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改革开放,西方现代主义戏剧思潮的涌入;由于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电视的大普及,对话剧形成强烈的冲击;以及其他的娱乐媒介,如迪斯科、卡拉OK等的兴起;还由于当代观众观赏趣味的多样化,这些因素,使得话剧于陡然间陷于危机之中。其表现是,话剧观众的大量走失,话剧从业人员被电视剧拉走,票房价值跌落,以致造成不演戏不赔钱,越演戏越赔钱的局面。正是在危机中,使得话剧艺术工作者,不甘心失败,起而革新,于是掀起探索剧,也可以说是实验剧的热潮。
探索剧以形式革新为先导,继之,又结合内容革新,数年间,使中国话剧舞台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即人们说的:打破了数十年僵化单一的演剧模式。在形式革新上,是结构的“散文化”和叙事成分的增加;是戏剧时空的自由转换和不同时空类别间的相互重叠;是象征、隐喻、荒诞变形等手法的运用;是人物内心,包括深层心理、潜意识和意识流的舞台呈现;是广泛的借鉴姐妹艺术,把歌、舞、音乐等因素引进来,更追求戏剧的综合性等。
在内容革新上,首先是对“人”的关注,是对人的生存价值和生存意义的思考,是人性复归的张扬和呼唤。其次,便是追求对人的内心的透视,对人的灵魂的分析。再次,是对主题的诗化、哲理化和多义性的追求。在这样的实验中,中国的舞台倾斜了,一些新剧目出现了。如魏明伦的《潘金莲》、沙叶新的《耶稣·孔子·披头士列侬》、高行健的《野人》等。在这里介绍两部最有代表性的剧作。
一、《狗儿爷涅槃》
《狗儿爷涅槃》,刘锦云编剧,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出于1986年。导演刁光覃、林兆华;由林连昆主演。狗儿爷的得名,便与土地有关。他的父亲曾经为赢得一块土地,与人打赌,吞吃了一条小狗,故而为其子赢得这个诨名。狗儿爷对土地的着迷程度,丝毫不亚于他爹。在解放战争的炮火中,全村人都逃走了,惟独狗儿爷舍不得成熟的庄稼,抢收地主田里的芝麻,为此,他失去了老婆。
农村土地改革之后,狗儿爷有了自己的土地和牲口,还分得了地主的高门楼,娶了年轻漂亮的小寡妇金花,一家人的生活幸福美满。他开始做起了地主梦,大量收购别人的土地,雇用地主给他写买地契约。他还把地主的私人图章夺过来,声称要改成自己的名字。孰料,农村开始实行合作化,一切生产资料归集体所有。狗儿爷虽然随了大流,内心却颇有不甘,后来,竟然抑郁成疾,精神迷乱。在神思恍惚中,“文革”中被打死的地主,时常出现在他身边,嘲笑他的地主梦难以实现。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狗儿爷独自住在小山坡上,开垦荒地,种上庄稼。无奈,有人又来“割资本主义尾巴”,强行剥夺他耕种自己的土地的权力,致使狗儿爷越加痴迷。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农村实行家庭承包制。狗儿爷虽年事已高,但雄心不减,他的生活希望仍寄托在土地上。而他的儿子却要推倒高门楼,修路开矿。狗儿爷十分愤慨,划着火柴,把自己的土地梦连同高门楼,付诸一炬。
《狗儿爷涅槃》深刻地反映了中国农民心理的复杂性,既有“左”的政治运动给他们带来的精神创伤,也有新的社会变革对农民旧有陈腐观念的强烈冲击。在戏剧结构上,采用意识流与倒叙交叉互用的方法构置情节,用心理外化的方法突出人物的深层心理。
二、《桑树坪纪事》
《桑树坪纪事》,陈子度、杨健、朱晓平根据朱晓平的同名小说改编。徐晓钟、陈子度导演。由中央戏剧学院的学生演出于1988年。《桑树坪纪事》的演出,引起轰动,进一步给探索剧带来声誉。
此剧写一个偏远、封闭的西北山村——桑树坪发生的故事。桑树坪为封建主义的蒙昧、“左”的思潮和极端贫困所困扰所摧残,使这里原本善良而朴实的人们,在人性上产生扭曲畸变,严重阻碍了社会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它透过“麦客榆娃与小寡妇彩芳之恋”,“福林和他的婆姨”,“杀人嫌疑犯王志科的遭遇”,“耕牛豁子之死”等事件,展现了妇女的悲惨、痛苦的命运。妇女离婚不被准许,终于疯了;彩芳想再嫁,却遭到全村人的野蛮拷打。血淋淋的相互撕咬、角斗,使20世纪的桑树坪依然停留在黑暗的封建宗法制度的阴影之中。而贫困使得生存竞争更为残酷,村长李金斗同公社的估产干部的死纠活缠,与麦客市场上“霸场的”斗智斗勇,甚至置王志科于死地,又无处不显示着更深层的宗法伦理的制度和观念。
著名的导演徐晓钟,以开放的视野,对现代主义戏剧艺术,采取吸纳的态度,将写意和写实、情与理、再现与表现等交融一起。对姐妹艺术采取兼收并蓄的做法,把舞蹈、歌队等融入剧中。歌队舞台的穿插,不仅引起间离效果,而且有助于人们从当今的时代高度审视历史,思考未来;“围猎”式的舞台调度和画面造型,以诗化的意象创作出“弦外之音”、“象外之旨”;而象征性的转台的运用,给人以周而复始的历史沉重感。又如“打牛”、“祭奠裸女石雕像”等场面,把“情”与“理”、“表现”与“再现”较好地融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