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灌木,在雪里捧着大大小小的雪团。
我第一次看到灌木胳膊会有这么长,比北加里曼丹猿猴的胳膊还长,怨不得它把金黄的迎春花开得那么簇密。春天,桑园里面的这棵迎春花树成了金花的铁丝网,或者说用带瓣的黄丝带一圈圈捆扎起来的包裹。要寄到什么地方去呢?不寄到哪里,那就先放在这里吧。
雪后的植物,无论杨树、柳树,谁都没有像灌木这样兴高采烈。它们如同演杂技的,让雪从左臂顺肩膀爬到右臂。你是担雪者吗?灌木夫人。我问他们。而它们指着自己身上的雪说:你看、你看……
是要看一看。这些小心堆在灌木肩上、颈上的雪,好像会掉下来。孩子们每做一个惊险的动作之后——比如上凳子——都要大喜而叫:你看……灌木也如此。
灌木在雪后的可喜,不止于枝权间白雪堆积,还在于雪斑驳错落地映出枝条的黧黑,坚韧、修长。如果敝二外甥阿斯汉看到此景,一定大呼:“哎呀!那些树长棉花啦!”那些细枝上较小的雪团,已在阳光下融化,变成孱弱的小冰凌,立着一条腿瑟瑟。而大朵的雪则毛绒绒的,缩着脖子睡觉,早上睁眼看一看,然后再睡。
我在北方长大,却刚刚发现雪后的灌木有这么好看。假如生命是由目睹许多奇观组成的话,那么我不知错过了多少这样的机会,属于无知者。如果自然之美对人来说只是一种感动的话,那么成群结队去黄山等地旅游已显出有一些虚妄了。生命(不只是我们的生命)每时每刻都在悄悄地展示美丽,哪里都有美。而上帝呢,多么有耐心,把曾经熟视无睹的雪中灌木之美再次推入我的眼帘。上帝对任何人都没有失去信心。
而灌木之美只是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美景。那么,我把看到它的这一刻称之为今天的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