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北京的一百张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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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北京的绝(4)

受客观环境限制,老天桥杂技中也有一些是残忍、恐怖与低俗的表演,卖艺这种商业模式较低级,许多艺人多说少练,甚至光说不练,练也不练绝活,从艺术内容到经营形式,都比较粗放。加上天桥管理松散,导致黑社会、恶霸横行。此外,老天桥安全隐患也较多,比如老天桥最早的歌舞台、燕舞台、乐舞台等说唱之所,后来都因火灾而销声匿迹。

新中国成立后,成立了“中华杂技团”(后更名中国杂技团),许多老天桥艺人加入其中。在此之前,并无杂技之名,只是泛称“杂耍”、“把戏”,周恩来总理综合了各方意见,将其统称为“杂技”,从此杂技之名得以流传。随着杂技走向世界,它赢得了更多人们的喜爱与赞誉,1957年,在世界青年节上,老天桥艺人“小老黑”金业勤的车技还赢得了国际比赛金奖。

邓友梅先生的烟壶缘

邓友梅的代表作《烟壶》闻名遐迩,对其中内容,读者多视为“小说家言”,是想象力的产物。其实不然,书中关于内画壶工艺、北京民俗的描写,乃至部分情节,都有所本。

比如《烟壶》中的烟壶聂家,其实是烟壶叶家,是清末民初北京内画壶大家。鼻烟是利玛窦带入中国的,清代十分盛行,传说在嘉庆、道光年间出现了内画壶工艺,到清末出现了马、周、叶、丁四大家。

周是周乐元,长于草虫山水;马是马少宣,以肖像与书法闻名,他的字写得特别好,一般人比不了,曾获1915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荣誉奖;叶是叶仲三,擅长人物;丁是丁二仲,文学修养深,把内画壶技艺带进了大雅之堂。

遗憾的是,由于战乱频频,艺人无以自养,纷纷转行,到新中国成立前,只有叶派传承了下来,叶仲三的传人是他的两个儿子叶晓峰和叶祺。新中国成立后,叶家三人被工艺美术厂聘用,带徒传艺,刚开始叶家不愿外传,推说不习惯在厂里干活,喜欢躺在自家炕上创作,厂里说,可以为他准备炕,叶家无可奈何,才带出了王习三、刘守本等高徒。

内画工艺异常繁复,首先要在壶中填入铁砂子,来回摇动,磨成毛玻璃状,这叫“涮里”,然后用带弯钩的笔在内部作画,创作难度非常大,画上了就不能改,越画到后面心理压力越大,画家要有非常的耐心和定力。一般情况下,画半个小时就要休息一次,每两个小时就要闭目养神片刻,而且晚上只能描线,不能上色,否则在灯光下可能偏色。这一行到年龄就干不动了,眼睛不行,手也抖。

过去西方人不相信内画壶中的图案是画上去的,艺人们出于技术保护的目的,也骗外行说,这是用法力驾驭狐仙,进入烟壶内部画成的。这就给它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加上价格高昂,多为官员、豪富之家赏玩,所以新中国成立后知道这门手艺的人并不多。

邓友梅先生在工艺美术厂的配合下,曾对叶家后人进行专访,在小说《烟壶》中,乌世保在监狱中掏鼻烟,无意创作出内画壶作品,本是内画行业产生的传说,而书中提到的烟壶聂家,应是烟壶叶家的一音之转。邓友梅先生这本脍炙人口的小说,大大拓展了北京鼻烟壶的知名度。

内画壶是老北京独有的工艺品种,在政府的大力扶持下,为各地培养出许多人才,到上世纪60年代,国内已成京派、鲁派、广东姚江派三足鼎立之势,以后叶派弟子王习三又创出“冀派”,蜚声国际。但无论哪一流派,它们的根都源自北京,都是老北京的骄傲。

