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北京的一百张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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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北京的钱(2)

清重“家法”,制度建设上过于理想化,与现实脱节,表面上看很严谨,但实际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根本贯彻不下去。据统计,清代官员的总贪污额,约等于薪金收入的14至22倍,皇帝不发钱,官员们只能自己找补,不仅败坏了风气,办事效率也大大下降。清末曾国藩剿灭捻军,军费报销居然成了难事,因为户部没见贿赂,不肯通融,要求交纳8万两白银的“部费”。曾国藩一气之下奏请皇上特批军费免审核,直接报销。但人在官场,不能不遵守潜规则,曾国藩特别声明,审核虽免,8万两贿赂照交不误,对此,连皇帝都只能假装看不见。

老北京的银子去哪儿了

白银,是古代的货币,直到民国才退出流通领域。据古籍记载,老北京地处天子脚下,民间所藏白银极多,可今天马蹄银已成罕物,令人好奇:老北京的银子到底去哪儿了?

以白银为货币,自汉代即已开始,但真正流行始于明。因中国贵金属产地很少,经常出现“钱贵物轻”的局面,汉武帝时,因财政支绌,一度以鹿皮为货币。

用贵金属为货币,很容易流出,比如贞观时铸造的铜钱,在中亚各国都有出土,因其分量重,铸造精,被商人带回储值。货币离开市场,自然引发货币稀缺,唐代外贸发达,这个问题尤其严重,一度用帛充当货币,规定交易中必须60%使用它,但帛一旦裁剪,即成废物,这迫使政府考虑用纸币来替代金属货币。

发行纸币,对信用要求较高,唐中后期长期用兵,不得不增发纸币,以变相掠夺人民,结果信用一落千丈。宋代一度建立了类似现代央行的制度,并有充足的准备金,但不久亦因政府财力负担太大,步了唐代纸币的后尘,明代朱元璋发行“宝钞”,也很快衰落。

古代中国皇权独大,无人能约束,一旦拥有造币权,可通过信用换取民间财富,他们很难战胜自己的贪婪,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纸币的国家,但经过近千年努力,却一直没成功。

货币不够,大大制约了商品经济发展,一个直接的后果是征税成本增高,只能收实物。到明代时,美洲白银大量流入中国,为明清经济高速发展带来机遇,统治者干脆因势利导,不加干预。故直到清晚期,市场上白银的标准都异常混乱,北方盛行马蹄锭,南方通行方槽、砝码、圆碗、牌坊锭等。

光绪三十二年,北京26家有户部执照的炉房(私人造银处)共同上书,要求统一民间用银制式,遂定珠宝市等26家店为官炉房,只出十两锭,上加“十足色”戳,因制式统一,遂在全国流行。

需要说明的是,这10两不足今天的一市斤,清代一两相当于37.5克,当时一斤16两,相当于今天1.2市斤。

1913年,因大量低劣银锭冲击市面,珠宝市公议局遂在银上改戳“公议十足”或“公十足”,第二年即废两改元,故这种白银今天尤为罕见。

老北京民间藏银颇多,清代明码标价,捐一个道台需13120两白银,可见当时白银流通量之大,今天这些白银哪去了呢?

首先,白银在古代也是贵金属,普通老百姓手中并无多少;其次,清中后期白银大量外流,民间所剩无几;第三,上世纪30年代时,美国放弃银本位,转行金本位制,市场风传是白银紧张导致,故引发国际市场银价剧涨,国内持有者大多顺势抛出套利。当然,近代中国社会的贫困化,也是白银渐少的重要原因。

北京为何这么多“窑”

翻开北京地图,会发现很多老地名中都带个“窑”字,北京需要这么多“窑”吗?难道老北京城是个大工厂?其实很简单,就像新北京地名中许多带“桥”一样,“窑”在过去人们生活中的地位非常重要,不亚于今天的“桥”。

明成祖为“震动北方”,迁都北京,因城市建设需要,大量山陕工匠涌入,北京的“窑”渐渐多起来,多集中在南城,当时这里砖瓦匠较多,形成了“大北窑”、“刘家窑”等。

“窑”主要生产砖瓦,是旧式建筑的必需品,砖瓦容易损毁,窑厂需不断生产,以满足维修的需要,因此窑厂生存相对容易。比如清末民初,潘家园(原名潘家窑)一带砖窑鳞次栉比,达到了近百家之多。

