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爱是一种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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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吉阿米的沉思

这句话大约是所有喜欢仓央嘉措的人的共鸣。他们或许不知道仓央嘉措是谁,但是,他的诗歌,却有直击人内心的力量。只因,这一切源自真心。

每一个来到拉萨的人,都不会错过这个位于大昭寺东南部的小酒吧。这是一家周身为黄色的二层酒吧,它有一个让人叹息的名字,“玛吉阿米”。这是众多旅行者心目中的圣地,每一个到拉萨的人,当他们知道了仓央嘉措的故事,都必会踏上那窄窄的楼梯,坐在二楼宽大的房间里,眺望着八廓街渐落的夕阳,仿佛与仓央嘉措的情人一样,在痴痴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很遗憾,当我和朋友第一次走进这个酒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在进去之前,我甚至没有注意地看一眼它着名的黄色围墙。据说这黄色的标志,是暗示着在这里,曾经有一个女人是活佛的爱人。

直到第二次游历西藏,我才特别地、正式地再一次拜访了这家小酒吧,在转寺之后。

藏族人有转经,转山,转湖,转寺的传统。而且,习惯于顺时针绕转。所以,不论何时,在大昭寺的八廓街上,你就会看到往来不断的人群。

白天时看这座小酒吧,外墙的颜色如同周围的建筑一样,黯淡沉默,毫不起眼。只是它的招牌有一点不同,是一个年轻的但是表情略带忧伤的女孩子。

在阳光下,我凝望了她好久,她就是玛吉阿米么?三百多年前,她就是这样,日日夜夜,守在这里,等待她的情人么?

忽然之间,觉得自己与她有了同样的忧伤。或者,这是每一个看到她的游人的共同的感受。

三百年的时光,她没能等到自己的爱人,仓央嘉措。而我们,在读诵了他的诗歌之后,也如同他的爱人,沦陷在无尽的思念中了。

住在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上最美的情郎

黄昏去会情人,黎明大雪飞扬,

莫说瞒与不瞒,脚印已留雪上。

喇嘛仓央嘉措,别怪他风流浪荡,

他所追寻的,和我们没有两样。

有这样一种传说,有很多个夜晚,仓央嘉措从布达拉宫的角门悄悄而出,走过八廓街,经过大昭寺,然后,来到这家小小的酒吧,与一位叫玛吉阿米的女孩约会。

很多个夜晚,玛吉阿米就这样倚在二楼的栏杆边,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直到有一天,她再也看不到他。

八廓街的行人,如拉萨河的流水一样,从没有消失过,但三百多年来,玛吉阿米痴痴等待的情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300多年前,风云疾变的政治变幻,使得仓央嘉措从一个法王变成囚徒,被蒙古人押解北京,僧众情愿舍命保护他的安全,然而他却拒绝了,情愿一个人踏上危途。青海湖边,这位诗人活佛彻底失去了消息,有人说,他殒命湖底,还有人说,他从此浪迹天涯。

所以,在有限的记载,仓央嘉措的存在仅仅24年,但他留给人们的回忆却跨越了地域,穿越了时空。

究竟是什么让人们对这位年轻而“不谙佛法”的活佛如此怀念?藏人说,因为他有一颗格外慈悲的心。即使他不像其他活佛那样,久居深宫,然而,他的诗歌,他的经历,却让人有发自内心的触动。

这句话大约是所有喜欢仓央嘉措的人的共鸣。他们或许不知道仓央嘉措是谁,但是,他的诗歌,却有直击人内心的力量。只因,这一切源自真心。

第一不见最好

免得神魂颠倒

第二不熟最好

免得相思萦绕

你可以说这是情歌,然而,他的情歌却不仅仅是无奈的纠缠,而是伤痛过后一种沉痛的彻悟。

谁能说,爱不是一种无常的经历呢?

那一日,坐在酒吧的二楼,和那位英俊的男服务生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得知了这件酒吧的来历。原来,这是一家夫妻店,老公是藏族人,妻子是汉族。1997年,男的开了这家酒吧。后来,又到北京开分店,才认识了现在的妻子。

如今,玛吉阿米酒吧在国内已经有4家店了。每一间都开得如火如荼。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了有了那位着名的“代言人”。

想到这里,我很想笑,300多年前,玛吉阿米是一家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小店,迎接的也不过是中下层的普通人,而眼下,它却成了拉萨的标志之一。每一个来到拉萨的人们,都要来一次玛吉阿米,在他们心里,只有来过这里,才算是完成了仓央嘉措的夙愿。

那一刻,夕阳西下,酒吧里的人们,或相识,或偶遇,都在低声喁语。我拿着随手抽出的日志。玛吉阿米酒吧还有这样一个特点,每一个卡座的边上都有小小的书架,里面有日志本,记载了游客的只言片语。我拿着手里的日志,不知为何,却陷入恍惚的境地。在第三页和第六十三页,有两个不仔细看,就会轻易错过的留言。直到今日,我依旧记得那寥寥数语,只因为,那仿佛是一个死者与生者的对话。然而,当事人,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都与对方擦肩而过了。

第三页的日志这样写道:我就要离开拉萨了,走川藏线,是回家,还是完成心灵的旅程?好期待啊。来自某地的某某。

第六十三的日志:某某,自从月前一别后,我再也没有听到你的讯息,最后有关你的消息,是你们乘坐的车子在川藏线不幸翻车,你和旅伴都遇难了,我知道你在玛吉阿米留下了最后的留言,我疯狂地翻找了所有的日志,却没有找到只言片语,我只能把我的思念留在这里,也留在我的心上。希望那个世界的你,快乐。想念你的某某。

他翻遍日志却没有找到的留言,此刻却在我的手中绽放。我望着天边的夕阳,看着窗外的风景,这里其实是观望布达拉宫最好的角度。如果站起来,可以望见布达拉宫的剪影,那一刻,有无限的感慨涌上心头,生与死的距离有时就如纸片般短促,当那一指划开了纸片,生命的性质也随之变化,曾经让你辗转反侧的喜怒哀乐都在转瞬间烟消云散。我们抓住了什么?什么都不能够,当生的气息从身体里一缕缕消失,所有一切都如过往云烟。我忽然深刻地怀念起那个我从没谋面的女孩子,我猜想她如我一样,有着对拉萨,对梦想无限的向往,所以,她来了。即使死亡转瞬即到,也无法带走这最后一刻的满足与快乐。

夕阳渐落,八廓街的行人缓缓地来了又去,磕长头的人依然在执着地围绕大昭寺供奉他们的虔诚。耀眼的夕阳竟如初生般刺眼,我望着人流熙攘的窗外,忽然有眼泪冲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