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孩子,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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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毛”悲喜录

真正的路都是自己开辟出来的。

韩风震调走之后,殷都小学已经没有人再手把手教陆红薇做辅导员了。毛瑞奇接任校长,果然挺重视少先队工作,但他只提出要求,至于怎么做,全靠陆红薇去动脑筋了。这样做的结果,反倒培养了陆红薇独立工作的能力。

其实,陆红薇心里依然在琢磨韩风震留的经验。她采取了三条奋斗措施:第一,为了取得实际工作经验,开始在三(1)中队蹲点,向经验丰富的朱玉兰老师学习;第二,认真研究每一期新出版的《辅导员》杂志和《中国少年报》,向全国各地的同行学习;第三,尽力收集少先队历史资料,从中探讨少先队工作的历史经验和规律。奋斗的结果,使她越来越心中有数了,工作也变得有条不紊。她甚至还组建了一个“小海燕艺术团”,已经排练了几个很不错的儿童歌舞。

如今,殷都小学与陆红薇已经像恋人一样难分难舍了。她的笑声与歌声,都成了这所学校生命的一部分。譬如,她若外出半天,便会有四五个老师问:“小陆呢?”“她啥时候回来?”

可是,最近陆红薇心里正被一件小事折磨着。几天前,秦万隆寄来一条做工讲究的巴基斯坦头巾。他虽然一个字也没写,那意思还不明白吗?这让陆红薇为难了:收下吧,这意味着什么呢?接受恋人的礼物?可他算得上自己的恋人吗?她没谈过恋爱,说不清这件事。但她朦朦胧胧觉得,恋爱应当是一种心与心的吸引,是一种千丝万缕剪不断的思念。然而,她对秦万隆没有这种感觉呀!莫非是自己不懂得爱情?还是太醉心于工作,对爱情的反应迟钝了?不过,她是不打算稀里糊涂接受爱情的,她要像爱上少先队那样自然而然地去爱,越来越深地去爱。因此,她决定给秦万隆寄回去,这样可以表明,至少在目前,自己还没有接受他的爱情,彼此都还有充分选择的权力。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轻松,便急匆匆地朝邮局走去。可没等走进邮局的门,她又犹豫起来:秦万隆一向关心自己,这样断然寄回,万一伤了人家的心怎么办?她常常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却又每每无法克服。

恰恰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一幅残忍的景象:在路旁的一座小花园里,一个头大身子小的男孩子,正被另一个男孩子骑着满地爬。上面那男孩子一边用棍子抽打他的“坐骑,”一边兴奋地叫嚷:“不骑白不骑,不打白不打。”边上几个男孩子也都跃跃欲试。突然,被逼迫当“马”的孩子反抗起来,猛一下把背上的男孩子掀倒在地。可没等他站起来,周围那几个孩子如群狼一样扑上去,把他压倒在地上。

陆红薇再也抑制不住愤怒了,她飞快地冲过去,大喝一声:

“住手!”

几个男孩子撒腿逃掉了,只有那个被逼着当“马”骑的孩子还趴在地上哭。他大脑袋顶着青包,浑身沾满了泥土,胳膊上还流着血。陆红薇一见,惊叫道:

“周征帆,是你呀!”

她赶紧扶他起来。那男孩子困难地爬起来,愣愣地看了一会儿陆红薇,猛然扑进她的怀里,哭喊道:

“陆老师!”

周征帆是新转入殷都小学三(1)班的学生。他由于小时候生病,成了弱智儿童。本该由四年级升入五年级,因为功课太差,反而退到了三年级。原来那所学校坚决不要他了,他爸爸妈妈只好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来求殷都小学,毛校长心肠一软,就收下来了,可是,谁肯要这种学生呢?三(1)班的班主任朱玉兰,外号“活菩萨”,说:

“总不能把这孩子丢垃圾堆里去吧?好赖跟着我吧,唉!”

毛校长感动地解释说:

“殷都市没有弱智儿童学校,不然咱怎么会接?这样吧,周征帆到你的班,但并不算你们班人数。期末考试总评时,可以把他除外,不影响全班成绩。”

这样,周征帆实际上是个旁听生。同学们见他头大身子小,活像漫画《三毛流浪记》中的三毛,于是,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周三毛”。孩子们常常欺负他,拿他寻开心,骂他,打他,弄得他日子很不好过。

陆红薇掏出手绢,先替他把脸擦干净,又为他裹住了胳膊上的伤口。她问:

“刚才那些男孩子是哪儿的?”

