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细的声音吐着须蔓
哦,躲在玻璃后的鸟
让紫色的生命湿润,空空的
虚空蕴满雨意
水在空中悬滞,在地面站立
光水淋淋的泼洒
鸟的颤跃形同水的呼吸
一只流淌的鸟羽毛迸溅
波纹在头颈滑过,在胸脯微颤
用尾翼裁截心事
成熟的水滴包容思想
在薄弱的眼眶弥留
一个人站在鸟黑亮的瞳仁
会踩得疼吗
在秋天,品味鸟滴水的声音
会感到透明的液体深入骨髓
人在水的火焰中焚烧
当鸟在空中画一条弧线
憩息于枝桠,鸟的啼鸣
渗入年轮、叶脉
让一株青树暗藏凶险的生机
4渴望雨季
幻境已被夜色淹没
当我的手指成为秋叶的枝条
树枝在虚空布满交错的道路
用蓝色的碎块拼贴梦想
意念便生成一片潜在的荒原
舌尖陷入语言,手指围拢月光
一朵虚幻的花在瞳仁里飘过
深深地埋进躲在面孔后的思想
哀伤逃逝,面孔镀一层光亮
在谜的猜测中迷乱
冷风已将瞌睡的夜吹醒
结晶的季节空气清淳而新鲜
它使双足着地而梦境在虚空缭绕
让人渴望雨季。可雨季
是剥离衣衫的酷热还是倾斜的伞
或者让幻想伏在遮阴的便帽之上
坦然地面对阳光
可此时,我不要忧郁
只想伸手捉住一朵轻笑
放进行囊
时时用它来温暖这寂静的冬天
5雨凉凉的
不知不觉雨就下起来了
点点滴滴泊在脸颊之上
凉凉的
让你感知初夏的气息
柔软与波动
微凉贴着肌肤
视线在流淌的发丝间模糊不清
清点陌生的雨伞
一顶一顶都与我无关
忧郁弥散,清冷在脚下聚合
又从足趾悄悄浮上脊背
这时我想起衣裳的遮覆
渴望柔暖从耳窝渗透
可雨凉凉的,打湿了一个季节
在浑浊的目光中留下猜度
雨呀,你尾随、浇淋
浸透了满是裂缝的声音
1依偎月光
月光从枝条间漏下来
与白炽的灯火纠结
悄然在黑的微粒中消失
将绷紧的神经拆毁
吸吮乳白的气息
便追随暗夜泻入草丛的涡流
一条光滑的鱼炽烈地游动
在光环中摆尾
于月的迷蒙间剪裁出一袭阴影
蓦然间我的肉体遣散
光波在草尖颤跃
月影中已传来伐桂的斧声
枕着月光,卧于草坪的静谧
月的缺憾在我的手中圆满
清虚的梦幻,光屑四溢
连同一顶麦秸的草帽编织的脸庞
2微雨
灯亮起来,躲在模糊的阴影里回想往事
点亮烟花,瞬间夜便复归于平寂
不知道爆竹释放了什么又送走了什么
光在雨中发亮
水淋淋的光泼洒夜晚
灯柱让你想起一个女人漂亮的小腿
雨凉凉的,以轻微的触摸
亲近面颊,若有若无
往事在时间里拉长越发细弱了
在季节的边界
雪粒悄悄变成丝缕的时候
朴素的风在夜空行走
敲击隔离生命的茧壳
我的皮肤苏醒
芽在稀疏的发梢萌动
这是农历的岁末,生锈的冬天
让人想起一些疏离且淡远的事物
被无声的雨润湿
泛着水光的碎片,让你黯然神伤
感知久违的气息中透出的凉意
3暖雪
我听见雪花掠过面颊的声音
在耳旁摇响早春的风铃
窈窕的晶体,春之魂
迢遥中我已感到暖雪的荡漾
哦,雪即将化成水的时令
一小片明净憩息于苍黑的枝桠
像灯光依附夜晚,白火轻盈
我已感知光与水的渗透
肌体化成音乐
婴儿偎于飘着奶香的前胸
季节超越冰雪,抵达峰峦
二月已被温情淹没,盛满盈盈的祝福
枝条也流淌成水的姿态
连同波动的手臂,融雪的阳光
在春水的清亮里再度消失
4偶尔的电话
一位朋友偶尔来电话说:她很烦
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
没有任何成就感
我说你要什么成就呢
找点儿具体事儿做就不烦了吗
她说,什么事儿都做不成
哪怕能织一件毛衣也行啊
可我什么也不想做
早晨起来就开始骂人
骂够了,就想给谁打个电话说说
想来想去就想起了你
没什么事儿,就想和你聊聊
说着说着她又说了句粗话
然后就笑,说骂顺嘴了
我可不是骂你
我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能让人偶尔想起来打个电话
我觉得挺有意思嘛
珍爱生命(组诗)
1四月
四月的温度
在体温计中上升了
北京,浸泡在84消毒液中
遮蔽在十六层纱布之后
被关注于警觉的目光里
