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你们这是不是叫‘挖莜面’呀?”
艺人:“‘挖莜面’不是这个时候叫的,那是20多年前。”
记者:“就是以前的叫法,说法?”
艺人:“对!对!”
记者:“那‘挖莜面’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叫了个‘挖莜面’?”
艺人:“那时候的钱缺,就是唱一唱戏,看给多少莜面,莜麦。再把莜麦卖了,换成钱,就是这样弄的。”
记者:“那就是主要是指二人台和山曲艺人凑到一块叫‘挖莜面’?”
艺人:“对!”
记者:“那现在还这么叫吗?”
艺人:“现在已经多年不叫了,已经走上正轨了,现在城市里面非常盛行了。”
记者:“那这‘挖莜面’的意思是不是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走穴’的意思?”
艺人:“也对!”
字幕:山西省河曲县老年大学
解说:在河曲县的一栋三层小楼里,一群老人几乎天天都要到这里来聚会,老人们笑称自己是县上老年大学同一个系的师生,遍数全国的老年大学,恐怕都难找出这样的一个系。
采访:山西省音乐家协会会员、忻州市二人台研究会理事菅保憨
[同期]
我们这个组织吧,我们这个组织是咱河曲有一个老年大学,成立了一个二人台研究系,这是咱的系主任,这是系主任,人家叫我是教务主任。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文联原书记张存亮
[同期]
实际上这是我们的团长,这是总领队,这是团长。
采访:山西省音乐家协会会员、忻州市二人台研究会理事菅保憨
[同期]
咱这个二人台研究系是分了三个组一个团,一个研究组,一个辅导组,还有一个创作组,一个团的话既然要研究就得实践。那么二人台实验团团长是咱刘福荣,这位是咱原先二人台剧团的老团长。
记者:“咱们这个组织是自发的?”
菅保憨:“自发的,开始是自发的,后来的话,随着老年大学建起来,咱就归了人家,有了活动场地了。”
解说:山西河曲,因“鸡鸣三省”的独特地理位置,曾经是走西口传统很盛的地方,名冠天下的河曲民歌中,就有很大一部分是以走西口为表现内容的,而几百年以前,在这里繁盛流行的还有一门艺术,它就是二人台。当年在走西口的路上,山曲与二人台相依相生,陪着河曲人走向口外。
采访:西口文化研究专家、高级记者张敬民
[同期]
它曲牌的原调、曲牌是以河曲这样的曲牌为基础的。河曲的山曲,再结合上内蒙古的爬山调,甚至于长调都可以的,完了以后形成了这样一种独特的表现形式二人台。
采访: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刘文峰
[同期]
它演唱的都是陕北山西这面的民歌,舞蹈也是民间的舞蹈,由这个民歌吸收了民间的舞蹈,然后形成了一种小戏,用这种小戏的形式来反映这一带老百姓的喜怒哀乐,反映这一带民间的一种生活,就演变成这种小戏。
二人台表演片段:
二月里来刮春风,
三妹妹我站在门前,
站在门前把三哥等。
坐船哥哥你要坐船舱。
你不要坐那船头……
解说:二人台产生于河曲,是流传于晋、陕、蒙地区的一种民间地方小戏。二人台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在它最初的创立阶段,多为一旦一丑两个人进行表演。二人台在河曲的山歌小曲的基础上,加入情节性的表演,一般以诙谐幽默的方式来表现老百姓的市井生活,所以深受当地群众的喜爱。
字幕:山西省河曲县博物馆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博物馆馆长任俊文
[同期]
任俊文:“这里面就不能拍了,看这里面乱的,我最近准备重修呀,这是一个临时的地方。”
记者:“你还挺细心,拿纸都包好。”
任俊文:“对,这就再也没有了吧,这个东西是不可再生的文物。”
记者:“你觉得它很重要?”
任俊文:“很重要!肯定重要,这就是二人台的佐证。”
记者:“五云堂?”
任俊文:“哎!”
记者:“它有些什么重要的呢?”
任俊文:“它就是记录了我们河曲从事二人台艺术的历史,从我们现在来说最早的物证,就是这三个字。”
解说:“五云堂”是清朝同治年间,河曲县唐家会村的一个戏剧班社,是现在有实物可查的最早的有二人台表演的班社。河曲的唐家会村也被称作“二人台之乡”。
字幕:山西省河曲县唐家会村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文联原书记张存亮
[同期]
记者:“张老师,唐家会村和二人台之间还是有很密切的关系?”
张存亮:“这个唐家会村是二人台的一个老发源地。在清同治年间,这里就组织了一个‘五云堂’玩艺儿班,这个‘五云堂’玩艺儿班一方面这个打玩艺儿,这个二人台原来叫‘打玩艺儿’,后来又从那个神池请了一个道情艺人郑根喜,来这里组织唱道情,又唱二人台,所以叫‘风搅雪’。”
记者:“也就是说‘五云堂’玩艺儿班是一个二人台的班社?”