周征帆呆呆地摇摇头。陆红薇又问: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不知道。”

周征帆泪流满面,口齿不清地回答着。陆红薇叹了口气,扶着他的肩膀,一直把他送到家门口。在回家的路上,她忽然觉得十分疲倦,一种失望的情绪使她变得沮丧起来。原以为自己的工作做得还可以,现在看来,过去做的一切不过是表面文章。从周征帆的遭遇,不是可以看出许多发人深省的问题吗?教育工程是艰巨的,只有攻克一道道难关,才谈得上真正的教育。她时常渴望能在教育科学上入门,今天的事情却使她意识到,自己也许刚刚来到教育科学的门前。

1979年10月下旬的一天,陆红薇接到团市委的通知,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

韩风震一见到她,马上放下手中的文件,迎过来热情地鼓励说:

“红薇,听说你这一段干得很出色!”

陆红薇苦笑了一下,诚实地说:

“那是表面现象,我现在心里虚得很,都快失去信心了。”

“怎么回事?”

见老校长关心起来,她摇摇头,说:

“只是一种感觉,也许过一段会好的。”

在这次会议上,韩风震向全市的大队辅导员们,传达了第六次全国少先队工作会议精神。这是团中央召开的一次历史性的会议,它标志着中国少年儿童运动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这次会议以中共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为指导,批判了林彪、江青一伙的极左路线及其对少先队工作的影响,确定了新时期少先队工作的任务。讲到这里时,韩风震提醒大家:

“下面这段话,就是我们新时期少先队工作的任务。我读的慢一些,请大家一字不漏地记下来,回去反复琢磨一番。”

陆红薇准确地记下了这段话:

“坚持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方针,贯彻‘五爱’教育,把全体少年儿童组织起来,把少先队工作活跃起来,为把少年儿童培养成献身人民,热爱科学,具有民主精神和健壮体魄的新一代,为造就一支朝气蓬勃的四化建设预备队而奋斗。”

起初,辅导员们并未理解把全体少年儿童组织起来的含义。于是,韩风震解释说:

“目前,全国有七千万少先队员,只占适龄少年儿童的三分之一。这表明,还有一亿多同学在少先队组织之外,这种现象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因此,‘六少’会议决定,把全体少年儿童组织起来,让他们都戴上红领巾!”

这个解释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辅导员们立刻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

大嗓门的李玉森把笔记本一拍,说:

“早该这样啦!总拿考验当法宝,伤了多少孩子的上进心啊。”

反对的人马上嚷起来:

“都戴上红领巾,那少先队干脆改名叫学生队好啦,还有什么先锋作用?”

“让那些调皮鬼入队,能对得住少先队这个光荣的名称吗?”

……

韩风震宽容地笑着,告诉大家:

“这是组织决议,一定要贯彻执行的,请回去先做好入队前的教育工作。当然,这里面也涉及一些深刻的教育思想,大家可以敞开讨论。”

对于团中央的这个决议,陆红薇是赞成的。她有一位堂兄是位革新能手,少年时代却因为调皮,一直没能入队。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提起这件事还那么忿忿不平。这给她很深的印象。她认为,关键在组织教育,而不在于用入队卡孩子。因此,回校不久,她便开始了队前教育工作。

但是,陆红薇万万没有料到,要求入队最积极的竟是“周三毛”,他一天交了四份入队申请书!

“他的字都写不好,怎么能写出四份入队申请书呢?”

陆红薇怀疑地问。朱老师解释说:

“开头儿我也不信,让中队长李冬瑞把四份申请书都拿来了,你瞧瞧吧。”

朱老师一边展示一边说明:

“喏,第一份请大哥代写的;第二份请二哥代写的;这第三份是请爸爸代写的。他听你在广播里说,要求入队必须自己亲自写申请,就比照爸爸写的申请,照葫芦画瓢地抄了一份。这‘三毛’读《中国少年报》还怪认真呢,天天在操场边上大声读呢。”

“真的?”

陆红薇愈发奇怪起来,她听说这会儿“三毛”还在那儿读,决定去看一看他。

果然,在操场附近梧桐树下,一个大脑袋的男孩子在起劲地读报,只是读得磕磕巴巴,并且重复次数极多。他读道:

让——全——本(体)少——年——儿—里(童)都——都——框(戴)——上——红——领——巾——老——考——马(验)——西(要)——不——得——让——全——本(体)——少——年……”

陆红薇近前一看,他读的是10月31日《中国少年报》第一版的文章。可他把通栏标题与第一篇文章的题目混起来读了,并读错了好多字。周征帆见陆老师和朱老师都来了,马上站起来,两手放在裤线处,弯腰深深地鞠了一大躬,说:

“老师,早晨好!”

