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国传说,在神农时代结绳为治。在那个时代大概是因为渔猎时代网罟为用。而弋获的物品必须用绳缚之,所以将此观念推演而为结绳的文字。这种结绳的文字,如今虽不可考,然“一”、“二”、“三”等字,古文作“弌”、“弍”、“弎”,足以证明在渔猎时代于其所获物旁结绳以记数。结绳的文字不过是些方圆平直极简单的画数罢了。
摘自李大钊《原人社会于文字书契上之唯物的反映》(1920年)《李大钊文集》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下卷第251页
中国古代以“黄”色为重,其始祖为“黄帝”,亦是农业经济时代的反映。《易》曰:“天玄而地黄”。《说文》:“黄地之色也,从田从苂,苂亦声。”中国宅域土壤为黄色故黄。亦训“光”地之光,即地之色,农业之民,土地为重,故崇地之黄色为正色。其首长亦取地的光色尚黄,其民即尊之为黄帝。
摘自李大钊《原人社会于文字书契上之唯物的反映》(1920年)《李大钊文集》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下卷第253页
感生的传说,远古且无论,即以三代的祖姓而言,相传禹姓姒,祖载夙昌意,以薏苡生;殷姓子,祖以玄鸟子生;周姓姬,祖以履大人迹生。这固然亦是荒渺的传说,但在原人社会对于生育的理实,不能了解,而在女子妊娠的时期,精神上尤易发生异状。或偶遇一种事实或梦见怪异景象而生感动,因疑诞生的事,与此偶遇的事实或梦见的景象有特别关系,这是感生观的由来。
摘自李大钊《原人社会于文字书契上之唯物的反映》(1920年)《李大钊文集》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下卷第261页
古昔的历史观,大抵宗于神道,归于天命,而带有宗教的气味。当时的哲人,都以为人类的运命实为神所命定。国社的治乱兴衰,人生的吉祥祸福,一遵神定的法则而行,天命而外,无所谓历史的法则。即偶有重视王者、圣人、英雄、豪杰而崇之以为具有旋乾转坤的伟力神德者,亦皆认他们为聪睿天亶,崧生岳降,仰托神灵的庇佑以临治斯民。
摘自李大钊《史观》(1920年)《李大钊文集》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下卷第265页
在中国历史神话期中,说我们的衣服器具有许多是半神的圣人,给我们在一个相距不远的时代,一齐造出来的。这样记录,我和在座诸君在十年或二十年前,或者都以为真实的。现在我们若拿新的历史眼光来看,知道那些记录完全是荒谬的。现在借着科学的知识,发明一种新机器,也得费若干年月,在那蒙昧时代,怎能这样迅速!
摘自李大钊《研究历史的任务》(1923年11月25日)《李大钊文集》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下卷第675页
从前的史书,都认为火的发见,农业及农器的发明,衣服的制作,为半神的圣人,如燧人氏、神农氏等的功德;都认黄虞时代,为黄金时代:而由进行论及进步论的史观以为考察,此等重大的发现,实为人类生活一点一点的进步的结果;在原人时代,不知几经世纪,几经社会上的多数人有意无意中积累的发见与应用的结果,始能获享用此文明利器。旧史以之归于几个半神的圣人的功德,宁能认为合理?前人为孔子作传,必说孔子生时有若何奇异祥瑞的征兆,把西狩获麟一类的神话,说得天花灿烂;我们若在现今为孔子作传,必要注重产生他这思想的社会背景,而把那些荒正不经的神话一概删除。
摘自李大钊《史学要论》(1924年5月)《李大钊文集》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下卷第719页
我们且把这些神道分作几部分,第一部分,是中国古代原有的神,如玉皇(即上帝)、日神、月神,以至最末了的土地和灶君。第二部分,是真的人,他们有赫赫的功业和德行,只因为民众的崇拜过度,遂把他们神话化了,如姜太公、孔圣人、关老爷、诸葛亮。第三部分,是本国中边远的民族传进来的,如盘古(这一部分想来还多,只是我们不知道)。第四部分,是随了佛教而传进来的,如观音菩萨、哪吒太子、四金刚。第五部分,是本国后起的神,如赵玄坛、和合、申公豹、八仙。
