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不解的是,在当代文坛上,虚构性的文字地位,享有的盛名,多少有点名不副实。它们在众多的评奖中风光,在热闹的集会中唱主角。不可否认,小说戏剧影视之类,作为文坛的重要门类,时有像样的东西在闪光。而满眼尽是这些,多少有点不正常。君不见,放肆的语言狂欢,空洞的精神表达,或者,过分的小资情调,语言的夸饰,生活的矫情,所谓大制作之下的空洞无物,都是这类艺术近期为人所诟病的原因。有论者认为,不少作者痴迷形式主义,醉心于空虚的情感表达,损伤了文艺的神圣,也远离着读者观众。每年不是有过千的长篇小说创作吗,不是有什么这百花、那金鸡的艺术奖项吗,留下了多少人所仰慕、共识好评的东西呢?圈子内热闹,媒体鼓噪,成一时之景。文坛爱好表面文章,这也成全了一些好事者们,以自娱表演和自我陶醉为好。无怪乎有人说,文学容易成为某些管理者们,口头高兴和工作总结的话题。一时间,创作流于时文,文学成为时景,人为的热闹景象,令人不免唏嘘。
有人爱说,当今的读者不买账,受众胃口挑剔。此话不虚。从创作本体看,远离生活,背离大众审美情趣这一点上,不能不是一个病因。受众不买账,在情感向度上,最厌恶那些自娱自恋、自视清高、缺少诚意的创作。所以,当我们从一个年度的散文随笔创作中,看人文精神的张扬,在描绘世相,追问人生,抒写心灵众多方面,既是鲜明的题旨表达,又有深入的思想探究,以及生动真实的形象描绘,即使精神层面上的思考也有如家常式的亲和之时,不能不由衷地欣喜。这也是我们多年来编辑年度选本突出的感受。可是,媒体和管理者们的眼光聚焦的是那些强势的文学样式,散文随笔只好退避为兀自生灭,也好,文章寂寞事,文学不独为某些人猎取功名的资本,桃李无言下自成蹊,自有古训为鉴。
具体到这个选本,散文创作面对浮华的现实,雅致闲静地文心表达,水波不兴地生长生成,触角伸向社会人生诸多方面。选本的总体面貌分为三主题。一是家国意识下的文化情结。作家从文化典籍、历史地理、家乡故里等等,感知时代气息,描绘生活变化,引发出独特思考。今年,适逢新中国六十华诞,开篇《国庆观礼记》一文有生动的描绘。作为一篇精短的文字,不铺陈宏大场景,而从个人化视角描绘了欣逢盛世的高致情怀。闲雅的笔法,几经勾勒,烘托了重要的题旨,是散文表现大事少有的。其他如《居庸关漫兴》、《龟兹岁月》、《江苏读本》等,体现了作家对于深重文化历史的关注。无论是家乡情怀,还是他乡的游子心绪,对于中华的文化都寄情遥深,无论是历史的勘察,还是现实的观察,从中华文化的背景中找寻家园故国的精神之源,更为重要的是,在过去曾多为人所描写的历史故地,作家注重新发现新感受。二是人物纪怀中情感表达。从故人旧友,名人凡人中,展示他们独特个性,特殊的阅历。作品多半是写故知旧交,这类人物曾有过较为显见的功绩,所写对象也多是一方人物。这一部分集合了众多近期故去的名人闻人,因为他们的文化贡献,因为他们的友情,因为他们的思想精神,都成为人生可贵的记忆,成为作者笔下精彩的文字。其间,也有亲人间亲情表达,或写夫人,或回忆父辈,从个性化的视角看亲情、写世情,不独是家人的怀念,有着较为深挚的精神交流。这类作品为本年度散文中的佼佼者。三是生活中人生感悟,这类多为情趣散文。生活的万花筒,不总是绚丽和灿烂。面对烦难,甚或困厄,诸如雷抒雁所写的题目“生活如蓟”。我们经历了,我们有过的或不曾有的面对,都是一种人生财富,这在喧嚣的当下,烦难的人生,对于每一个经历者都会有新的解索。智者广博,贤者豁达,而勇者无畏,无论如何,我们是亲历者,拥有了经历了才完整。通过众多的经历、亲历而点石成金的剖析,在作家们的笔下,既有丰富的人生内容和个人性的体验,也有普世情怀的表达。五味杂陈,是生活的现实,也是文学的体味,尤其是在对故人故事的回忆中,打捞生活的醇味,看取世相的驳杂,得以精神上的提升,才有完整的人生。这也是生活类的情致散文最为打动读者的一个缘由。
由绘事、写人、记情诸多方面,选本中的散文丰赡沉实,立体多面,体现了一个文学样式的年度风采。更何况,作者多是文坛宿将,散文好手,其文采风流,可见一斑,仅凭这一点,相信读到这个2009年的散文之大成,你不会失望的。
2009年11月文事杂刺
俗语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文化之林广大,各种鸟都叫唤,而有些让你哭笑不得,于是,就有了激愤之语。也知说了这些也是白说,但有鲠在喉,不说不快,虽是白说也得说。
可疑的短信小说
商品经济、信息时代,无奇不有。一种被当做文坛“黑马”的手机短信小说正在行销,据说,每篇七十字,共四千多字,已开出十八万的天价,有了买主。不知何故,眼下买卖双方还不便将其公开。看了这则新闻,令人好笑,也颇生疑窦。
一是寥寥几十字的信息,硬要往小说上说,似乎有些牵强。诚然,小说以寥寥数语状物写人、刻画情节,虽古已有之,也曾留下文坛佳话,但那是以文言删繁就简,炼意煅句,凝练出之,也不过只是谈资而已,而现在区区几十字就想成为有故事、造情境、写人物的小说,令人怀疑。作为语言艺术,小说的优长在于阅读,从中体味故事人物,从特有的氛围中,获得审美感受。如果仅是传达了某些信息,讲了个故事,还不如看新闻,读法制类的文摘为好。不能用信息传播的快捷,冲淡了人们对小说艺术的阅读感受。当然,小说并非高不可攀,定于一尊,总不是随意涂抹,任意为之就是艺术吧?
