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06 星期一 晴
一、龙甲及其一家
早上翻阅了吴毅的《小镇喧嚣：一个乡镇政治运作的演绎与阐释》一书，感触颇多。为了把此次社会调查做得更好，特嘱咐小鹏要好好做好田野日记，这对我们的工作很重要。小鹏说自己已经写了不少，但有些东西了解得不够，没法写得更深入。比如，对龙甲这个人，只知其一些皮毛。为此，我向小鹏简单的介绍了龙甲及其一家。
现任是锦镇西山村村委副主任的龙甲，初中文化程度，个头不高，嗜好吸烟，为人谨慎，故而话语不多。龙甲家的地理位置极好，就在福村村口，房门牌号福村1号，距金山景区主干道仅二三百米。
龙甲家，六口人。父亲龙玉青，今年78岁，身体还蛮好的，就是耳朵听不见，不便于人交流；龙甲的妻子马乔，是个女强人，除了忙里忙外，负责家里的日常生产生活，看管家里杂货店外，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她还开着家里的三马仔，往返于金山景区和锦镇之间接送游客；龙甲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儿龙梅和龙玲，和一个宝贝儿子龙马涛，三个子女都在锦镇镇上住校接受教育，只有周末和假期里才在家。
二、访龙甲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天就黑了。用过晚餐后，我又叫上小鹏一块儿到村子里走走看看。一是问候下午6点多刚到田野点的温美珍，二是做一个访谈。不巧的是，我的访谈对象因时间安排不过来，而被迫往后推迟。当我看到吃过晚饭后的龙甲，在自家的客堂上，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没什么事要忙的，就临时改变访谈计划，决定先做他的访谈。
昨天晚上，村民大会开得很成功。在会上，我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说明自己来到福村，是带学生来做社会调查的，我代表的只是我自己，与政府、景区没有任何关系。为了了解会后群众的反应，在访谈龙甲时，我首先从村民大会谈起。
杰舜：昨天晚上会也开了，今天你听到什么反应没有？
龙甲：今天啊，今天没什么反应。
杰舜：没有反应啊！你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人都没说过啊！
龙甲：没有。
杰舜：你今天做什么？
龙甲：作田（耕田）。
杰舜：那你播种播完没有？
龙甲：还有一点，还有两哩。
杰舜：你一共几亩田？
龙甲：我啊，我5亩。
杰舜：5亩？你几口人家？
龙甲：我6口人。
杰舜：那一个人一亩也没有。
龙甲：没有，7分……
杰舜：这里太吵了，你到我们那里去谈好不好？
龙甲：好。
缘于龙甲家里比较吵，我建议龙甲到我的住处接受我的访谈，他也欣然的接受了。在路上，我们的谈话仍旧进行着。
杰舜：明天你的田可以种完了吧？
龙甲：现在就播种了。
杰舜：哦。
龙甲：秧苗好了，就可以抛秧了。
杰舜：抛秧一般到5月哦？
龙甲：差不多的。播种下有20多天就抛得。
杰舜：那就是4月底。
龙甲：今天吃完中午，就和小林聊了风俗，丧葬啊，这些东西。
杰舜：哦！你们村子最近内容不是那么多啊？蛮简单的。
龙甲：嗯，蛮简单的。
杰舜：你现在5亩田？
龙甲：5亩田。
杰舜：5亩田一年收割多少谷子？
龙甲：八九百斤左右。
杰舜：你是双季还是单季？
龙甲：单季。
杰舜：单季稻，800-900斤，你种的杂交水稻啊？
龙甲：杂交水稻。
杰舜：还不错啊，那就是四五千斤嘛。5000多？
龙甲：还不到。
杰舜：5000都还收不到？4000多？
龙甲：嗯。
杰舜：你们自己留口粮留多少？
龙甲：口粮，这个东西就讲不清楚啦，是不是？
杰舜：嗯。