已经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了,还问“早晨好”,这多可乐?可是,两位老师谁也没笑,她们被一个弱智孩子强烈的入队渴望感动了。这颗向上的童心,多么珍贵啊!

“老师,请坐下吧。”

周征帆怕老师累着,热情地指着梧桐树下的土地,就像指着家里的沙发一样说道。朱老师叹口气,温和地回答:

“天不早了,你先回家吧。入队的事我们替你想着呐。”

周征帆走了,一路上还在看那张《中国少年报》。陆红薇目送着他的背影,说:

“他怎么不能入队呢?中队讨论过他的入队申请吗?”

“定在明天下午讨论。”朱老师说着,皱起了眉头,“我听队干部们的口气,恐怕不一定能同意他入队呢。”

三(1)中队的中队委员会是在教室里开的,陆红薇和朱老师都来参加了,她们想听一听队干部怎么对待一个同学的入队申请。

组织委员范红梅,宣读了一个个要求入队的同学名字,提到周征帆时,七个中队委都嘿嘿地笑了。文体委员会王为民嚷起来:

“‘周三毛’入了队,咱们少先队就成了傻子队啦!”

中队长李冬瑞的小脸上一付严肃表情,她不满地瞥了一眼组织委员,说:

“这学期发展队员太快,许多队员都不起模范作用。调皮大王刘澄宇入队时假装进步,现在不又变成捣蛋精了吗?周征帆两门主课都考零蛋,怎么能入队呢,他要能入队,所有的同学都能入队了!”

范红梅委屈地解释道:

“我知道周征帆学习成绩太差,可他一天交了四份申请书,不理他多狠心呐!再说,要等他考试及格,等到毕业时也难做到,我们就永远不让他戴红领巾吗?”

李冬瑞更加严肃了,大声说:

“这是原则问题!光可怜他有什么用?对不对?”

在中队委员里,李冬瑞一向威信很高。因此,听她这么一问,其他中队委员都纷纷表示反对周征帆入队。

听到这里,陆红薇的心一下子凉了,她似乎看见了周征帆绝望的神情。于是她试图引导队干部们改变主意,说:

“周征帆是弱智儿童,有强烈的入队愿望已经不简单了。再说,队章上没有规定,弱智儿童不能入队呀。”

见队干部们在专心地听,她又启发道:

“团中央号召咱们少先队把全体少年儿童组织起来,周征帆不也是全体少年儿童的一个吗?他更需要大家的帮助呢!”

不料,李冬瑞对大队辅导员毫不客气,她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可以帮助周征帆,但不能让他混入少先队!谁偏向他也不行!。

正式表决开始了。范红梅宣布:

“同意周征帆入队的请举手。”

结果,七只有权让周征帆戴上红领巾的胳膊,像事先串通好了一样,一只也没举起来。

陆红薇眼中顿时涌出了热泪。她虽然是大队辅导员,却无法改变一个中队委员会的决议。“三毛”啊,你再忍受些痛苦吧。

韩风震得悉周征帆的情况后,很快来到了殷都小学。他幽默地问陆红薇:

“怎么,把眼泪都赔上了?”

陆红薇苦笑着回答:

“我明知他们做了一个错误决议,竟没力量纠正。您不是说,要尊重队员们的民主权力吗?”

“下一步怎么办?”

“我看《中国少年报》上,知心姐姐正组织‘张勇、王红能入队吗’的讨论,这是个好机会。我想,在校内搞一个‘周征帆能不能入队’的讨论。”

韩风震听完陆红薇的设想,摇摇头说: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咱要先摸清楚,孩子们为什么不能正确对待周征帆呢?至于一般的认识问题,参加《中国少年报》的讨论,就可以得到澄清了。”

当天下午,他就约陆红薇和朱老师,一起去周征帆家访问。然后,他们首先对周征帆的现状进行了分析:征帆患有后遗症,有些迟钝和呆傻,但基本道理还是明白的,是要求上进的。只是由于长期受到歧视和欺侮,使他严重地丧失了自尊心,产生了自卑感,也影响了智力的开发。那么,孩子们为什么不能正确对待他呢?一是大家不了解他的过去,也不真正理解他的苦闷心情;二是孩子们对少先队的性质认识不全面,给入队添了附加条件,如必须学习成绩好等等;三是他们不能以发展的眼光看周征帆。