二是有人寻机开辟新的炒做市场。文化人在商品经济面前经受考验,面对市场冲击,有些人不能自持,容易被浮躁的市场所鼓噪,变着法子寻找卖点,进行炒作。手机短信是人们交往中受宠的方式,有人就利用这种快捷、普及的新交往方式,借各种名目,把什么东西都往艺术上说、文化上靠,这是近来一些新的炒作动向。艺术这东西,不是由叫卖所能达到的,也与自我鼓噪和标榜绝缘。
三是用一些模棱两可、以偏概全的话来证明自己的正确。现在,有人老爱说生活节奏加快,没几个人能静心读长篇小说。于是,快餐的、流行的、时尚的,应运而生。这个说法看似正确实则以偏概全,为我所用。读小说、读文学的人在减少是事实,但也不能就得出文学和艺术让位于快餐文化,逊于流行文化了。更不能就得出那非驴非马的黑马,横空出世了,大为流行了。无论对什么事,动辄用这种生活节奏快,竞争压力大等等论证一番,是一种想当然的思维模式,没有多大的说服力。没有时间、没有精力读小说,文学就失去了读者吗?这话早在十多年前就有人说过,可是,不能证明文学从此就要变味,小说就要改弦易辙。事实并非如此。
小说作为一门艺术应当吸收新的文化元素,特别是信息时代的兼收并蓄,对于发展小说艺术,不无好处,但是,小说不是新闻,也不是信息,不是几个段子,也不是随意打发的饰物,把一些流行的东西非要说成是艺术,恐怕不是一种严肃态度,更何况还有其他的因素。
敬畏,也是责任
“人人皆尧舜”,“个个握灵蛇之珠,家家抱昆山之玉”,有幸在一些热闹的文化活动中,目睹了各类“盛况”,不由得想起这两句老话。
君不见,每每一些雅集聚会中,最后一个节目往往是面前一个台案,一声请留墨宝,大家众人,笔走龙蛇,墨点飞扬;还有,每逢一些纪念日,或者社会上发生点“大事”、“要事”,就有诗歌词赋,如漫天飞雪。感时抒怀,“欣然命笔”,人人皆诗,堪比李杜。更有甚者,一专多能,既诗且画,再书法,还有,左右开弓,胡子作画,如行为艺术,不一而足。
虽然,这类现象不乏有对文化的虔诚,对艺术的痴迷,但是,随意的游戏,胡闹的成分,多让人心生疑虑。此风甚炽,渐成愈演愈烈之势。
窃以为,文化之事,固然不能都神圣伟大,高头大体,但是,总该有点心存敬畏吧,严肃、严谨是其底线。文化艺术,作为人的精神活动,有创造性、享受性、神奇性的一面,但是也当是有规范的。文者,斯文雅事,固有其度。比如,这书法艺术,既谓之法,当有其法度和规则,既谓之术,当有其艺术的讲究和圭臬。用毛笔写钢笔字,是大字,不是书法,随便在宣纸上涂抹,是描红,与涂鸦无异。鬼画符者,更是一种游戏了。有一位书法家说过,大字书法两回事,艺术游戏迥不同。没有长期的练习和描红,书法艺术断不可能达到的。
同样,写诗填词,几近为时下最省力的一种文学行为。说是行为,我想创作与行为很有区别,前者是一种扎实的精神劳作,后者仅是一种随意的对付。时下,常见的是,标语口号,名言警句,排成行,分成段,动辄仿古,常常律体,出手为诗。既没有隽永的意蕴,又缺少修炼的词章和应有的格律。有人不得不感叹,这诗意的没落和写作者的随意。想想当年杜甫名言: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卢延让说的: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何以对先辈们的认真态度。
常怀敬畏之心,认真对待文化,其实是一种负责的态度。文化史上心存敬意,视之如生命之事的,以人文精神,做不朽之事者,留下众多的佳话,也为后世景仰。既然文章是留之后世,文化是传承精神薪火的事业,你就要在为文之时,有认真负责的精神。下笔如有神,下笔要慎重。随意为之,游戏成分,是一种轻慢和不恭。对于当世和后学,也是不好的影响。当然,那些文化垃圾更是令人不屑了。
书名秀
文学图书的书名,已成为议论的话题,你这边搞一个叫喊,她那里来一个拯救;这边是某女,那边是某男;你以调侃为乐,她以自践为荣;引起物议的是,有些好事者只盯住人体的某些部位,或者只对某些暧昧的词语有兴趣,什么样的名字都不足为怪。一些是下三烂的低俗的名字,招摇过市,登堂入室。据说,这是一个人人各显其能,施展个性,个个都有话语权的时代,任何不可能都可以成为可能,任何的可能都可以成为现实。文学图书,唯名是从,以名争市,以图取悦于读者,真应了某些人的讽谕:名字问题比什么都重要。
