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的克鲁伦河(怯绿涟河)两岸风光尽显壮丽和神奇,深秋的苏布拉嘎盆地草原是迷人的,它披着金黄色的盛装隐没在蓝天之中,茫茫草原的腹地,几百只牛羊悠然地低头吃草。一座巨大的敖包矗立在它们不远的地方,它庄严地就像长生天,正满意地眺望富饶的河岸和宁静的河水。远远就可以看到绵延的丘陵包围着草原和河流,河边有几十匹骏马在饮水,造物主使这片大自然的处女地牛羊遍布,使之秀美并充满魅力和生机。
阿其勒图没有因诺敏的事而不悦,像没事人一样跟宝音和包绮丽说说笑笑赶往目的地,反而宝音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在担心诺敏,不知她去了何处。
“你们看那边是什么?”在路过湖水的时候,宝音指湖岸说。
“岸边的花真美,要不是赶路,我真想去摘一些来。”包绮丽说。
“那是我饮马的地方。”阿其勒图骄傲地说,“这个湖虽然不大,但是湖水却每年都很充沛。那些花叫曼陀罗,那可是有毒的花草,我为此丢失了几只羊和几头牛,它们吃了那些曼陀罗花,都掉进了这个湖里淹死了。”
“我知道,那是因为曼陀罗会让人和畜产生幻觉,谁吃了它都会有危险,这是医学上说的。”宝音笑笑说。
“这么说来,我的牛羊吃了它产生了幻觉,然后将这湖水当成碧绿的青草地了。”阿其勒图哈哈大笑。
“在伦敦的时候,我和牛津大学生物科学学部的卢斯教授曾探讨过关于生物和植物能使人产生幻觉的话题。当时就说起过一个故事,巴西一个叫桑罗的远洋船大夫带着他的妻子莉萨,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驾驶远程游船去远游。后来他们的船只沉没了,却在北纬60度的海域发现了一艘莫名其妙出现的船。他们登船后发现这是一艘1976年8月从巴西的阿雷格里港驶往南大西洋海域捕捞的船只,在这艘船上发生了令他们吃惊的事。因为饥饿,他的儿子建议钓鱼吃,钓上来一种他们没见过的鱼,因为鱼的眼睛是蓝色的,他们就叫它蓝眼鱼。接下来的两天他们的两个儿子先后失踪了,在茫茫大洋上要寻找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桑罗猜测一定是和吃蓝眼鱼有关,孩子肯定是坠海了。莉萨吃了鱼卵之后产生幻觉的事证实了他的判断,问题就在出在蓝眼鱼的鱼卵上。幸亏他的警觉救了妻子一命,莉萨醒来之后说,她看到美好的景象,有一个漂亮的天使一般的女人召唤她,让她去她们的世界。当时她的感觉太美妙了,就一步一步跟着她的召唤往前走,根本就不觉得脚下的是汪洋大海。再后来,他和妻子发现了一艘路过的船,他们得救了。回到巴西之后,科学家经过对桑罗搜集的蓝眼鱼的研究后发现,这种蓝眼鱼的鱼卵有一种能使人产生幻觉的物质,桑罗的两个孩子和他的妻子莉萨就是因为吃了鱼卵,才产生幻觉,导致悲剧的发生。”
宝音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听得津津有味的包绮丽和阿其勒图,然后接着说:“卢斯教授对我说,这种鱼的鱼卵确是有一种物质可以让人产生幻觉,就如曼陀罗花,检测后发现,它们具有相同的物质。对此,神学学部的刘易斯教授却不以为然,他的解释更让人吃惊,他说一望无际的海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幽灵船?这显然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的阴谋。那个世界的人是想邀请闯入他们领地的人去做客,这种鱼没有理由天生就在鱼卵中生出能让人产生幻觉的物质,这种鱼美味可口,显然是那个世界的人抛出的诱饵。他的结论就是,桑罗的两个孩子并没有死,而是跟随幻觉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过去的或未来的年代。”
“真的很神奇啊,不如我们去看看吧,希望曼陀罗花能让我产生幻觉,我想要那种美妙的感觉。”她微笑着踩刹车。
停车后他们来到那片有花的湖畔。这时,阿其勒图发现了一只绣了花纹的鞋子端详着,然后一言不发,脸上涌出痛苦的表情。
“怎么回事?这鞋子……”宝音问道。
“是诺敏其其格的!”阿其勒图手里提着鞋子跪了下来,面对湖水痛苦万分地哭喊道,“长生天啊,您为何要如此惩罚我啊!”