张存亮:“哎,对了,是个最早的,河曲现在有史料考察的。现在这里留下‘五云堂’好多旧遗迹。”
记者:“就是这个村子里还有些遗迹?”
张存亮:“哎,对!”
记者:“有什么遗迹啊?”
张存亮:“就是原来一个‘五云堂’玩艺儿班的一个活动的地方,门边上写着‘五云堂’,还有一个旧戏台,都在这个地方。这个戏台原来就这么一半大,这么大大,这面就是会坊,就是‘五云堂’玩艺儿班的活动地方。就在这个地方,这里原来这个戏台很小,就是这么一半大,这面就是五云堂活动的地方。”
记者:“那等于原来这个地方就是‘五云堂’的戏台子?”
张存亮:“哎,对了,对了!现在成了唐家会剧场了。”
记者:“是新盖起来的?”
张存亮:“新盖起来的。”
记者:“原来的全部看不到了?”
张存亮:“都拆了。”
解说:“五云堂”在当年曾经是非常有名的戏剧班社,拥有一批能演会唱的艺人,曾在晋、陕、蒙三地频频演出。但当初上台演出的正本戏却不是二人台,而是道情。这是张存亮老人早年搜集到的一张“五云堂”演出时的题壁照片,上面明确地写着当时演出的剧目。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文联原书记张存亮
[同期]
张存亮:“对,就这个舞台题壁‘同治八年七月二十三庙会大吉’,就是赶庙会,秧歌盛世,‘风搅雪’。日场《小寡妇上坟》这是个二人台,夜场《打经堂》道情,上面还写有‘五云堂玩艺儿班敬演’。这是‘五云堂’玩艺儿班他们在这个地方演出来,演出以后在舞台上写下这么个题壁。”
记者:“这个可能在不在了?”
张存亮:“现在这个题壁没有了。”
记者:“题壁已经没了?”
张存亮:“没有了。”
解说:由于二人台表现的多是插科打诨的民间琐事,离帝王将相和神仙佛道相去甚远,所以虽然在山西河曲广受欢迎,但却无法堂而皇之地登上戏台,为了登台表演,二人台只能作为道情的陪衬出现。
采访:山西省音乐家协会会员、忻州市二人台研究会理事菅保憨
[同期]
河曲最先出现就是在这个“五云堂”班子,唐家会有个“五云堂”班子,那个时候主要是演道情,演道情的时候二人台没有市场,就搭上人家的班子出去想展示一下,所以呢,也叫“风搅雪”,是那个时候搬上舞台的。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文联原书记张存亮
[同期]
“‘风搅雪’就是二人台作为一个陪衬,所以过去那个庙会戏,一般是唱三天。头一天叫‘起唱’,第二天叫‘正唱’,第三天叫‘了唱’,那么二人台初上台的时候,只能在起唱和了唱,正唱不允许二人台上台,而且它上台晚上一般不演出二人台,就是下午,下午因为农民在地里头劳动,看戏的人不多,所以它就是作为一个顶场戏。”
解说:“风搅雪”,是二人台发展史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由此二人台才摆脱了不能登台的尴尬局面。然而对于普通百姓来讲,登台与否并不影响他们对二人台的喜爱程度。演员少、道具少、不挑场地的简单、随意、不铺排的表演形式,正好契合了当年百姓在劳动之余欣赏表演的需求。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文联原书记张存亮
[同期]
二人台的起源,初期是民歌,就是由河曲民歌演变来的。民歌是一种自我欣赏、自我娱乐的一种山歌,在山里头唱,那么这个发展成二人台初期了,它是打坐腔,就是在这个冬闲的时候、没事时候坐在一起唱。
采访:山西省音乐家协会会员、忻州市二人台研究会理事菅保憨
[同期]
从表演上说,开始打坐腔时候不表演,他都是围在一个家里边,即兴地唱一唱。
采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曲县民歌二人台戏剧舞蹈协会主席贾德义
[同期]
贾德义:“二人台就是由于在河曲民歌普遍传唱的基础上拓展开来,从曲子到唱词都是在这个河曲民歌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比如说‘青青的天来,蓝个盈盈的天,什么人留下一个种洋烟’两句头。而且这个是民歌《种洋烟》里头的曲子……”
记者:“您的意思是这个两句头是民歌的一个特点?”
贾德义:“对!”
记者:“现在用在二人台里头?”