然而,烧窑需使用粘土,窑厂开设后,往往就地取土,作为原材料,一旦周边的黏土被挖光了,窑厂就会被废弃,窑主只能另寻更好的地方开窑。随开随弃,所以北京的窑特别多,而叫“窑”的地方也特别多。

北京比较著名的“窑”有:

大北窑:尽管名气较大,但历史并不太长。1939年侵华日军在此挖坑取土、建窑烧砖,称大北窑。日本投降后,一些窑厂仍保留了下来。

黑窑厂街:明永乐四年(1406年)朱棣在北京建造宫殿,修筑城墙时,工部设了5个窑厂,黑窑厂就是其中之一,专门烧制城砖,因烧出的城砖为青灰色,俗称黑砖,故称为黑窑厂。

刘家窑:自明始,这里开了许多砖窑瓦厂,当时这里是城外郊区,取土、用工相对便宜,周边又有水源,所以是窑主们首选之地,据传一家窑主姓刘,世代烧窑,他家烧出的砖瓦成色好,不易碎,人们慕名而来,以后附近渐形成村落,称为刘家窑村。当年烧窑取土,留下了许多大水坑和洼地,上个世纪60年代后才逐渐填平。

大瓦窑和小瓦窑:明修北京城时,在此烧瓦。大瓦窑在小瓦窑西南,规模较大,明代成为“瓦窑”,而小瓦窑原称“瓦窑头”,也烧瓦,但规模小得多。

北京以“窑”为地名的,还有崔家窑、鲍家窑、邓家窑、严窑、魏窑等,都是因窑主姓名而取名。

延庆县称“窑”的地名最多,目前保留下来的地名有20多个,因为明朝为了防御外敌入侵,在八达岭以北修了许多城堡,城砖就地烧制,推动了窑业的繁荣。

老北京还有专门烧盆的窑场,俗称“盆窑”,最知名的是延庆的盆窑和丰台的白盆窑。

颐和园南有“后窑”,修颐和园时,在此烧砖瓦,窑工多来自山东。颐和园竣工后,一部分窑工在此定居,颐和园的正门是北宫门,按“北”前“南”后的顺序,这个窑场得名“后窑”。

清代北京人怎么拿工资

“躺在天子脚下吃皇粮”,这话不好听,却是清代许多老北京人生活的真实写照,因为,当时他们中拿死工资的占了绝大多数。

清顺治四年(1647年)时,北京城共65.9万人,其中八旗近40万,加上奴仆共48万,到光绪年间,满汉内外城分治界限已模糊,但内城人口67万人中,汉人只有3.5万。

从理论上说,只要在旗,清政府都会负担其生计,所谓“生则入档,壮则当兵”,旗人不能从事农工商等职业,只能当官、当差或当兵,靠死工资过活,此外,每丁(成年男子)给50亩地,算是上了份保险。

那么,这份死工资究竟有多少呢?

据记载,清代一品大员年薪是1.8万两,从九品小官是32两,比御用铜匠收入还低。

官小俸薄,不足自养,所以政府每月还要发粮食,两者合称“钱粮”,当时粮食多从南方漕运而来,路途遥远,加上库房周转等弊端重重,下层官兵很难领到新粮,故有“旗人吃老米”的说法。考虑到收入微薄,无以维持体面,清中期后,除钱粮之外,略大点的官还会发“养廉银”,一般是每年40两,近于今天的“绩效”、“岗位津贴”之类。

清代奉行的是标准的“小政府”政策,收入有限,却要养活这么多人,并非易事。随着经济发展,人们对收入要求水涨船高,到光绪时,普通步兵的工资已涨到每年17两,外加20斗米。吃工资队伍日益庞大,成了沉重的负担。此外,漕运自咸丰时便已不畅,粮很难按时发放,只能折钱,进一步加大了财政压力。