“难道她跳湖了?”包绮丽惊问道,然后看着宝音。
“幻觉?……”宝音的心里咯噔一下,脑子嗡的一声响,开始耳鸣起来,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时候,阿其勒图手里拿着鞋,疯狂地叫喊着往自己家的毡包方向跑去,而宝音却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远去,自己心乱如麻。
“怎么办?”包绮丽看着他的脸问道。
“我想诺敏妹妹不会有事的,因为她跟我说……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想不开,绝对不对。绮丽,这里离墓葬应该不远了,既然来了就先去看看,然后很快回去找诺敏。”他紧张焦虑地说着上了车。
“希望不会发生这样悲惨的事情。”她喃喃着。宝音靠着椅背深呼吸一下,然后闭上眼睛。他一遍遍回忆着他跟诺敏所发生的一切,他坚信诺敏不会做那种事,因为诺敏答应过他,要跟他结婚的,可是刚才的那只鞋子……宝音心里乱极了。
车向西行驶大约五公里,就看到绵延的丘陵和沙地,他们将车停靠在沙地上,然后沿着一条古老的小路行进,两旁是发黄的废墟,这些长方形和圆形的建筑看上去风格各异,但它们的外观与建筑结构与他们相信的相去甚远。
“这些建筑是蒙古帝国的一部分吗?还是另一个王国?”她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也许我们看到墓葬就能搞清楚了。”他答道,眼睛却盯着不远处显露的一些石雕,这与他以前见过的石雕截然不同,它们看上去与埃及的象形文字有点相似,相比之下它们似乎更抽象一些,这让宝音极为惊讶。
穿过狭窄的隘口,进入一个四面环山的小谷地,就看到几处顶部像圆锥体的墓穴。
宝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些气势恢宏的景象似乎震撼了他。沿着一条宽阔的石板路走了一阵,他们来到圆形建筑物的底下,接着艰难地爬过一道石梯,走进一个拱门来到平台上,从平台又进到一间石壁上刻有图案的房中,房里堆放着一些保存完好的陶瓷品,颜色和样式都令人眼花缭乱。
“我们找到了!”包绮丽冲着宝音兴奋地叫道。
“找到什么了!”身后一个熟悉的怒吼声传来,等她和宝音转过身看时,一把猎枪已经顶住了宝音的头部。
宝音疼得咧开了嘴,但没有出声,他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包绮丽冲上去扶住了他。
“什么?查干夫!怎么会是你,你想干什么?”她神色紧张地盯着查干夫怒问道。
“没想到吧,告诉你们,我是从扎户丘特营地直接来到这里的,这叫作守株待兔!”查干夫凶狠地说。
“你想干什么?难道戈恩教授派你来当强盗吗?”她大声斥责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查干夫用枪托打了一下她,她蹲地呻吟起来。
“查干夫,你住手,你想干什么?”宝音怒视着查干夫。
“你心里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到此,好吧,等我们先挖到宝贝,然后我再找你们算账。”查干夫说着,举枪朝宝音的背部和双肩猛砸下去,此时他却无动于衷。
“你们这些强盗!”她骂道,心疼地看着他。
三个陌生男人捆绑住他们,然后粗暴地推到一边,由两个凶恶的陌生人看守,宝音和包绮丽跌坐在地上,脸上挂着沮丧与疲倦。
乱挖乱砸一阵后,除了一只金碗,查干夫并没有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
“该死的,以为是什么大汗的墓,结果是个匈奴墓,而且是个可怜的穷鬼。”他站在房门口,冷冷地盯着宝音和包绮丽。
“查干夫,你能不能不这样,我们还要一起去中国考古,你知道我们还要合作。”宝音低声说。
“什么该死的考古,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你现在最好别说话,现在你要听我说,否则你就没命了!”查干夫凶狠地说。
“你勾引了我的未婚妻诺敏其其格,你使她的家人和我以及我的家人脸上蒙羞……”他继续慢腾腾地说。