朱老师感慨地说:

“韩校长,还是您会抓问题啊,这一来不就清楚了吗?目前的关键,是让孩子们了解‘三毛’,唤起对‘三毛’的深切同情。”

“对!”韩风震赞同地说道,“我们不用包办代替,也不必改变中队的决议,只提议中队委员访问‘三毛’的爸爸就行啦。”

陆红薇的心里也豁然开朗起来,兴奋地补充道:

“我们可以根本不提入队的事儿。孩子们不是准备帮助‘三毛’吗?就以这个名义好啦,这样会更自然一些。”

几天后,三(1)中队的七个中队委员,来到了周征帆的家。中队长李冬瑞对周征帆的爸爸妈妈说道:

“伯伯、阿姨,我们都想帮助周征帆进步,请你们把他的情况详细说说好吗””

“好啊!”

周伯伯一口答应了。在转入殷都小学之前,征帆吃的苦更多。老师嫌他笨,不仅常罚他站,还动手打他。有一回上珠算课,老师见他总也学不会,赶他出教室,推了他一个跟头,算盘也在地上摔碎了。他一边哭着,一边蹲在地上捡散落的珠子。老师都欺负他,孩子们能饶了他吗?于是,征帆痛苦得天天以泪洗面。进入殷都小学已经好多了,老师们关心征帆,只有学生还欺负他。现在,少先队干部来了,不正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吗?

周伯伯点上一支香烟,在一片淡淡的烟雾之中,开始诉说伤心的往事——

“征帆这孩子,生下来又胖又好看,谁见了都喜欢。他挺聪明,见过的、听过的都记得牢。我们也对他寄于很大希望,不然为什么给他起名征帆呢?

“3岁的时候出麻疹,医生一粗心,当成感冒来治,把疹子给憋回去了。这麻疹是一种急性传染病啊!因为治坏了,征帆发高烧到41度,并且五天五夜不退,打镇静剂也睡不着觉,就那么整天瞪着眼睛受罪啊!五天以后,他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孩子,不声不响,连路也不会走了。我天天背他去医院,把积攒的钱全花光了,也没用。这孩子慢慢长得头大如足球,脖子却细得跟棍一样,连头都顶不起来。现在稍好一些,智力仍差很大的劲啊。”

中队委员们听到这里,禁不住小声议论开了。王为民说:

“我们还以为他天生就是大傻瓜!原来是害病害的,怪不得他功课学不好呢。”

这时,征帆的妈妈说道:

“征帆受了别人的欺侮,常常不敢吭声。我们看到他脸上新伤压着旧痕,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他越来越失去了信心,对学校也失去了感情,每天上学就像进地狱一样,吓得战战兢兢,直打哆嗦。有一天,他怕同学们再欺侮他,说什么也不去上学了。我说:“‘你本来就笨,再不上学不就更笨了吗?’他不听,我就打他,他还是不肯去。他在水泥地上嚎啕大哭,用脑袋撞地,前额上磕起了像鸡蛋大的紫血包块,我忍不住也哭了起来。就这样,征帆的苦恼也成了我们全家的苦恼……

讲着讲着,征帆的爸爸妈妈又都哭了。中队委员们也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们一个个难过地低下了头,仿佛都在责备自己:我们太不了解“三毛”了,忘了我们少先队干部的责任,这多不应该呀!

周伯伯擦擦眼睛,忽然笑了,说:

“自从他听说要把全体适龄儿童都吸收入队以后,就像着了魔,简直变了个样子。他三番五次恳求我们替他写入队申请书,还跟我要两毛六分钱,说要买红领巾。我怀疑地问:‘你能入队?’他说:‘能!’可是,他总也没有被批准。他天天回家哭,连饭也不想吃了,非让我去百货商店买一条红领巾,给他戴上。我看他想入队都快想得发疯了!”

访问结束了,但中队委员们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他们在回校的路上,就议论起来了。

李冬瑞眼睛湿湿地说:

“咱们重新讨论周征帆入队的事吧!”

范红梅挥着手说:

“咱们要把访问的情况,认真地向全体队员报告!”

