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为何只做小买卖
老北京商业源远流长、积淀深厚,鹤年堂、便宜坊、六必居等传承数百年,具有独特的文化底蕴,然而,这些老字号却未能做大,始终没能脱离小买卖的范畴。是什么限制了这些企业的成长呢?
首先,有制度的原因:老北京商业多是无限责任,企业倒闭了,欠债依然要还,实在无力承担,经营者会被关进监狱,这和西方工业革命初期情况差不多,令普通人视商业为畏途,既不敢贸然吸纳投资,也不敢轻易扩大规模,一有盈利,便去买田置业,转向更安全的投资方向。故本地商人干不过外地商人,而外地商人做大了,便收手回乡当地主,无法形成有效的资本积累。
第二,有市场的原因:在农耕时代,市场需求小,制约了企业发展,明代外贸出口曾是一个显著的亮点,造就了许多富豪,这与明代重视商业相关,1397年,朱元璋曾下谕说,“朕即位三十年,西方诸国的商人到明朝进行贸易”,“朕再次重申,明朝官吏百姓不得恃强欺谩外国商人”。但1510年起,明实行“海禁”,不允许私人进行海外贸易。清初禁海更严,1684年才解除禁令,出口受阻,商家发展被遏制。
第三,有产品的原因:老北京商家贩卖的多是手工制品,产能有限,质量不统一,一旦规模扩大,企业反而危险。比如茶叶出口,本是拳头项目,生意规模扩大后,管理跟不上,市场上假冒伪劣泛滥,影响了消费者的信心,到清末时,中国茶叶出口被印度超过。
第四,有资本的原因:从明代到民国初期,长期没建立起有效的银行体系,企业融资困难,在很长时期内,只能依靠美洲白银作为交易中介,据顾炎武记载,清初时市场所用白银十之七八来自海外,一旦白银外流,必然导致“钱重物轻”,引发通胀,清代末期,在鸦片的冲击下,社会财富逐渐被剥夺,走向贫困化,到后来,除了外资、官资之外,民间资本所剩无几,即使全力投入,也难以组成大型企业了,虽想“实业富国”,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第五,有外来冲击的原因:在1900年前,中国严禁私人设厂,因甲午之败,清政府被迫允许日本人在华私人设厂,这就让廉价劳动力、廉价资源、廉价污染成本等优势也一并丧失,日本投资一度占据了老北京商业的绝大份额,限制了本土企业的发展空间。
人天生就具有经济理性,只要条件适宜,就会努力把企业做强做大,但在传统社会中,专制者特别忌惮私人企业,担心其实力增强后会威胁自己的统治,故横加限制,加上封建制度高度腐朽,贪官污吏层层克扣,官方资本与民争利,垄断企业窒息竞争,最终老北京商业只落得表面繁荣,市面热闹,却无法做大做长久。
清代驸马“工资”低
皇亲国戚,自古被认为身份高贵,过着花天酒地、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生活。但事实上,其中臆测与传说的成分颇大。明清两代,绅权为了制约皇权,往往对皇家特权进行夸张宣传,以形成舆论压力,这便在人们的思维中形成了定式,以为皇家必然是骄奢淫逸、奢华无度的,其实并不完全如此。至少明清两代,驸马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
驸马是汉武帝时设置的官职,全称“驸马都尉”,负责车马。西汉时,辛道度路遇一女子,自称公主,愿以身相许,并以金枕为信物,但此女已去世甚久,皇家发其冢,随葬各物皆在,唯失金枕。此说离奇,但汉代迷信,以为辛道度感动了逝者的灵魂,便封为驸马都尉,以后历代沿用。驸的本意也是马,过去三马拉车,左右两边的马叫“驸”,掌驸工资高,年俸两千石,但职权不大,适合姻亲担任。
“考状元,娶公主”,这在民间流传颇广,甚至成了下层读书人的梦想。但历史上留下姓名的状元839人(含武状元),当上驸马的只有唐朝郑颢一人。古人学业需“十年寒窗”,科举三年才一次,真考上状元,早过婚龄。以明中后期为例,驸马年龄在14—16岁之间,平民已无入选机会。