前门上为何会有西式装饰

前门是老北京地标性建筑,但细心人会发现,它的制式与传统城门建筑颇有不同,特别是东西两侧镶有巨大的西式绶带装饰,有如天外来客,令人好奇:这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前门本名丽正门,元大都即有,明沿用之,但并无城楼,直到1436年方建楼,改名“正阳门”。正阳门高42米,为“京城九门之首”。然而,1900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时,正阳门城楼被炸毁,1903年重修时,找不到原设计图纸,只好模仿崇文门的城楼和宣武门的箭楼而成,只在高度上有所增加。

1914年,朱启钤启动北京旧城改造工程,前门是他改造计划的重中之重。清代北京内城只能满人居住,商业设施皆不能进入,商品流通只好集中在前门外,此地地狭人稠,交通不便,京汉、京奉铁路在前门外设站后,进一步加剧了拥堵的格局,当时老前门尚有封闭型瓮城,大而无当,成了交通瓶颈,改造势在必行。

朱启钤力排众议,请法国工程师罗克格来改造前门。拆除瓮城后,将前门箭楼变成单体建筑,但这一改,尽失其雄伟、浑厚的风格,令原设计中质朴、不重装饰的缺陷一览无余。为此,罗克格只好在装饰方面下足工夫:所有的箭窗都装上了玻璃,下面两排加上西式拱檐;添建了半悬空的月台,并用汉白玉围栏突出横向装饰效果;在箭楼东西两面,各加上一个绶带形的装饰……这些改造,在当时便遭到很多批评,仿佛在中式棉袄上添上西式蕾丝花边,既不实用,也不协调。

前门改造工程于1915年6月16日正式开工,袁世凯赐给朱启钤银镐,朱以此镐刨下了北京第一块城砖,从此掀开旧城改造的序幕。朱启钤兴修如此浩大工程,完全自筹资金,未向袁要一分钱。当时袁资金艰难,虽向日本等列强贷款甚巨,仍经常拖欠政府官员薪水。那么,朱启钤的钱从哪来呢?

朱曾任交通总长,以前门改造有利铁路发展为由,说服了京汉、京奉铁路局各负担20万元,有了这笔钱,他的改造计划畅通无阻。在朱启钤的主持下,千步廊被拆除了,老北京原有皇城也拆掉了大部分,此外还改造并拆除了内城诸多路口的牌坊。

虽然朱启钤的改造动作颇大,但他整体上比较重视传统建筑风貌的保护,在保护文物方面,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他的改造工程在保留旧城精华的基础之上,基本满足了后来数十年城市发展的需要,因此赢得一片赞誉之声。

当然,从今天的眼光看,前门改造多少也留有遗憾,值得后人总结经验教训。

摄影术,曾经的艰难岁月

摄影术从一问世起,便在世界各地迅速流传开来。奇怪的是,这样有趣的新技术,在中国的推广却步履维艰,直到60多年后,才被真正接受。其中的辛酸,令人感慨系之。值得一提的是,在摄影术的传播过程中,北京是开风气之先的城市。

1839年,摄影术正式发布,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1844年,法国海关总检查长于勒·埃及尔为当时清政府两广总督耆英拍了一张照片,此时摄影术刚刚发明5年,这张照片至今仍保留在巴黎摄影博物馆中。

耆英虽然是皇族,但思想开放,曾将自己的个人照片分赠给英、法、美、葡四国使臣,并在给道光皇帝的奏折中,提到了这件事。

此时,国人对这种新技术还感到很好奇,但到第二次鸦片战争时,盲目排外的心理空前高涨,看到西方士兵经常手持摄影机,四处拍照,便附会说那是“收人魂魄”的工具,在集体妖魔化的背景下,摄影术在国内处于停滞状态,其实,一些开明之士对摄影术已有所了解,1873年,更有摄影专著《脱影奇观》问世,无奈主流意见对西方文明仍是一味排斥,因此摄影术只能在少数贵族内部中流传。

1888年,珍妃进宫,珍妃喜爱摄影,将摄影术带进了皇宫。珍妃个性活泼,初期颇得慈禧欢心,后因清政府开支紧张,宫廷不得不压缩用度,珍妃便私通家人卖官鬻爵,从中牟利,甚至连上海道台这样重要的职位,也敢私相授受。此事败露后,慈禧盛怒,将珍妃施以脊杖,打入冷宫,庚子事变中,珍妃暴毙,她所拍摄的照片也被尽数毁弃,至今仅存一张。