“查干夫!你……?”宝音刚一开口,就被旁边的人一脚踢倒,没想到这么巧合,诺敏的未婚夫真的就是他们考古队的查干夫,他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你说什么?诺敏的未婚夫真是你?查干夫,你就是他们所说的查干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包绮丽疑惑地瞪大眼睛。
“当然。所以我要杀了你们,你们的到来给诺敏和我带来了不幸!”查干夫咽了一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声响。
“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她恐惧地问道。
“你问问这个衣冠楚楚的禽兽吧!”查干夫瞪着宝音说道,“一个大家都尊敬的博士竟然是一个禽兽,他强奸了我的未婚妻。”
“你胡说!”宝音怒吼道。
他的话被打断,枪托重重地砸在他的后腰上,他像一袋土豆“扑通”栽倒在地,脸痛苦地抽搐着。
“诺敏离家出走了,我找不到她了,如果不是你卑鄙无耻的行为,她怎么会离家出走?”查干夫大声呵斥道。
“宝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她转脸质问着他。
“绮丽,我……”他想解释,可最终还是把想要说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她痛苦地望着他,眼中含着泪水,并不停地摇头。
“你……”她愤怒地盯着宝音说不出话来,苍白的脸孔气得通红。
“还有你,你这个大骗子。”她咬着牙说,“你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盗墓贼。”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宝音踉跄地站起身,眼睛直盯着查干夫。“你这个卑鄙的盗贼!”宝音厉声说道。双眼泛着凶光的查干夫举起猎枪,对准了宝音的肩膀,刺耳的枪声回荡在古墓之中,这一切如同发生在令人心惊胆战的噩梦中,宝音向后倒退了几步,靠在石墙上呆立了片刻,鲜血流到了地上,他的胳膊在胸前奇怪地扭曲起来。
包绮丽神色凄惨地盯着地上的血迹,她的尖叫声已经变成无法抑制的啜泣,她惊恐万分地跪倒在地上,用双手捂住脸。“宝音……”她翕动着嘴唇,痛苦地哭出声来。
查干夫俯下身,粗野地揪住她飘散的秀发,把她从地上拖起来,直到她那双恐惧的双眼对着那色迷迷的脸。
“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武器!”他奸笑着抚遍她的全身。
“我早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你那丰满苗条的身材让我做梦都在想你,你放心,我会对你轻柔一点的。”查干夫的脸贴上她的脸,一只手在她胸前摸索着。
“你这个畜生!”宝音痛苦地大叫道。
“我喜欢当着女人心爱之人的面强奸女人。”查干夫笑嘻嘻地说,然后用力地揪着她的头发,将她又拉入怀中,就在她闭上眼睛任凭他摆布的时候,突然,墓室一声巨响,好像就要塌了。
“该死!”查干夫见势不妙,立即松开她,然后对三个手下说,“把他们给我绑起来!让他们为这个匈奴人陪葬,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他们用绳子将他们的手反绑了起来。把她侧放在地上,听任她的脸贴着冰冷的墓地。
“查干夫,快给我们松绑,你们不能这样!”宝音大声叫喊着。然而查干夫并没有理会,三个人魅影一样逃出即将坍塌的墓穴。
“宝音……”包绮丽吃力地向他挪动着身子。
随着一声轰隆隆的声音,宝音似乎听到了一阵奇怪的飞机坠落在地面上的声音,还夹杂着一阵马蹄声,烈马嘶鸣的声音。
“你听到了吗?好像有飞机坠落了!”包绮丽以一种惧怕的口气问着他。
“别怕,这不是真的,我认为是一种自然录音,这里以前发生过战争,或者有现代的飞机曾在这里出过事故。”宝音安慰她说。
墓葬似乎要塌陷了,尘土不断地掉在他们的头上和脸上。
“难道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她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我们的双手被绑着,想挣脱是不可能了!”宝音沮丧地说,“没想到我们竟然要死在这里!”
