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韶(约1129-1205),南宋着名学者。字子美,号梭山居士,抚州金溪(今属江西)人。他学问渊粹,隐居梭山之中,终日与学者讲学,一生不仕,曾长期与大儒朱熹辩论。为学以封建伦理的实践为主。陆氏一门十世同堂,家法极严,一家之事悉听家长之命,诸子弟各司其职,职责分明。在他看来,居家须先正本,所谓“本”,即是孝悌忠信,读书明理。主张对子孙应严加管束,不应溺爱,家庭和睦相处,孝悌谦逊,力戒追名逐利,“父子相夷”,“兄弟叛散”。在居家之道方面,应以视家有无,节俭、计划为要。对犯错误的子弟,命家人群起而训责之,不思悔改的则体罚,终不思悔改的则告之官府,逐出家门。陆氏治家训子之道,历来被誉为高风笃行,然也不乏偏颇之处,应去粗取精为要。
家训原典
居家之病有七:曰笑a,曰游,曰饮食,曰土木,曰争讼,曰玩好,曰惰慢。有一于此,皆能破家。其次,贫薄而务周旋b,丰余而尚鄙啬。
事虽不同,其终之害,或无以异,但在迟速之间耳。
夫丰余而不用者,疑若无害也,然己既丰余,则人望以周济,今乃恝然c,必失人之情,既失人情,则人不佑(佑助)。人惟恐其无隙,苟有隙可乘,则争媒蘖d之。虽其子孙,亦怀不满之意,一旦入手,若决堤破防矣。……世所谓用度有何穷尽,盖是未尝立法,所以丰俭皆无准则。好丰者妄用以破家,好俭者多藏以敛怨。无法可依,必至于此。愚今考古经国之制,为居家之法,随资产之多寡,制用度之丰俭。合用万钱者,用万钱不谓之侈;合用百钱者,用百钱不谓之吝;是取中e可久之制也。
《陆氏家制》
注释
a笑:嬉笑玩闹。《易·家人》认为富贵之家“嘻嘻”作乐,家境便会衰落。
b周旋:打交道,应酬。与今意有别。
c恝(ji1)然:漠不关心,冷淡的样子。
d媒蘖(ni-):拨弄嫁接,酿成其罪。蘖,植物旁生的分枝。
e取中:《礼记·中庸》:“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中,是古人特别重视的行为准则,君子时时而处中,做事不偏不倚,乃可长久不败。
译文
有七种可对持家带来祸患的事:嬉笑玩闹、悠游闲逛、吃喝、修房造屋、打官司、玩赏器物、懒散怠慢。这里面有一样,都能导致家庭败落。其次,家境贫困却好讲应酬,家境富裕却行事吝啬。情况虽不一样,最终的害处,也许没什么两样,只是有的快有的慢罢了。
富裕而不花费的,觉得好像没有害处,然而自己已经富裕了,那么别人会期望你周济,现在却全然不理,一定会有失人情,既失去了人情,那别人就不会帮助他。别人惟恐他没有失误,如果有机可乘,就会争相构陷嫁祸给他。即使他自己的子孙,也怀着不满之意,一旦伸手破坏,就像大河冲破堤防一样。
世间所说的日常用度怎么会使家财穷尽,大致都是没曾建立法度,所以丰盛还是节俭都没有准则。喜好丰盛的乱花钱使家庭破败,喜好节俭的贮藏太多招来怨恨。没有法度可依,必然到这一步。我现在考察古代治理国家的办法,制定持家的办法,根据资产的多少,制定用度的丰盛还是节俭。应当用万钱的事,用万钱不算是奢侈;应当用百钱的,用百钱不算是吝啬。这是采用中庸可保持长久的做法。
评析
家庭是缩小了的国家,虽大小、形制有异,然治理之理近似,故《诗经·大雅·思齐》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古代儒家也极力鼓吹读书须明“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理。
陆九韶谈到治理家国要防七种毛病,嬉笑、交游、饮食、土木、争讼、玩好、惰慢都是破家之兆,还有本来贫穷却迷恋社会中的周旋交际;家有盈余却吝啬小气,这样长期下去早晚走向败落。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陆九韶的家庭理财思想,既有浓厚的封建社会经济的烙印,又渗透了儒家的伦理道德。中国封建社会继承并固化了奴隶社会的等级制,为了保证等级制的合法性,以政治制度为核心的一切法律、规范都向它倾斜。经过长期的束缚和驯化,人们的意识中维持现状,保持原有地位而不致滑落的思想观念,凝固成为道德规范,在经济思想上也是如此。因而《居家制用》只强调如何量入为出,精心策划维持原水平的再生产,绝无一字谈及扩大再生产。因为扩大再生产的必然结果是经济条件上升,也就超越了原有的等级,这在当时是“大逆不道”的越轨之举。当然,从今人的角度看,尤其对广大的工薪阶层来说,量入为出的“制家”
之法、不奢不吝的“取中”之道,还是有其强大生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