摘自顾颉刚《东岳庙游记》(1924年6月25日)《顾颉刚选集》天津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383页
传说,这是从前人瞧不起的东西。“我们要晓得的是真实的事情;这种信口开河的说话,有什么时间精神去管它呢!”这是一般人对于传说的见解。
但是,我们现在要改变态度了。第一,我们如果要知道实事的,就不能不去知道传说,因为有许多实事的记载里夹杂着传说,而许多传说里也夹杂着实事。我们要确实知道一方面,就不得不兼顾两方面。第二,就是靠不住的传说也是一宗研究的材料呵。何以这件事实会成为一种传说?从这个人到那个人,从这个时代到那个时代,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这件传说是怎样变的?为什么要这般那般地变?这都是可以研究的。研究的结果,归纳出各种传说变化的方式,列举出各种传说变迁的程序,这便是一件历史学和民俗学上的大贡献。
摘自顾颉刚《传说专号序》《民俗》1929年第47期第1页
以中国立国之久,地方之大,传说不知有几千万件,有的早已发展而今衰落,有的还日在发展之中,旧的和新的,大的和小的,普遍的和地方的,民族的和国家的,家庭的和恋爱的,材料的丰富决不是随便可以估计。
摘自顾颉刚《传说专号序》《民俗》1929年第47期第1页
民间传说,是民众们的历史。他们所要知道的历史只是这一点,并不是像士人们要求四五千年来有系统,有证据的历史。这些传说,向来因为得不到士人们的同情,所以没有写上书本的权利;可是他们势力真大,它们能够使得一般民众把它们习熟于口耳之间,一代一代地传衍下去,经过了数千百年而不失坠,它们并不靠着书本的保障。
现在我们的眼光和以前的士人们不同了,我们要知道民众的心声,于是从他们的生活上反映出来的各种传说具有搜集的必要。我们在这些传说上,可以知道他们的烦闷的现实和希望中的快乐,可以知道他们的单调的起居和想象中的神秘,可以知道他们的浅陋的智识和所崇拜的天才。总而言之,我们若要接近民众,为他们谋福利,或要研究民众,解释他们一切事实,那么他们的传说都是极贵重的材料。
摘自顾颉刚《泉州民间传说序》《民俗》1929年第67期第1页
对于民间故事的分类问题,我绝对不赞成用型式表,因为相同故事只是偶然的,或是由一个故事转变而来,我们不能说每一个故事都有相同的例子,或每一个故事都有转变。所以我现在主张先把民间故事分为:
童话(即含有神异分子的)
传说
故事
寓言
趣话
事物来因故事
地方传说等七大类。然后再把童话照麦苟劳克的分系法分之;把传说依人物或时代分之,或包括在童话里;把故事依人物分之;把寓言依教训的意味分之;把事(物)来因枚事依事物分之,或包括在童话里;把地方传说依地域分之;把趣话分成智,愚,吃白食,塾师等。
摘自顾均正《关于民间故事的分类》《民俗》1928年第19—20期合刊
中秋节是从神的迷信而逐渐进化,以成人的娱乐。然而留传的祀神,便是从前迷信神权踪迹的遗留。其次竖灯杆及放烟花的玩耍,这是可以鼓励,成为大规模的公众的娱乐。……赏月的习俗,可以从教育的普及,使神的及迷信的意想消除。然而没有替代的娱乐是不行的。……总之,民众的娱乐,可以增加民众的生活力,应得是从迷信而入非迷信的,无意义的而到有意义的,少数人而到大多数人的。
摘自容肇祖《中秋专号引言》《民俗》1928年第32期第1页
神的起源,每从民间的信仰而成,其初或为女巫,或为死后表示怪异的极普通人物,积渐由民间的信仰而到士大夫以及帝王的信仰,于是美的名号重叠加上。如天后的名号,由林氏女受历代帝王的尊崇,由夫人的封号而至妃,更进而为天妃,到清便更进为天后。其他的美谥累累,更不必计了。
摘自容肇祖《天后》《民俗》1929年第41、42期合刊第16页
历史上的故事,每每是平平无奇,而人们的娱乐,是需要奇异的事迹。崇拜与惊异,梦想与胡猜,自然会把一切的旧事或古迹成了莫大的神奇,而撒谎和笑话,也是柴积日黄的绝好的清遣品,时间的逐渐过去,故事逐渐增多,平庸的历史一天剥落似一天,而柴积日黄的余谈,便要占据人们的脑海了!