队活动的时间,中队长李冬瑞向全体队员汇报的访问的经过,并出了个题目:“我们应该怎样对待周征帆同学?”让大家讨论。

纵有冰雪寒霜冷,春风吹来尽消融。中队里出现了变化。绝大多数队员都改变了看法,说应该帮助周征帆,而不应该欺负他。一些打骂过周征帆的队员,纷纷向他赔礼道歉。

不久,周征帆入队了!

入队那天,周征帆清早6点多就到校了,他一会儿扫院子,一会儿浇花,还站在校门口,向每位老师鞠躬问好。见到陆红薇进校,他更加热情关心,帮老师紧紧围巾,问:

“陆老师,您还冷吗?”

陆红薇心里一阵热流涌动:多好的孩子啊,这么执着地要求上进!戴上红领巾本身,不就是很好的教育吗?

在入队仪式上,陆红薇亲手为周征帆戴上了红领巾。周征帆用双手抚摸着红领巾,那份珍爱,那份自豪,人人见了都为之感动。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舍不得摘下红领巾。

周征帆入队的消息,震动了全校师生,特别震动了那些还没有入队的孩子:“周三毛”都能戴上红领巾,我们还能戴不上吗?

当然,最受震动的是“三毛”自己。每天一清早,他就戴着红领巾来到学校,坚持扫院子,浇花浇草。课堂上认真听讲,回到家里自动完成作业。下课时,他帮老师收拾课桌上的粉笔、课本和教具,替老师送到办公室;看到女老师用小车推着小娃娃,他马上替老师推起来;他见客人在办公室里站着与老师讲话,急忙搬来凳子,请客人坐下……

周征帆并不很傻,他和其他孩子一样,也是渴望进步的,当黑板报上表扬他时,他一天去看了好几回,回到家里骄傲地告诉妈妈:

“学校表扬我是‘小雷锋’呢。”

妈妈听了十分欢喜,不放心地问:

“你现在不怕别人欺负你了吗?”

他摇摇头,坚定地说:

“我是少先队员了,有少先队为我做主呢,还怕什么?”

“三毛”毕竟受过疾病的影响,在学习上还很吃力。在李冬瑞的提议下,七个中队委员组成了包教小组,利用课余时间,轮流到“三毛”家帮他补习功课。她还号召全体队员人人向“三毛”伸出友谊之手。因此,每个队员都成了“三毛”的好朋友,使他处处有伙伴,处处有温暖,再也不感到孤单了。

课间10分钟,大家也不放过发挥集体作用的机会。范红梅喊:

“‘三毛’,咱们来玩‘编花篮’的游戏吧,好吗?”

王为民则抱住“三毛”,说:

“那是女孩子的游戏,咱们玩辖子摸瘸子吗!”

就连调皮大王刘澄宇,也关心起“三毛”了,他悄悄地说:

“‘三毛’,咱们放学后去洹河上滑冰吧?我把冰车让给你坐!”

陆红薇给韩风震打电话,报告周征帆终于入队的消息时,韩风震正在读1979年最后一期《中国少年报》,那上面登了团中央书记处书记古清华的文章,作为“张勇、王红能入队吗”讨论的总结。

古清华写道:

“七周岁以上的小朋友,都有一个美好的愿望:盼望戴上红领巾,盼望高高举起右手行队礼。这是革命理想的萌芽,是积极向上的表现,少先队组织应该珍惜它。对于有缺点的小朋友,决不能看不起他们,要伸出友谊的手去帮他们。

“但是,也有一些小同志很担心:有缺点的小朋友也入队,少先队就不成‘先锋’队了,少先队就不起作用了,入队不入队就一个样了,这还有啥意思呢?不!让全体少年儿童入队,不是没啥意思,而是意思更大。

“少先队用‘先锋’命名,是要广大少年儿童从小学习‘先锋’,并不是要队员起先锋作用。从小学‘先锋’的人越多,以后建设和保卫四化的‘先锋’就越多。如果认为少先队员越少越起‘先锋’作用,那就把少先队当装饰品了……”

这段话很符合韩风震的意思,因为他一直主张,教育应面向全体少年儿童。那么,少先队作为一个群众性的儿童团体,不更该充分体现这个原则吗?

他又来到了殷都小学。在对周征帆入队经过做了进一步调查之后,他决定在这里举行全市少先队工作现场会,专题研究让全体少年儿童入队的问题。

听到这个消息,毛瑞奇校长与陆红薇都吃了一惊,因为在这所学校的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先进”的字样,更没有哪个上级部门,来此开过什么现场会,这一开,别的学校会服气吗?