1892年,留日学生任景丰在大栅栏开办了“丰泰照相馆”,这是北京最早的照相馆,虽晚于上海,但主要业务面向国人,因此影响颇大。

经庚子事变惊吓,慈禧加强了与西方列强之间的交流,在法国出生的德龄公主得到重用,德龄娴熟西方外交礼仪,会多国语言,又是皇族,深得慈禧信任。1903年,在德龄的推荐下,她的哥哥裕勋龄成了第一位“御用”摄影师,裕勋龄曾在法国学习过摄影,他的照片比珍妃专业多了,更富层次感,加上裕勋龄相貌堂堂,深得对相貌很挑剔的慈禧的欢心,就这样,在裕勋龄优雅的风度与相貌的辅翼下,摄影术终于被权力所认可,从“妖术”变成了科学。

1905年,“丰泰照相馆”拍摄了中国第一部电影《定军山》,此前,大观楼已开始放映西方电影,虽然只是5分钟左右的短片,但现代摄影术带来的震撼效果,深深感染了北京人,人们摩肩接踵,使交通经常堵塞。《定军山》的公映,更成为一时之盛。

1909年,丰泰照相馆毁于火灾,北京最早的照相馆至此遗迹无存。

北京最早的油画

油画,是公认的西方美术绘画品种,但它的本源,实出于亚洲。在阿富汗巴米扬山区的洞窟中,考古人员发现了创作于公元650年左右的油彩壁画,而西方将油与颜料结合,则是13世纪以后的事了。

油画从东方传到西方,再传回东方,在这个轮回中,北京地位独特。

1600年,利玛窦来京传教,为得到皇帝的批准,便将三幅个人作品进献给明神宗,它们是北京城最早的油画。1605年,利玛窦在宣武门内建了一个小经堂,这三幅作品便供奉于此。

明清两代,北京和广州是最吸引西方传教士的两个城市,传教士们带来了西方的科技,也带来了油画,遂使北京成了传播西方美术的桥头堡。

让利玛窦失望的是,明代皇帝对油画兴趣不大,直到清乾隆时,情况才得以改观,意大利人郎世宁、潘廷章,法国人王致诚等先后被聘为宫廷画师。乾隆两次平定准噶尔叛乱,为纪念这一不世功勋,他让西洋画家们创作了大型历史纪实组画《平定西域战图册》,并在法国雕成铜板,印了200张,全部工程历时11年。看到成品后,乾隆大为满意,从此对西方绘画至为推崇,并要求从“包衣”(家奴)中,挑选聪明的小孩来跟传教士们学画。

据记载,这些学习西方油画的包衣子弟,有王幼学、丁观鹏、张为邦、班达里沙、八十、孙威风、葛曙、永泰、王儒学、于世烈等,他们是中国最早学油画的人。

说到北京油画,不能不说郎世宁,他历仕康雍乾三朝,不仅会油画,还自学了中国画,他将中西技法融会一炉,加上门下弟子众多,甚至在宫中形成了“新画体”集团,成为东西美术交流的标志性人物。

不过,当时做宫廷画师也并不轻松,每天清晨就要从东华门寓所步行进皇宫,7点必须报到,然后上班画画,一直画到下午5点。房间方位不好,冬冷夏热,工作条件很差。郎世宁的作品当时影响不大,因为他的中国画是后学的,根基薄弱,笔力不足,当时的中国画家对他颇不以为然。

利玛窦当年的画作早已散佚,但郎世宁的作品仍有部分留存,至于国人自己的油画作品,应以《桐荫仕女图》最早,此画技巧笨拙,也未署名,应为西洋画师的弟子所做。以后郎世宁的弟子王幼学、丁观鹏等,都有一些作品传世,满族画家五德的纸本油彩山水画,是这一时期中国画家油画作品的代表。

国人真正接受油画,还是薛福成访欧,写了《巴黎观油画记》,此文传诵一时,加上后来康有为的大力鼓吹,才使油画真正被大众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