龙甲：口粮一般我们不去卖的，自己吃啊，养点猪啊。
杰舜：哦，你的粮食打下来，全部都是自己用？
龙甲：嗯。
杰舜：一点都不卖？
龙甲：不卖。种得好，种到4000多斤。
杰舜：嗯，4000多斤，你家里口粮够吃没有？
龙甲：够吃了。一个人有到500斤就够了。
杰舜：那你有多的，就养猪啊？
龙甲：嗯。
杰舜：那你们用钱，就靠自己另外做来咯？
龙甲：零用钱靠自己做啊！
杰舜：那你现在还开了个小商店。
龙甲：开个小商店。
杰舜：还有三轮车，是你开的咩？
龙甲：是我老婆开，我不开。
杰舜：你开过没有？你会不会开？
龙甲：我不会开，我没得时间去开啊！
走到我的住处，看到房前一个小桃园。之前听说是龙甲家的，此刻，他人在这里，所以我就趁机求证一下。
杰舜：这个桃园是你的吧？
龙甲：是我的桃园。
杰舜：你这桃园好啊！
龙甲：好？也不是很好。
杰舜：收不收的多？结果了啵。
龙甲：结果了，蛮大个的。
杰舜：这一片都是你的？
龙甲：对啊！这一块全是我的。那边柑桔园就不是了。
杰舜：哦！那个柑桔园是另外人的？
龙甲：嗯。
杰舜：这个是自己开荒开出来的？
龙甲：这个原来是地。
杰舜：哦，原来是地。那你这个桃园一年有多少收成？
龙甲：讲不清楚啊，1000多块钱左右。
杰舜：还有呢？还有种什么东西？
龙甲：桔子啊！
杰舜：桔子也种，桔子你种在哪里的？
龙甲：那底下（指福村对面的山脚）。
杰舜：哦。桃园有多大面积？
龙甲：1.5亩。
杰舜：桔子呢？
龙甲：桔子有4亩多。
杰舜：哦，那大一点了，那你桔子一年有多大收成？
龙甲：我桔子刚刚种下。
杰舜：还没有收。
龙甲：嗯。
杰舜：还有什么东西咧？
龙甲：其他的没有了。
杰舜，没有了。桃园、桔园、水田、小店，你蛮勤快的。
龙甲：要多做啊！
杰舜：你这么辛苦，一年的收成有多少？
龙甲：一年的收成大概一两万块钱左右。
路上，我们走走停停，本来仅五六分钟的路程，我们走了十几分钟。到住处后，我除了安排龙甲入座，就是叫小鹏烧水，给客人沏茶。
杰舜：坐吧！你说你的，给客人倒杯水。
龙甲：不要了，不要那么客气。
杰舜：泡杯茶。你每一年都这样辛苦，做的最好是哪一年？进几年？
龙甲：这几年？
杰舜：这几年哪一年最好？
龙甲：都差不多。
杰舜：都差不多。那这个景区没开发以前，2005年的时候，你怎么样？5年以前。
龙甲：05年，也差不多。
杰舜：那时候你有没有桃园、桔园？有没有？
龙甲：那时候，那时候还没变。
杰舜：你那个桃园是什么时候种起来的？
龙甲：我那个桃园？我那个桃园是05年种的。
杰舜：05年？
龙甲：不是04年就是05年。
杰舜：05年，桔园是刚刚才这两年？
龙甲：桔园，我种了3年了。
杰舜：那你05年基本上是种水田？
龙甲：不是水田，我是用地来种的。
杰舜：哦！你以前的5亩田一直都是种水稻？
龙甲：嗯，都是种水稻。
杰舜：那05年前，你基本上都是种水稻，其他果树都没有？
龙甲：那时候没有。
杰舜：小店有没有开啊？
龙甲：小店开啊。
杰舜：哪年开的？
龙甲：我小店可能开了有10年。
杰舜：哦，那开的早。你的小店原来的资本投资有多少？
龙甲：基本投资？
杰舜：最早的时候花了多少？
龙甲：最早的时间我才花几百块钱，是逐步逐步做大的。我做的早，像现在要1万多。
杰舜：要一万多？
龙甲：有一万块钱的样子。
杰舜：那你一年小店有多少收入？
龙甲：一年有七八千块钱。
杰舜：那还算好。
龙甲：好不好，就那样子。（开了店）你就没得时间到外面去咯。
杰舜：你这个村就你一个店？
龙甲：就我一个店。
杰舜：那是独家生意。
龙甲：就我一个店。
杰舜：那05年以前这个小店的收入，其他的收入有多少？
龙甲：其他的收入？那时候我养猪啊、养牛啊。
杰舜：养牛。
龙甲：嗯，那时候我杀七八头猪。
杰舜：七八头。
龙甲：嗯。
杰舜：那一头你能赚多少钱？
龙甲：用我们农村来讲的话，能够赚500、600块钱。
杰舜：五六百块钱。
龙甲：嗯。
杰舜：你的成本就是靠自己的用料。
