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家教父母课:我国传统家庭教育经典译注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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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葛守礼葛端肃公家训[明]

葛守礼(1505-1578),字与立,德平(今分属山东商河、乐陵、临邑诸县)人。以功迁兵部主事,又改礼部主事。当时一些王府近族为请封事,多向礼部官员行贿,后查出有十余万两,而受贿者独无葛守礼之名,遂以清廉名。后连任多职。因严嵩当道,遂以病辞归。1567年起为户部尚书又因不与权臣同流合污,寻以养母乞归。后起为刑部尚书、左都御史,请仿古代井田制,治理旱灾。后因张居正当政,被免职。其为官三起三落,周旋于权臣相轧之间,“正色独立,人以为难”。

家训原典

予在仕途三十年,今得优游林下,与世味淡然相忘,似皆得“简静”

力。士大夫但有为名、使人喜之心,做官就要矫激自炫a,以急人知,煦煦行惠b,至违道以要虚誉c。居乡必不能修己远利,表正风俗;即知自好,亦多甘为乡愿d之行。俟命君子e,所谓“无入而不自得”,盖以立身行己,自有法度,对“不自失”而言耳。顾居乡无难,只要在家读书静坐,不管闲事,敦伦理,屏嗜欲,勿干请有司f,禁绝假托用势者耳。

若做官,要做人,事事念念,为义为公,成败利钝,皆无足计。须先知内外检点,卓然自立,不依阿淟涊附人g,持法公平,宅心忠恕h;勿恃一守而轻侪慢民i,勿为宦成而肆志傲物。兢兢翼翼,作事谋始。凡自我行,务上有益于朝廷,下有利于生民,而无求赫赫之名,其庶矣!大凡人能清约,既能秉正,事无不可为。夫出处j一机,尔辈自今,即学廉静无欲,异日居官,自当得力,使人称为清白吏子孙可矣。

《池北偶谈》

注释

a矫激自炫:故意违反常情以标新立异,显示自己。矫激即矫情。

b煦煦:惠爱貌。邹韬奋《患难馀生记》第一章:“所谓善意,决不是指煦煦小仁,或施以利诱。”

c要:同“邀”,请求,谋求。

d乡愿:外似恭谦谨慎,实与流俗合污的伪君子。语出《论语·阳货》:“子曰:‘乡原(愿),德之贼也。’”

e俟命:指听命于天而不汲汲以求。

f干请:有所求而请托于人,即走后门。有司:指官吏。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故称。

g淟涊(ti2nni2n)附人:性格软弱懦怯,轻易依附于人。

h宅心:存心、居心。

i轻侪(ch1i)慢民:轻视同事,怠慢百姓。

j出处:指进退。“出”指做官,“处”指居乡。

译文

我在仕途三十年,现在得以退归林下,平平淡淡忘却世俗喧嚣,似乎都得益于“简静”的修养功夫。士大夫只要有追求名誉、博人欢欣的想法,做官就会刻意违反常情来显示自己,急于让别人知道,从和煦慈爱地行好事,到违背常理去邀求虚誉。居于乡里一定不能修养自己远离利益,为本地风俗作醇正的表率;即使知道洁身自好,也大多甘心像外表正经却毫无原则的老好人一样行事。听命于天的君子,所说的那种无论处在什么生活境遇都能安然自足,就是从立身做事,自有法度,不丧失自我而言的。其实居于乡里不难,只要在家静坐读书,不管闲事,注重伦理教化,摒弃过分的欲望,绝不去请托、求取于当权的官吏。如果做官,要先做好人,事事怀着为义为公之念,成功失败,利益得失,都不值得计较。一定要先知从内到外言行谨慎,卓越独立,不唯唯诺诺地依附于人,执掌法度要公平,存忠厚宽恕之心;不要自恃节操高洁而轻视同事慢待百姓,不要做了官了就任性高傲。小心谨慎,恭敬诚挚,做事从开始就认真谋划。凡我的作为和决定,务必对上有益于朝廷,对下有利于百姓,而不求赫赫的名声,就差不多了。大凡人能清净俭约,做到公正公平,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了。做官和居乡的机要,你们从今就开始学习廉洁清净没有欲望,将来做官,自然会受到好处,被人家评价为清白官吏的后代就可以了。

评析

葛守礼是明嘉靖、隆庆朝最有名望的大臣之一。清初王士禛在其读书笔记《池北偶谈》里记录了葛守礼家训12则,此为其一。其中论为官之道,多有可取之处,不只是家训,直可以“官箴”视之。

家训首先提到,士大夫无论在仕途,还是居林下,都要以“简静”

自持。所谓简静,即简约虚静,主要不是指某种具体的生活方式,而是就一个人应有的心境或心态而言的。这种简静之功,相似于诸葛亮所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中的淡泊宁静。具有这种心境,便能处简约,耐得住寂寞,外无功名利禄之心,内求品德修养之道,立身行事,自有法度,成为顺天命而动的“君子”,唯有“所得”而无“所失”。

明代中后期,吏治涣散,官员腐败,在朝则弄权,在野则渔利(如礼部尚书徐阶,做官时唯知逢迎帝意,与严嵩争权,退休后又横行乡里,大量兼并土地)。所谓“清官”,也多是自恃公平而执法严酷、自恃廉洁而傲气凌人(即清·冯班《钝吟杂录·家戒》所云:“廉者量多窄,其病在酷而无所容”),矫激自炫、违道要誉者也不乏其人。对此,有识之士是不以为然的。明人张侗初《却金堂四箴》指出:“士大夫当为此生惜名,不当为此生市名。敦诗书、尚气节、慎取舍、谨威仪,此惜名也;兢标榜、邀津贵、鹜矫激、习模棱,此市名也。惜名者静而休,市名者躁而拙。”(见《从政遗规》)。可见,如何正确区别市名与惜名,做“清白吏子孙”,是当时正直的士大夫治家教子不可回避的现实问题。

难能可贵的是,葛氏以“简约”“清静”教子,并不是要他们做凡事模棱、无可无不可的老好人。相反,他认为这种人乃是孔孟所说的“德之贼”,即“乡愿”。他要求子弟:对待凡是只与自己相关的事情,要清心寡欲、清静无为,远离世味以修身远利。这种“不管闲事”,却不是随波逐流、与世无争。凡是与国与民、与义与公相关切的,就须“秉正”

直行,无所顾忌。而要做到仗义秉公,就需要首先于家于己能做到“简约”“清静”。故他教子从“简约”做起,以“秉正”为归。正是在严格区分公与私、正与邪的前提下,方体现出“简静”“清约”、“廉静无欲”

的历史进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