明代驸马可享受公主每年二千石的禄米,子孙世袭,尚算风光。清代就较艰难了,固伦公主(即皇后生的女儿)每年给银不过400两,米400斛;而驸马(清代称为额驸)为300两,米300斛。乍一看,清一品大员年薪才180两,驸马收入也不算少,但一品官有养廉银拿,此外有“炭敬”、“火耗”等灰色收入,年入万两都属罕有的清廉,这样一比,驸马只能算低收入阶层。清代下嫁蒙古的公主颇多,这些“额驸”的工资更低,还不足“满洲额驸”的三分之一。
清代工资长期不变,后期物价腾贵,加上白银外流,工资无法足额发放,驸马生计日渐艰难。光绪时,甚至有驸马与仆人合伙,到玉器店行骗,店主惧怕驸马权势,只好自杀,幸未遂。其实驸马有多大权势呢?听说要出人命,吓得驸马又把骗走的东西乖乖地还了回去。
成为驸马,皇室免费提供府第,但驸马只有居住权,没产权,公主去世,府第必须归还,驸马如续弦,工资与爵位还会被革除,连皇家所赐的嫁妆、珠宝等,也一并归还,但娶妾不在此例。
收入少之外,生活上还有诸多限制,清代公主与驸马不能同席饮食,公主去世不入驸马祖坟,也不与驸马合葬,性生活更不协调,此外,驸马娶公主不能叫娶,叫“尚”,听着就卑贱,故贵族人家往往以子弟当驸马为耻。
对皇亲国戚设置较多限制,以防止他们利用身份窃取并滥用权力,形成既得利益集团,从而危及皇权,清代统治者对此还是很警惕的。
老北京房价不便宜
房价,与生活息息相关,那么,老北京的房价如何?从整体上看,北京房价一直较高,但也有相对低的时期。
清代没有相关统计数据,只能根据具体案例来判断。比如乾隆十二年,太平湖东(今新街口一带)七间半卖出价为85两。当时普通旗兵的工资是每年12两左右,要买这样的房,得7年多,加上契税(清代一般为9%,光绪时一度为3.3%)和中介费(3%)等因素,需要时间更长。此外,还需考虑家庭开支的状况,老北京绝大部分开支在饮食,直到解放初期,仍占收入的80%。旗兵每年有20斗禄米(约250斤),如果家庭人口多,还要另行买粮,想买房也不那么容易。
一些文章用米价来换算当时工资水平,有失客观。因为在小农经济的背景下,米价波动最为剧烈,甚至相差百倍。
民国初期,北京房价相对低迷。一是房屋供给量大,特别是定都南京后,各机关南迁,空房更多,二是城市人口少,需求有限。据1929年《土地房产评价暂行规则》,当时北京城区各类建筑物,每间价格从300元到25元不等,郊区为260元到20元不等。其中洋楼最贵,城区普通瓦房一间只要100元。到1933年时,甲等瓦房也才160元一间。
以鲁迅先生为例,1919年在八道湾买了“三进的大院子”,只花了3675元,相当于他十五个半月的收入,1925年,鲁迅又在阜成门内购买了一套小四合院,不过800元左右。但两次置业的位置都非“黄金地段”,且房屋质量不高,皆为不合“规矩”的四合院。特别是后来的“老虎尾巴”,地处顺城街,邻居多为贫民。鲁迅在当时属中高收入阶层,他置业尚且如此将就,对中低收入阶层而言,即使房价不高,也多是可望而不可即。
1941年起,在通货膨胀的压力下,北京房价飞涨。根据1946年1月抽查,当年瓦房最高交易价每间2.4万元,最低7千元。可到6月,瓦房每间最高交易价已达17万元,最低3万元。到1947年,瓦房最高价每间308万元,最低56万元。到1948年,因通货膨胀过于猛烈,只好每2月发布房地价指数,普通房产交易已基本不使用货币,多以黄金、布匹来交易。
新中国成立初期,北京房屋买卖按白布计算价格,每间平均为“大五幅”白布40匹左右,地点好的普通四合院可卖四五百匹“绿阳光”牌白布,有的可达千匹以上。
京城居,大不易,自古皆然,要解决这个问题,需城市发展的进一步提速。
老北京为何东富西贵
老北京“东富西贵”,此说流传甚广,但究竟何意,争论颇多。
概括起来,有三种说法:第一,东和西指老东城区和老西城区,因清末东城区多商家,西城区多王府。第二,西指老宣武区,东指老崇文区,因清制汉人非功不得居内城,故汉吏多住崇文,他们与商人暗中勾结,多成富人,而汉官多住宣武,清室为汉功臣赐第也多在此。第三,指前门大街,它东边多票号、大买卖,故称富,西边多会馆、戏园等,故称贵。
那么,究竟哪个说法更准确呢?