龙甲：嗯，成本就是菜啊，谷子啊！
杰舜：养牛，你一般养几头牛？
龙甲：我一般养两头牛
杰舜：养的牛一般是不是用于耕田的？
龙甲：耕田啊！
杰舜：耕田的还要卖掉吗？
龙甲：耕田来讲，每年养头母牛啊，像牛仔啊就卖掉。后来我父亲老了，开店以后，我就不养了，后来我就用小金牛了。
杰舜：小金牛？
龙甲：嗯。
杰舜：就是养牛？
龙甲：那铁牛啊！
杰舜：哦，拖拉机。
龙甲：嗯，我们叫他小金牛
杰舜：拖拉机，那你自己开拖拉机？
龙甲：自己开啊！
杰舜：你还是不错，很能干。
龙甲：能干什么哦，没办法！
杰舜：拖拉机就是帮别人耕了也可以收钱啊。
龙甲：可以收钱。
杰舜：对不对？
龙甲：嗯。
杰舜：那你这个村有几个拖拉机？
龙甲：村上就是我一个拖拉机。
杰舜：又就是你一个，还是你能干。
龙甲：能干什么，能干？没办法，你要是自己不做，你穷了，没得哪个看得起你。那你有钱，人家起码看得起你，是不是？
杰舜：是啊！不讲别人看不起你，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龙甲：那是，自己也不好过。
杰舜：是，那不管怎么说你能干、你勤劳，你家的生活水平在村里还是中上水平？
龙甲：一般一般的。
杰舜：最好的生活水平，最好的是哪一户？
龙甲：最好的？
杰舜：凭你的观察。
龙甲：这个问题讲不清楚，有的水平好，但是讲经济来源多呢，他的生活水平不一定就比别人的水平高。有些他要建房子啊，他赚钱后搞其他的事业啊！有的水平好呢，他不一定有钱。农村讲勤吃懒做，有的不考虑其他的事业，有的要考虑其他的事业，现在能够做得尽量多做点。那个以后做不来的时候，子女看得起你，是不是？你打不好基础，以后子女会怪的，那家不是一样的。
杰舜：他的生活水平不一定反映出来，但是在你的看法上，你们村里面哪一家的收入一年是最多的？你心里有数？
龙甲：一年收入最多的，马老师是比较多的。
杰舜：马（水木）老师？
龙甲：嗯。
杰舜：那也就是说他家里是最好的家？
龙甲：也不算最好，只是说他是比较高的。其他的有的是做生意、搞装修那些手艺人收入高。
杰舜：哪一家搞装修？
龙甲：他现在没在家里面，童华啊，他是搞装修的，收入也是蛮好点的。
杰舜：他也是搞装修的，他在桂林搞，是不是？
龙甲：他在桂林搞。
杰舜：他回来了啊！他现在还去不去？
龙甲：去！他是回来拜山的啊。
杰舜：他也是蛮有想法的人。
龙甲：想法都是有的，主要是你路走得对没对。有的不是你想象的赚到那么多的钱，有的能赚的起来，总之讲不清楚。再说农村多少讲点迷信，发财要靠点命运，你才能够发财起来。没有命运，你是发不起来财的。比如说，有的蛮干，但不一定如你算。干多少就收入多少，这个是讲不清楚的。一般来讲，收入好的，童老师是比较好的。在农村来讲看外表是看不到的，要看几方面结合起来，你才知道他的生活来源好与不好。有的来源好啊，家庭也不是很有钱，他病人多啊，他爱生病，这个得了，他就得花，一年花多少怎么讲的清楚。
杰舜：所以像你来讲，在村里还是比较勤快、比较能干，才能维持这个生活。那景区开发，实际上最早是98年就开始了吧？
龙甲：真正的开始是……
杰舜：真正开始是什么时候？
龙甲：是2000年开始。
杰舜：2000年。
龙甲：嗯。
杰舜：2000年开始到今天已经9年了，9年前你们都不成规模，慢慢的搞，是不是？
龙甲：嗯。
杰舜：那你的看法，这个景区的开发对你的个人、家庭的、生活、年收入有什么影响没有？
龙甲：收入上没有什么影响。景区的开发，有的游客来，对我们做生意的人肯定强点，比如说到我们小店里买一包烟嘛，买点水喝嘛，那我的收益肯定就可观。
杰舜：那这里的游客到你的店里买东西的有吗？他们晓得你那里有一个店吗？
龙甲：有的，都晓得。我们没打牌子在外面，打牌子在外面肯定更好。
杰舜：那你这个小店怎么不放在你那个天井里面，你睡在外面？你自己房子在外面吗？
龙甲：嗯，我住的房子在外面。
杰舜：你不可以换个位置不是更好点吗？