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悄无声息地在危机中展开
面对生命的劫难
人类的心空蒙上了巨大的阴影
当药剂与病毒对抗
科学在显微镜下破译死亡
我只能拿起笔来
召集文字,跻身于卫护生命的行列
2SARS病毒
谁也说不清病毒究竟藏在哪里
它隐于哪一星飞沫
或许潜伏在悬浮的尘埃之上
我们看到的只是与日俱增的数字
令人黯然心惊
生命啊,你的柔弱与强悍
隐含着爱欲、优雅和自尊
我知道,灵魂就在生命流动的血液之中
而不是附在肉体上的一个语词
是的,人走不出自己的皮肤
谁也无法将血肉与生命分开
即使痛苦一次轻微的抽搐
也会将虚妄的概念撕裂
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并非来自心灵
而是一种无知的伤害
肉体,在潜在、变异的微生物面前
何等脆弱
无中生有——
让人在看不见对手时已遭遇侵犯
于无意中便身受殃及
面对凶险
谁会在无知无觉中感染了病症
继而让38度的体温烧焦了肺叶
人啊,彼此间第一次感到肉体的可怕
一声声干咳的可怕
病毒像看不见的幽灵
隐藏于静寂
到处是中药汤剂的气味
过氧乙酸的气味
人们用苦涩的滋味安慰自己
用消毒剂杀灭疑虑与惊恐
有人小心翼翼
用钥匙顶开电梯的开关
屏住呼吸,背对他人
于街口相遇的朋友
也只能四目相对
用纱布过滤语言
我看到一只触碰门柄的手
痉挛般缩回来,像被烫了一下
一对恋人避开拥吻
只能用怯怯的目光示爱
我知道,这异常的日子
一个人的肌体不只属于自己
也环系着千千万万熟悉与陌生的人
面对病毒的肆虐
珍爱自己,就是珍爱他人
都市的夜晚
尽管救护车的笛音分外刺耳
让一颗悬置的心脏悸动
这被嚣叫折磨的夜晚
仍归于平寂
楼台,已是灯火阑珊
因为游人寥寥而空阔
曾被车流淹没的道路
突然显露出来
让一个过于熟识的都市
倏然间变得陌生
3想起一张照片
荧屏上
一群女兵排成整齐的队列
即将奔赴小汤山
我记不住她们的面孔
只记得那是一道年轻的绿墙
我想起了一张照片——
在士兵庄严的队列前
走着一个孩子
挽着一把长号的小小的孩子
昂首阔步,俨然阅兵的元首
我知道这堵绿墙的意义
那是用血肉卫护稚嫩的生命
而那把长号里储藏的
该是《义勇军进行曲》……
4年轻的护士们
是谁说,那肌肤是茉莉花做的
可我嗅到的是芳香的灵魂
纯粹、干净,带着月色的清凉
一个,又一个
双手擎着蜡烛
扯起一条闪烁游移的光链
燃向生命中的黑暗
我在柔弱中看到了坚毅
于稚嫩中领略了宁定与从容
此刻,我的眼眶已含不住泪水
想起最初的惊恐与慌乱
我感到深深的羞愧
5医生
一位医生死去了
连同侵入职责的病毒一起
化成一缕烟尘
可在他的家中
四岁的女儿仍在期盼他的归来
她将父亲的照片画上口罩和防护镜
还在父亲的身上画了四只眼睛
她说,那是妈妈和她的眼睛
女儿在睡梦中还喊着爸爸
童音里含着泪滴
只有已哭干眼泪的妈妈知道
她的父亲再也不会回来
6小区花园
这是小小的氧吧
清新与宁静从叶片中透出来
一片微弱的黄花在草地上开了
两只工蜂在花间飞起又旋落
用嘤鸣裹着甜蜜
一株月季的绿蕾
憋不住独处的寂寞
迸出一抹胭红,像少女的口唇
一只鸟从枝头落下来
啜饮了一粒水珠
那啁啾,便水一样圆润明亮了
我坐在草地和树的浓荫里
用绿意和鸟声清洗肺腑
吸吮着树的气息,花草的气息
7论死亡
死亡常常是抽象的
在医院
消失的只是床号寄居的名字
让邻床的病友心里瞬间像丢失了什么
可死亡在亲友间却是一枚精确制导炸弹
轰然将心灵击碎
悲哀、痛楚、飘零的泪水和抽搐
是不死的情感和忆念
可谁能不死呢
这动荡不安的世界
有人死于战争,有人死于车祸
而更多的人死于疾病
鼠疫、天花和霍乱
曾让人类感到末日降临
即使在今天
一场流感,也会夺去数十万人的生命
病魔,就在人的体内滋长
当一具躯体在人的手臂变小、变轻
像怀抱一蓬羽毛
面对死亡,人们因司空见惯而麻木
可当新的病毒侵入肌体
数以百计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