首先,要看“东富西贵”说从何时开始流传。一说为明朝,一说为清末,但后者更有道理。因清代城市规划巨变,内城皆为八旗驻地,就算明代有过“东富西贵”,至清也完全被推翻。
其次,既然清末才有“东富西贵”说,则不可能指前门大街,前门大街明代时商业已很发达,当时它东边多是粮店,也谈不上“贵”。前门大街原本宽阔,但游商占路交易,后期甚至修建房屋,使前门大街窄了一半左右,如果是“贵”,岂敢如此操作?此外,东边的大栅栏一带也很富。
第三,老崇文区商贸发达,这是事实,但老北京好几个城门附近都有商业区,清末老地安门一带之繁荣并不亚于前门,内务府几个重要的采买部门都在此办公,官商结合尤其密切,只因后来前门修了火车站,地安门才相对衰落。可见,当时崇文区和宣武区未必“东富西贵”。
由上分析可知,“东富西贵”应指老东城区和老西城区,这在典籍中也可得到印证,最早记录此说的是清末学者震钧,此后崇彝在他的名著《道咸以来朝野杂记》中也有讨论,他认为“西贵”说无据,并罗列了东城尚存的27所王府与官宅,多于西城的20所。他认为,因西城荒凉,与东城有差距,提“西贵”是为了衬托“东富”。
而老崇文区和老宣武区为“东富西贵”的记载,出自民国,很可能沿用了清末的传说,附会以当时北京城的状况。当时崇文、宣武迅速发展,已成北京城市重心,传统的东城区、西城区相形见绌。
那么,崇彝认为只有“东富”没有“西贵”是否正确呢?这可能是他忽略了什刹海的因素,那是北京城唯一不属于皇家的水源,从明代起,沿岸便是官家宅院首选地,只是它不断干涸,于今已失三分之二,故许多官宅被淹没在胡同中,什刹海沿岸王府非常多,故给人们留下了一个印象:沿水而居,必为贵人。“西贵”说可能是这种记忆的体现。
老北京当铺心太黑
提起老北京的当铺,人们印象颇差,一直以来,被称为是“残酷剥削劳动人民,乘人之危,投井下石的行业”。这固然是事实,但老当铺行业能生存发展,其背后也不无理由。
对老当铺评价不高,源于两点,一是服务差,二是盘剥重。
服务差,传说当铺是囚犯发明的,故内部设计、管理模式无不模仿监狱。老北京做生意讲和气生财,但当铺却恶声恶气,且当面说谎,故意将好东西说成是坏的,压低价格。此外还有一套“春点”(黑话),外人根本听不懂,“当票”书写也是龙飞凤舞,无法辨识。
盘剥重,老当铺一般是五分利,此外还有很多霸王条款,东西只要进了当铺,当天取回也要按一个月计利。
蛮横如此,老当铺底气何在?其实很简单,有官家在背后支撑。
清代规定“官不与民争利”,官员不能参与商业活动,但他们聚敛的财富需要保值,故私下寻觅代理人开字号,名为私营,实为官本。老北京商业中,宫廷经济比重甚巨。皇家曾严厉打击,也处理过和砷等大案要案,但震慑效果有限,加上皇族自己也从事这种勾当,管理者难下杀手。
有权力做后盾,故清代钱庄业曾极大繁荣,当时有钱人的标志是“头戴马聚源,身穿瑞蚨祥,脚蹬内联陞,腰缠四大恒”,所谓四大恒,即四大钱庄的银票,四家中最大的是恒和刘家,一度与胡雪岩并称为“南胡北刘”,背景是那桐和增崇。
然而,权钱结合只能诞生怪胎,既然靠吃利润就能盆满钵满,谁还会拓展服务呢?谁还愿意通过加大流通来获利呢?随着西方银行的进入,传统钱庄的弊端尽显,其贷款利率普遍高出银行三倍,根本无法竞争。