摘自容肇祖《传说的分析》《民俗》1929年第47期第1页
人们研究事物,每每要追问事物的来原,在小孩时期更是显然的,然而事物的来原,每每是不易追求,懒惰的心理,为满足追求的欲望,而传会的说明遂由此而产生。而神奇的起原的说明,使人动听是易于传播,由此而传说的影响更多。
摘自容肇祖《传说的分析》《民俗》1929年第47期第2页
传说像是一种寄生虫,寄生在某种的事物或名称之下,可以使这事物或名称的真确性低降或成为病态的东西。
摘自容肇祖《传说的分析》《民俗》1929年第47期第3页
民间的故事,是研究民间的社会,风俗,习惯,思想,迷信,等一种绝好的材料。过去的社会,风俗,死去了若干年,在社会上自然有很大的痕迹。遗留的风俗,习惯,保存在的,有时旧的与新的糅合,折衷,变化,我们是很不易分辨的。
摘自容肇祖《广州民间故事序》《民俗》1929年第64期第10页
聪明,幸运的英雄,政治舞台上的角色与及其他有特长的人物,在历史家的眼光里,褒扬与贬抑,纪实与传疑,在社会下层人物的心理中,何尝不是赞叹与崇拜,然而在他们赞叹与崇拜中,不能缺的就是主观的,迷信的,自然渲染的适合于他们理想中的神奇。故此孟姜女的哭夫,变化莫测,狸猫换太子,层出不穷。而这些下层社会的心理中的英雄,人物,和他们的理想,迷信,适合地混集一炉,在事实上虽不可承认为真,而在内容中就是他们的知识与迷信,风俗与习惯等种种的实际的表现,由这些表现的风俗习惯与心理状况的认识,我们可以说民间故事,就是民间的历史的断片。
摘自容肇祖《广州民间故事序》《民俗》1929年第64期第11页
民间的故事。在研究民俗学的人不肯忽视,不是为着他的文艺性的高超,不是为着他的历史性的真实,有时他固然是含有半文艺,半历史性的,而在真正的文艺及历史的立场上看时,他好像是绝无可采。
然而说民间的故事,于文艺及历史上绝无可采,却又不行。质朴自然的结构,在文艺上自有他的特殊的风味;社会风俗的思想,在历史上自有他的潜藏的内容。如果用分析的眼光,实行用心作微细的分剖,可以由此得到某民族,某社会的质素及其特性。
摘自容肇祖《海龙王的女儿序》《民俗》1929年第65期第10页
口头相传的故事是一般人民生活里必有的东西,围炉谈天是冬夜的好消遣。
摘自李贯英《“沙士比亚的英国”中的“民俗”》《民俗》1928年第37期第3页
童话在民俗里是很有兴趣的一部分,很简单很明显的音调使儿童听得兴味浓厚,启发他自然的精神。
摘自李贯英《“沙士比亚的英国”中的“民俗”》《民俗》1928年第37期第4页
民间歌曲,是平民不自由的一种惨痛的呻吟,这种吟声是跟着事实走的。中国社会如果不将这些严重的问题,设法解决,这种民间歌曲中的不平而哀惨的呼声,是永不能消灭的。
摘自逸之《湖南民间文艺一瞥》《民俗》1928年第40期第13页
中国几千年来的人民,多在神的范围中,而以妇孺为甚。到了现在,才算慢慢地有一部分明白了神是虚无一物,是专制时代用以佐其淫威所不到的地方的法子。但是现在仍有一部分脑筋简单的愚夫愚妇,仍固执不通,不易感化。像这种人,只好等他与神同归于尽,是无法子可想的了。
摘自商承祚《广州市人家的神》《民俗》1929年第41、42期合刊第24页
楚风尚鬼,粤俗至今犹然。郡邑城隍土地皆有庙祠之,固不待言;下至街巷民居,亦各有土地祠,不相混也。自来帝王以神道设教,辄封神以愚民;然未闻封及位置卑小如土地神者,此惟吾莞有之。
摘自邓尔雅《敕封土地祠》《民俗》1929年第41、42期合刊第50页
我们知道各地故事不同的特质,和各地的谚话,歌谣,方言,以及社会民俗,有莫大的关系,我们记述故事的时候,要尽情地照俗叙出,老不要自卖聪明,附会己意变成白话诗,或抹杀不理。
摘自刘万章《记述民间故事的几件事》《民俗》1929年第51期第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