为应付财务危机,清末政府只好乱发货币,引发了一轮又一轮通胀,此外,拖欠工资的情况经常发生。咸丰时期,普通军人只能拿到六七成工资,其中一部分还是严重贬值的铜钱,甚至还有难以流通的铁钱,这给军队的战斗力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清军一触即溃,毫无战斗力,固然有指挥无方、武器落后、体制腐败等原因,但与士兵工资低,饱受克扣,也有一定关系。

“大锅饭”毁掉了曾经战斗力极强的八旗军队,据清末驻华的俄罗斯武官记载,当时,这些终身制的军人没有统一的军装,缺乏必要的训练,射击时不会瞄准,缺乏纪律性,站岗时甚至将步枪交给看热闹的老百姓玩,自己则躲到一边去晒太阳……其实,他们也是受害者,到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再次诏裁旗饷,最普通的旗兵每季发俸米一袋约155斤,月饷银一两,已不足糊口,到清亡前夕,已有数十万旗民沦为饥民。

看来,靠拿死工资,终究不是办法。

铁路成就了老北京

北京城已迈入“高铁时代”,在历史上,老北京与铁路曾结下不解之缘,正是借助铁路的力量,老北京才最终从传统城市转型为现代城市。

城市与交通息息相关,即使是封建统治者,也很早就意识到交通的重要性,故大力发展漕运,明清两代,漕运为国家根本,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正是因英法联军接近大运河,清政府不得不妥协。此后海运替代漕运,大运河逐渐荒废,天津得以崛起。

1825年,世界第一条正式铁路正式运营,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效益。1865年,英国商人杜兰德在宣武门外修了一条600米长的铁路,来回行驶,以宣传铁路的作用。

然而,铁路的巨大震动与噪音引来人们不安,加上铁路运输成本较漕运贵,这条铁路修建事先也未经审批,故被拆除。

1876年,英商在上海附近以开路为名,私自修了一条小铁路,即吴淞铁路,当地官员怕承担责任,竟用巨额资金将其赎回、拆毁。这条小铁路只运营一年多,赎款之高,令投资各国发了大财,是比利时当年最大一笔外贸收入。

1888年,李鸿章终于说服慈禧,在中南海、北海内修了一条小铁路,因路过交通要道,故三处设置了活动铁轨,开车前临时铺轨。如此劳民伤财,却未能讨好,慈禧嫌噪音太大,不允许使用蒸汽机,改让太监拉火车。

其实,林则徐等人当年已向国人大力介绍铁路的原理与作用,可惜清政府反应太慢,一误再误。其中原因,一方面是执政者太保守,另一方面是国家管理能力差,修铁路要占地,而当时乡村到处是祖坟,极易引发恶性事件,为稳定局面,只好放弃。

铁路之禁打破后,迸发出巨大能量,特别是关内外铁路,年盈利700万两白银,是整个直隶省赋税的3倍。

从禁铁路到看到其价值,清政府态度180度大转弯,不顾国力地发展铁路,允许民营公司进入,并特批这些公司在当地有征收“捐纳”的权力,遗憾的是,这些“民营”都是官员在操作,一年内同时开工14条,结果路没修成,反而滋生了大量腐败,这成了辛亥革命的导火索之一。

老北京在铁路建设上,由于先行一步,故受惠最多,直接带动了前门商圈的崛起,作为南北物流的中转站,北京吸引了大量的人才,遂有“天津货全,北京人全”之论。火车带来外部世界更丰富的信息,故老北京有“小留洋”之称,想留洋开眼界的人们,往往先到北京来获取新知。

老北京砖头后面看穷富

砖,建筑材料的一种,在今天再普通不过,但在老北京,砖可不是便宜东西,从砖上最能看出一家的穷富。

国人周代已开始用砖,而且是空心砖,设计样式颇摩登,与现代空心砖相去无几。但古代的砖多用于陵寝,因为太贵了,非特殊场所用不起。连盛唐时长安城的城墙,也只是夯土而成,只有城门表面才可以用砖。

烧砖,一是要用黏土,良田的黏土层被挖走,则浇水不再存留,无法种植粮食。二是古代燃料有限,尤其是北方,森林少,唐代长安为解决炭荒,不得不鼓励居民路边植树。宋代煤炭广泛应用,才解决了这一瓶颈。但直到元大都,城墙也还是夯土而成,城门用砖包裹,这种砖形制小,被称为小城砖,如今难得一见。

