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又来到实验室,请范滋德谈自己的治学心得。
他思索了一下,说道:“学问之道无他,在求其放心而已。”
范滋德说,这“求其放心”四字,是“把散了的心收回来”意思。一个人求学问,心一定要收拢来,一定要专一。
记得有这么一个寓言:一头驴在两捆稻草之间饿死了!为什么呢?因为驴一会儿想吃这捆稻草,一会儿想吃那捆稻草,一心两意,结果什么稻草也没吃到,终于饿死。
范滋德以为,他并不聪明。他如今能够成为“苍蝇专家”,就在于“专”,花费30年的时间,下笨工夫,朝一个方向努力。在科学上,心猿意马,朝三暮四,是不会有所成就的。
范滋德还说,在科学上要提倡一个“敢”字。世界上铺满鲜花的道路是没有的。要有勇气敢于开垦荆棘遍野的处女地。
1973年,周总理指示要搞我国的生物资源,给动物、植物立个“户口册”。于是,各科学研究部门组织起来,着手写“三志”,即中国的动物志、植物志和微生物志。这当然包括“苍蝇志”。然而,苍蝇是个大家庭,要由许多部门分头研究,有的写“蝇科志”,有的写“麻蝇志”、“丽蝇志”,安排给范滋德的任务是写“花蝇志”,而关于花蝇的研究资料留存最少,近乎空白。
范滋德勇于克服困难。由于花蝇耐寒,能适应高原环境,范滋德估计青海一带最多。他和助手一起,到青海去,亲自采集标本。他在那里工作了近三个月,在祁连山、青海湖畔,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为了采集那些小小的花蝇,他手持捕虫网,身背毒瓶,出没在深山、荒野。青海地广人稀花蝇多,他带着几千只花蝇标本,满载而归。第二年、第三年……就这样,范滋德所主持的“花蝇志”协作组花费了八年时间,初步查明我国的花蝇共有44属,420种及亚种,其中有5个新属,125个新种。预计在1985年前后完成“花蝇志”。
科学是老老实实的学问。科学家是大老实人。记得,曾有过一个“科学家抓苍蝇”的故事:在19世纪,德国化学家本生在测定矿石中一种名叫“铍”的元素,忽然,一只苍蝇歇在样品上。本生赶紧把苍蝇抓住,提取出沾在苍蝇身上的一点样品,终于求得矿石中精确的含铍量。
“苍蝇专家”治学,也很严谨。虽然他是“苍蝇户籍警”,也有一下子认不出辖下“居民”的时候。比如,在1958年,青海的青稞大减产,经查明,是一种不知名的蝇为害。人们把标本寄到范滋德那里,请他鉴定。这是一种很陌生的蝇,范滋德只能断定它是“穗蝇属”中的一种,不能断定详细的“姓名”。一直到1973年,范滋德从中山大学收藏的一篇文献中得到启示,终于断定那是未知的新种,命名为“青稞穗蝇”。就这样,经过15年之久,才算给一只小小的苍蝇“定案”。
“苍蝇专家”有时也弄错。比如,不久前,他发现一种新的苍蝇,写成了论文,寄到学报编辑部。论文还未发表,范滋德查出,这种苍蝇别人过去已经发现,不能算是新种。他赶紧写信给学报编辑部,说明了自己的错误,索回了论文。
还有一次,范滋德写成一篇论文,正准备寄出去,这时恰好收到一位年轻同志的论文,请他审阅。范滋德一看,论文中所谈的,正是他那篇论文的内容。范滋德决定不再发表自己的论文,把自己论文中许多精辟的见解补入年轻同志的论文,发表时只署年轻同志的名字。这件事,曾使那位年轻同志深为感动。
多年来,范滋德为培养青年,花费了许多心血。在全国各地,他有许多未见面的“徒弟”。
这些年轻人写信向他请教苍蝇问题,他总是查文献,一一答复。有一位年轻人与范滋德通信十多年,把范滋德写给他的学术性信件,订成了一厚本,封面上写了《蝇类研究法》五个字,作为永久的纪念。
范滋德还为公安部门同志上过课。公安工作与苍蝇会有什么关系呢?
附言:
在采写本文时,曾得到孙仲康、陈之梓以及范滋德家属的许多帮助,谨表谢意。
原来,公安人员破案时,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极为重要的。苍蝇喜欢在新鲜的尸体产卵。
根据尸体上的卵、蛆、蛹,可以推断死者死亡时间。范滋德给法医们讲解不同的蝇在不同的季节、地区的发育速度,成为法医们判断时间的依据之一。他还运用蝇类学知道,帮助公安部门破了一件大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