松的性命难以千年不朽,同样裂岸涛声也不能万古永荡,然而,曾听松涛百里,曾见松影伟岸,黄山,已根植到了我生命的扉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