竞争失败,刘家等钱庄便转向了当铺。当铺面向中下层人民,流通很小,现代银行看不上眼,而官商结合,又提供了暴利的基础,这给老当铺畸形发展提供了土壤。
清盛期,政府对当铺管理严格,以防富人盘剥太过,引发社会动荡。故老北京当铺最初都是官营,服务人员都是官家的人,自然将官场习气带入行业中,对待顾客有如对待草民,态度异常恶劣。至晚清,虽私人经营,这个传统依然被传承下来,因为各当铺也都背靠官家,没必要对穷人客气。
当铺业对国民经济发展本有利处,但旧社会穷人处于最底层,有委屈、受剥削也无处申告,只能任由奸商、贪官宰割,而这样养肥的当铺表面阔绰,但服务水平低、应对风险能力差,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倒闭无数。
老北京当铺业的失败,证明权力豢养的企业不仅起不到推动经济进步的作用,反而会成为经济生活中的一个毒瘤。
清代官饭不好吃
升官发财,这是古人几千年的梦想。但官饭真那么好吃吗?从资料看,至少在清代就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平民当官不易,虽有科举,但考上功名,还要等职位空缺,机会极少。就算通过殿试,一般也是进翰林院坐冷板凳,每3年还要末位淘汰,曾国藩当年就差点被淘汰掉。
其次,当了官,收入也很低,清代7品官年薪45两,米22.5石,和骑兵相当,且百年没涨工资,但能享受“福利分房”,九品官给房3间,也是个小四合院。
第三,办公条件极差,所谓“官不修衙”,当官总在流动,谁也不愿给后人栽树,所以清末时机关房屋大多破败。
第四,上班是个苦差事,清代家法甚严,早朝安排在卯时(早晨五至七时),无故缺勤是大不敬,缺一天打20小板,凑够35天判一年徒刑。清制汉人非功不得住内城,大臣们只能早起床,赶着去上班。明代北京尚有路灯,魏忠贤时以防火为名取缔了。路黑难行,为防备摔伤,下层官员只好等在东华门外,因大官上朝有牛角灯,可跟在后面,借它的光亮上朝。
第五,平时没休息日,只是每年春节前后休一个月,好在下班时间较早,冬天是下午三点,夏天是下午四点,中间有午休,时间安排较宽松,有时能一直休到下班。早朝后,皇帝会请重要官员吃午饭,即“退食”,退食后的时间较闲散,很多人用来看书写作,因此出了不少“退食录”,都是上班时间干的私活。但进了内阁,就没这么舒服了,皇帝晚上会召见,此外还要值宿。历代内阁对此深恶痛绝,常托病请假,宋代多借口肚子疼,所以值班手册又叫“害肚历”,明代多借口感风,值班手册被戏称“感风簿”,清代则多借口“感冒”,意思是感风已经“冒”出来了,不休息不成,由于常用,感冒居然替代了感风,成了疾病的正名。
明清皇帝对官员很苛刻,对奴才却宽松,清代高级太监都是上半天班,休一天半,比大臣舒服多了。除收入低、工作累、没休假外,官员压力还很大,比如奏折不能写错字,举止要合礼仪,工作出错还会受重罚,如此不近人情,谁还当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