“三‘全童’入队方面,你们就是先进。再说,你们还有个‘周三毛’,别人有吗?”

韩风震执拗而风趣地说道。他认定的事,非干成不可。

1980年元旦过后没几天,一个隆重的少先队工作现场会,在殷都小学召开了。全市几百名分管少先队工作的中、小学校长和辅导员,颇觉新鲜地走进这所再普通不过的小学。其中,有一些陆红薇的师范同学,他们纷纷向这位敢走自己的路的老同学表示祝贺,这让陆红薇特别愉快。

现场会上,三(1)中队成了明星中队。中队长李冬瑞的发言,博得了来宾们的赞扬。

李冬瑞说:“开始,我是坚决把住大门,不准周征帆入队的。少年先锋队要起先锋作用,怎么能让个傻子混进来抹黑呢?在辅导员的建议下,我们中队委员访问了周征帆的爸爸妈妈,这才知道周征帆做梦都想入队呐。我们少先队要帮助他,为什么不满足他这个最强烈的愿望呢?为什么非把他关在少先队大门之外呢?我们就把大门敞开了。周征帆戴上红领巾,简直变了一个人,过去,他总低着头走路,生怕惹麻烦,不声也不响。现在,他敢抬起头走路了,什么事儿都很关心,还帮助路队长维持秩序呢。在队员们的帮助下,他的学习成绩也打破了零的纪录,语文得了70.5分,算术得了36分,这对周征帆来说,是非常了不起的好成绩啊!老师们都很惊讶,说他‘傻子’不傻了!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了,只有敞开少先队的大门,才能发挥队组织的作用,才能让同学们感到温暖和希望……”

轮到中队辅导员朱老师发言了,她说:“‘全童’入队,对我这个老辅导员也是新课题。实践证明,不是把全体少年儿童组织起来好。除了周征帆,我再举个调皮大王刘澄宇的例子。刘澄宇胆子大,主意多,又爱恶作剧。有一回,他把一盆水放在教室的门上,浇了我个透身湿。还有一次,他为了让数学老师判不成作业,把老师的眼镜藏了起来。可就这样一个孩子,也很想戴上红领巾。中队不批准他,他就与少先队对着干。

“中队里组织队员们玩钓纸鱼的游戏,他就带几个调皮鬼捣乱,还说:‘钓纸鱼有什么劲?我们去钓真鱼去,气死你们!’说干真干。他带着几个调皮鬼,去洹河边玩了半天,真钓了好几条活蹦乱跳的鱼。第二天,他们用罐头瓶子把鱼带进教室。好一通炫耀,把大家馋得够呛。后来,吸收他加入少先队了,他虽然还很顽皮,但把许多点子都用在少先队活动上了。我想,这不就是少先队组织的一个成功吗?‘全童’入队,可以激发孩子们的热情和智慧,可以使少先队产生更大的省略。当然,抓发展与抓活动,是不可缺一的连环套,应巧妙地结合起来才行。 来宾们为朱老师热烈鼓掌。的确,她的话虽不多,也没什么大道理,却触到了问题的要害,引起大家的深思。

会议休息的时候,陆红薇让小海燕艺术团,为来宾们表演了一组文艺节目。节目以歌舞为主,尤其是“皮筋舞”和“娃娃迪斯科”,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韩风震并不知道殷都小学有了艺术团,他惊叹地说:

“好呀红薇,有秘密武器啦!”

正忙着为小演员换服装的陆红薇回答:

“我想试着把气氛调节一些。从艺术的角度,可以更自然地影响孩子,这是我的理解,不知对不对?”

韩风震点点头,说:

“怎么不对?咱们市里准备年年举办一届‘小伙伴音乐会’,就为了让孩子们接受艺术的熏陶,从小和谐全面地发展嘛。”

殷都小学的现场会取得了成功。

韩风震的总结很简单:

“一个从前公认的‘傻子’,如今不傻了。是服用灵丹妙药了吗?不是。是有了什么魔道仙术吗?也不是。这是靠少先队组织的力量,产生了如此巨大而神奇的作用。大家所在的学校没有‘周三毛’,但会有‘李三毛’、‘王三毛’,让我们给他们带来信心和快乐吧,让红领巾鼓舞他们勇敢前进!”

殷都的许多孩子也许不会知道,正是这次会议,才使他们获得了佩戴红领巾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