“宝音,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她关心道。
“只觉得肩膀痛,死不了的。但是却要以另一种方式死了,对我来说都一样,反正都是死。”
“我不想死。”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有气无力地说。
宝音扭了扭身子,这样的姿势尽可能让他感觉舒服一点,突然只听咣啷一声,听起来是一块金属掉在地上的声音。
“是什么?”她不安地问道。
“别怕,是我的金蝠牒掉在了地上。”他说着,然后开始试着挣脱绳索,可他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墓葬里的光线暗得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有那块金蝠牒闪着幽暗的光。
“这是什么地方?”此刻的她好像平静多了,她想和他多说一会儿话。
“这里是克鲁伦河下游地带,古代的时候属于弘吉拉部的水草肥美的牧场,我要说起德薛禅和孛儿帖,你就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他慢悠悠地说。
“我知道。”她接着说,“是铁木真的岳父德薛禅和他的妻子孛儿帖的家乡。”
“是啊……”他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脑海中呈现出一幅美丽的情景:也速该骑着马带着年仅九岁的铁木真,来到这里的一个绿草环绕的村落,见到了美丽的孛儿帖,他们在一处玩耍,他们的父母却在一起一边饮酒,一边为他们订下了婚约。也速该上路了,将铁木真留在了德薛禅家里,铁木真每天在这里放牧,跟着德薛禅骑马,赶集市……后来,铁木真十七岁的时候,娶了她,德薛禅在这里为他们修建了一座斡耳朵,他们幸福甜蜜地生活着。有时候铁木真骑着的骏马,将她抱起来放在前面,一只手轻轻地搂着她,一只手扬鞭策马,烈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在蓝天白云下驰骋,他们的欢笑声荡漾在草原上……
想到这里,宝音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了下来。
“伟大的长生天啊,如果您真的存在,如果您真的有至高的力量和无上的慈悲,您就不该让我们葬身此处!”宝音对着金蝠牒叹息道。
宝音的话音刚落,墓穴就塌陷了。而他们的感觉是眼前一黑,好像坠入到了一个无底深渊……
在一阵漆黑中,他们感觉坠入了水中,宝音游泳技术很好,他很快就将包绮丽拖到了岸边,摸索着爬上去,因为枪伤,他没有力气去寻燃料,就摸索着在一块石板后蹲下,两个人缩成一团,把脸藏在用手环抱着的双膝中间,用自己的呼吸取暖。
不知什么时候宝音和包绮丽被早晨清脆的鸟叫声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叫醒身边的包绮丽,他们看到一个老法师手上拿着念珠,坐在一块横卧的石板上望着他们。与这里风景秀丽的地方融合,自然间充满了一种神秘莫测的和谐。
抬头望去,老法师的背后有一座不高的山崖,却有一道瀑布如白纱一样挂在绿草青岩间,瀑布如碎玉一般倾泻入一潭碧湖中。
“大师,请问我们这是在哪里?你为什么在这里?”宝音上前施礼问道。但他的表情很快就凝固了,这位法师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他又无法立即想起来。
“呵呵……”老法师睁开微闭的眼睛笑着说,“我在这里救了你们,你看……”老法师转身指了指背后的瀑布。
“你们就是顺着瀑布坠入这个湖水的。”老法师说。
宝音和包绮丽望着瀑布,然后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难道我们产生幻觉了吗?”她在宝音耳边小声道。
宝音正要问老法师这是怎么一回事,却发现他早就没了踪影。
我觉得我们好像仍然在原地,而眼前这个湖可能正是阿其勒图大叔饮马的湖。
“可这个湖在山脚下,并且上面有瀑布,而那个湖在草原上。”她不解地说。
“可能在过去,这个湖就在这座小山下,并且有瀑布,可是八百多年之后,山和瀑布不存在了,这里成了草原,如果用地壳运动的原理来解释这一切就很容易理解了。”宝音低声说,她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