龙甲：现在我还不想换，我大门口那墙走样了，我想到冬天的时候把那墙修一下子，修理一下子就全部把那楼上用木板扎牢，扎牢以后我们就睡上面的楼上，店子就移去外面，我们考虑到以后搞农家乐。
杰舜：那你要搞农家乐，我就讲你要全面考虑才搞的好一点。
龙甲：是啊，要全面考虑，把那房子装修啊、装膜啊，搞农家乐。比如说你下面每一个空间有一个包厢，像我搞三四个包厢，就可以摆下几个桌子。
杰舜：你们家里烧菜、烧饭谁烧的好？你要搞农家乐菜要搞好些。
龙甲：我老婆烧的好啊！
杰舜：你老婆烧的好，那就好，她要会烧就好。
龙甲：她会烧。
杰舜：那你现在的想法，我们昨天也讲了，你们这个村子，我觉得是一个蛮奇怪的一个村子，这么多年的发展，受到很大限制，就说没有党员、没有当兵的、没有大学生啊，是吧？那么你们这个村子今后就不能这样子发展，对不对？要发展现在有一个新的情况出现了，搞了一个景区在这里了，你说是不是？
龙甲：有的东西不能强求得到的，比方讲，一个家庭，你的子女读得书，你是没得办法的，你必须想办法给他读。即使你有钱给他读，他读不去，也是没得办法的。当兵的，身体不行，也选不上他的。一个党员，一个村干部，他和政府都是一样的，他有……
杰舜：你为什么不入党？你都当了村干部了。
龙甲：我的小把爷是超生的。超生的话，7年后才可以入党啊。
杰舜：哦，你现在还差几年？
龙甲：我明年了。
杰舜：还有一年。
龙甲：村干部5年选一次，原来我都是聘请的村干部，去年才选上的。
杰舜：哦，你还干了这一行
龙甲：搞计划生育，我都搞了五六年。
杰舜：哦，你本身搞计划生育，管村里面这个。
龙甲：哦！
杰舜：那你自己必须生一个男孩啊！
龙甲：是啊！
杰舜：你前面是一个双胞胎，是吧？
龙甲：双胞胎啊！
杰舜：一下子就生了两个闺女，你这个两个闺女蛮不错。
龙甲：学习来讲，学习成绩好差，接受能力好缓慢，没得办法。
杰舜：哦！看起来是蛮勤快的。
龙甲：勤是勤快啊，就是脑子接受能力差，没得办法。
杰舜：但是他们的看起来都是蛮聪明、蛮能干的，懂礼貌的。
龙甲：懂是懂礼貌，但是学习成绩就是上不去。
杰舜：现在是5年级了是吧？
龙甲：现在5年级了。
杰舜：那你儿子读几年级了？
龙甲：我的儿子读学前班
杰舜：学前班，他应该读书可以点吧？
龙甲：去年读的学前班，去年不见得好，今年老师讲他脑子反应强了一点点。
杰舜：那你现在打算就是自己搞一个农家乐了。
龙甲：不搞是没办法的啊！你在这个地方，你总要考虑靠旅游来改善你以后的生活嘛。
杰舜：对啊！你这个地方是最好的位置了，村子没有比你更好的位置了。
龙甲：位置是肯定讲究的。以前李总也找我谈话的时候也谈到这个问题。就是讲，乱搭厂建棚啊，要管理一下子。我讲，这个东西是不好管理，尽管我是这个地方村民选出的父母官，但我有的事情不能讲啊！
杰舜：现在搭这个棚子是谁（指福村村口的一个棚子），是哪个？
龙甲：是香山的。
杰舜：是香山的，还不是你们的，那这个田是他的？
龙甲：田是他的，昨天那个姓吴的不是讲了这个事情吗？
杰舜：对。
龙甲：所以你也不答复他，我也不答复他。
杰舜：我当然不好答复他。
龙甲：答复他，就可能产生冲突。
杰舜：他想在这里盖个什么房子？
龙甲：他原来也是考虑养鸡啊，搞农家乐的。
杰舜：哦，他搞养鸡。
龙甲：嗯，养鸡啊，开个农家乐啊。开农家乐必须要经过……
杰舜：经过批准啊！
龙甲：经过城建局规划的。
杰舜：对啊，这个不是乱搞的。
龙甲：都是要审批的，不然就是违法的。所以我就不能讲了，一讲那个姓吴的，又讲你代表官方了。哈哈……
杰舜：嗯。
龙甲：比方来讲，就像我们开个店子，要有工商局执照啊，卫生许可证啊。
杰舜：这是法律规定。
龙甲：这是法律规定的。你要卖烟，要有烟草证啊，都要办的。你去搞农家乐要去外面建，你必须经过城建局的批准。
杰舜：还有卫生。
龙甲：还有卫生许可证。
杰舜：好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