明成祖迁都北京后,考虑到来自草原的威胁,始在城墙外包砖,这种砖重14公斤,形制大,又叫大城砖。它们产自运河沿岸,以山东临清为多,因临清土质好,黏土比例高达60%,制出砖硬,且不易裂。

为保证城砖质量,明政府规定只能用柴火烧,因温度低,烧出来的砖更均匀、紧密,但成本太高,一窑砖要烧一个月,用柴八九万斤。

公共建筑的砖讲究如此,皇家就更别提了,比如故宫里铺地的金砖,取土自苏州郊区,从土变成砖,需要两年。最后的打磨工艺尤其麻烦,磨后入桐油浸泡,成品光可鉴人。传说一块金砖价值一两黄金,故名之。其实这个说法想当然,清代黄金价格非常高,最便宜时一两也值30两白银,显然非一块砖的价格可比。金砖或为“京砖”的谐音。还有一种说法是它能当磬敲,声音嘹亮,类于金铜,故称“金砖”。

至于老北京富人用砖,则讲究磨砖对缝,就是把砖磨得像镜子那样平,用它来砌墙,要求砖与砖之间,插不进一把刀子。这个工艺很辛苦,磨砖又叫“五扒皮”,对缝的灰浆更讲究,所谓“九浆十八灰”,最高档的要加面粉、江米、桐油、盐卤、血料、棉花等。

磨砖对缝需大量人工,普通人肯定花销不起,中等人家盖房子,多讲究用整砖头,否则就显得不够档次。至于穷人,只能用“擦屁股砖头”,就是拆房子剩下的老砖头、碎砖等,把边缘磨平,勉强拼凑使用,不仅难看,而且不结实,因为原有的浆料不能脱尽,导致表面不平整,影响了新浆料的黏合效果。但比使用土坯墙,还是要舒适一些。

传统建筑的墙基本不起支撑作用,所以才能“墙倒屋不塌”,这就给了能工巧匠们更多的施展空间,让简简单单的一堵墙,也能炫出许多的个性来。

不应遗忘的“京帮”

说起传统商业文化,“晋帮”、“徽帮”人们耳熟能详,但在历史上,还有一个“京帮”,它曾扬名北方,在对外贸易中地位举足轻重。

京帮崛起与清代中俄贸易息息相关。古代中国以自给自足式的农业经济为主体,商业相对简单,多是朝贡贸易和边贸。朝贡贸易是各国以进贡为名义,带“贡品”进京,获取赏赐,但“赏”重于“供”,日久天长,朝廷负担不起,只好允许将多余的“贡品”在京城等地销售,即所谓“贡市”。清例朝鲜年入贡四次,但实际次数远比此频繁。

自唐代起,中国沿海边贸发达,明清至顶峰,贸易顺差达300年,造就了江南繁荣,但清初为海防计,实行了较严格的“海禁”政策,这使各国商人只能依赖“贡市”。

众所周知,清乾隆时英人马噶尔尼希望与中国建立边贸,因礼仪之争,最终未能成功。

之所以拒英邀俄,因英商屡雇用中国商船走私,且清顾忌海患,再加上马噶尔尼使团人数众多,沿途绘制中国地理图形,打探信息,这引起清政府高度警觉。相反,康熙在尼布楚打败了俄军,并签订了《尼布楚条约》,允许互市是一种加恩的方式,所以“贡市”一直保留,按规定,每次俄方不得超过200名,3年1次,但事实上最多曾达800余人,还不算其中雇用的大量中国人,且进贡年限也远比约定的时间密集。

由于中方参加贸易的人员必须得到清政府认证,这使老北京人得以捷足先登,在张家口、恰克图等中俄贸易中心,形成了显赫一时的“京帮”,康熙时有30多家,到道光时已达260多家,年出口茶叶达2293吨。雍正六年(1728年),仅北京周边地区的土布对俄出口额已达44000多两白银,京庄经营的烟叶甚至出口到了东欧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