从名字上做文章,或者是把书名当卖点,是那些早就以图书或文学换钱、发财、出名者的惯用伎俩。记得,文学刚开始复苏的新时期,那些人人争睹的小说,那些影响深远的电影(不包括电视,自从电视剧泛滥之后,就没有了文学的斯文状),其名其题,都是很文雅,很切题,也很矜持,很文学的。可是,保不齐,文学在市场大手的操纵下,有些变异,但新时期的头些年,总的还是严肃多于低俗,正规多于调笑,风雅多于风月。而一些有影响的作品和作者,都还操守着文学的严肃,名字的问题,没有引发什么样的议论,读者也还能接受,也还认可。远的不说,就是近几届的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也不因为书名而影响了它同读者的联系。而到了所谓的隐私文学,所谓的身体写作之后,斯文的堤坝已被文学的生猛者所冲毁,文学的名字成了有些人惑众、得利的招数,大家闺秀的文学,在一些不伦不类的杂拼题名之下,类同于暧昧的站街女子。看到那些满是脂粉气,满是肉麻的名字。有人这样惊叹:这可怜的文学,被那些不良者们粗鲁地强暴着。
现在的奇怪景象层出不穷,有一本所谓《中学生不必读》的书,出版后还大张旗鼓地作宣传,让人们知道,书中开列了不少文学名著,是对所谓必读的书目进行反拨。书没有看到,单从一些消息的披露看,那些曾作为中学生的阅读经典,曾影响过一代人的中外名著,被这本书武断地作为不可读的书目。只能说,为了引人眼球——按现在通常的做法——故作惊人之语,其实是一种炒作,目的无非是为了以此来促销而已。编纂者们自己也许会知道是在玩花头,像塞林格的《麦田守望者》也列入此类书中,显然是故意哗众取宠。
要警惕的是,打着各类旗号,卖关子,以推销私货,还讨得好名声。说句不敬的话,其实是在干着既想立牌坊,又想要实惠的勾当。
其实,要警惕的还有出版社参与。我以为,较多的时候出版者与编者、作者联手,这暗地里的勾当,更为可怕,比如,最近揭露的一本所谓的五作家批判图书,为了有销路、找卖点,大搞移花接木,暗渡陈仓,把旧文改头换面,用唬人手段,打着批判著名作家的旗号,玩噱头,被收文章者却出来说明真相,引起了不小的风波。批评和批判都无不可,但要有实实在在的说理,认认真真的分析。至少态度是严肃的。那些以图书名字来作秀,同明星作秀一样的无聊,也不会有多大的市场。
“上阵父子兵”
不知从何时开始,出新书、发行新影片、举办个人画展等等,都有一个像模像样的仪式,有的是作者签名,有的是演职员见面会,不一而足。尽管规模不同,但都拉来一班子人马助威,三亲六故,或者有头有脸的人物。在电视上可以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本新书并没有发行,相当规模的会议召开了,又是作者讲话,又是编辑介绍,还有来捧场的诸位轮番吹捧,图书发行会热闹得像促销会一样。看到这些,觉得本应斯文的书界怎么像道场法事一样的,让人好生厌烦,这样的推销促销,图书的价值也让人生疑。
最近几天,花样又在翻新。有两本图书的宣传令人又大开眼界。据报道,有一本演艺界人士的图书,属自传性的散文,发行宣传会上,作者自我表白,说写得如何不容易,如何自己没有了信心,故作调侃贬抑状,请来的朋友吹捧自然少不了,有意思的是,搬来夫人走到前台,介绍创作细节,如何写得真诚写得认真写得真实云云,夫唱妇随,好事少不了自家人;另一本图书也是,女儿出书,老娘上阵来(当然也得是名人),发表文章推荐,发表谈话如何如何令人惊讶,当然也懂得先抑后扬,虚抑实扬的策略。这些做法,有出版人幕后策划的因素,可是老少爷们齐上阵,自家人出来帮自家人,让人觉得不是滋味。一些媒体在报道时,还大肆渲染,作者的身份说是某某名人,或者某某名人之后,三代五服都点出来。这样的渲染,适得其反。
图书发行需要宣传,市场营销少不了商业运作,可是宣传要适度,不等于故意的炒作,更不应当把这种家庭式的游戏拿到前台,让明眼人一看就烦,到头来恐怕也坏了图书和作者的名声。不值当。
假景观不可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