贾德义:“对!它这个民歌太单纯了,只能就是劳动完、劳动时候唱一下,即兴编的唱一下,解解忧闷,解解心宽疲乏过去了,起这么个作用。但是它要叙述一段内容,或者是反映一段意思,光那两首民歌就不行了,它就得多首连续的,连续几首民歌唱一段。比如说五六七八首唱一段,你就得坐下唱,那么在这个基础上,它就又分成男女坐下唱,就是说拿上乐器或者是不拿乐器,原来吧不拿乐器,坐下唱,坐下唱过去就是打坐腔,打坐腔就是坐下唱。”
解说:也许是田间劳作的间歇,也许是围坐树下的聊侃,你唱我和的山曲,集合民间百姓的智慧,渐渐揉进了贴近生活的故事情节,这就形成了二人台的雏形,打坐腔。随着时间流逝,打坐腔时期的即兴演唱变为了固定内容的简短小戏。渐渐地,有些艺人开始到处将这种具有戏剧内容的小戏进行表演,而这种表演又成为了二人台另一个重要的阶段,打地摊,又称“打玩艺儿”。
采访:山西省音乐家协会会员、忻州市二人台研究会理事菅保憨
[同期]
实际上二人台是一个说唱音乐,它是个表演唱,在起源的时候,演戏就是要演出人物的性格来,人物的形象,人物的性格,在规定的这一个环境下,表现一个故事情节。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文联原书记张存亮
[同期]
那么打坐腔后来就是搞社火玩艺儿,就是那个正月元宵节闹社火,就是出去踩高跷闹秧歌两个人对唱,叫打玩艺儿也叫玩艺儿班,那么演出呢是打地摊儿不上台。
采访:山西省音乐家协会会员、忻州市二人台研究会理事菅保憨
[同期]
后来到了打地摊也就是打玩艺儿的时候,它开始有表演,那时候的表演形式也很简单。你比如说有条件的地方放一个桌子,叫作“母桌”,这个母桌起的什么作用了?放道具,前后场的分界线。反正有这一张桌子,上面再放上一个凳子,舞台就全有了。周围的人,前面插两根火柱,火柱上绑上棉球,把那时候的棉脂油倒上点着,这是晚上。白天倒是这个也不用,基本上就是这一种,两个人演而且是男的扮女的,没有女演员,就是这样。两个人在这个表演简单的步伐就是一进一退,这是很简单。
字幕:山西省河曲县古渡广场
解说:这是河曲县古渡广场举办的民间二人台大赛,只要爱好二人台的普通群众,都可以上台一展身手,如今,像这样的二人台选秀活动,在陕西和内蒙古同样十分流行。一个由河曲民歌脱胎而出的民间小戏,如今在晋、陕、蒙三地都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正是当初简单到几乎简陋的表演形式,让产生于山西河曲的二人台艺术,在走西口年间得以有了广泛传播的基础和条件。
采访:山西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国家一级作家燕治国
[同期]
光一个河曲县,100年以前,河曲县是多少人口了,11万,当时县志记载是11万人口。那么河曲县现在有多少人,13万。100年间就增加两万人?那些人哪儿去了?难道河曲人没有生育,或者是怎么着,不是的。现在留在内蒙古的河曲人,初步统计最少也有三四十万,洒遍了蒙古荒原,你走遍内蒙古到处都是河曲人……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文联原书记张存亮
[同期]
对,这就是那个“五云堂”的。大清光绪十一年五云堂玩艺儿戏文,这是《走西口》传家李有润,他给传的,誊抄就是他写的“邬圣祥”,光绪十一年七月十五日……
解说:这是张存亮老人在1985年收集到的一册二人台手抄本,它是目前二人台艺术已知的最早的剧本,这部传世的二人台剧目叫做《走西口》。
二人台唱段:咸丰正五年,山西遭年限……
解说:“咸丰正五年,山西遭年限”,这是二人台最具代表性的曲目《走西口》,它在晋、陕、蒙三地久唱不衰。他的作者就是山西河曲“五云堂”玩艺儿班的创始人之一李有润。在这个剧目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走西口》这个剧目,在创立之初的主要角色就是父亲孙朋安和女儿孙玉莲,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叫太春,讲述的都是咸丰五年,太原府的事情。
采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曲县民歌二人台戏剧舞蹈协会主席贾德义
[同期]
基本上就是陕西、内蒙古、山西。这个唱咱们山西府太原,都是说太原出了个孙朋安,又生下个孙玉莲,你说这个因为啥,就唱这个太春和玉莲,对不对?那么人家甘肃就没有一个王玉莲或者是王朋安,对不对?那为什么也是唱这个孙朋安和孙玉莲,也就是说明肯定是走西口的人唱,当然当地人也唱,就是说,因为咱河曲民歌《走西口》和二人台《走西口》传唱,互相交流,他们也就唱。
采访:《中国戏曲史志》编撰者项在瑜
[同期]
二人台它原来是从走西口时期发展到内蒙的,到西口来的大部分都是个人(唱)的,那时候它从民歌发展起来的,所以它来了之后就组合到一起,三个人、五个人碰到一起就组合,有时候随便找个地方就放在地下,那时候就叫放摊儿吧,放个摊就演出。
二人台唱段:家住在太原,爹爹名叫孙朋安
字幕:山西省河曲县唐家会村
解说:唐家会村,当年的“五云堂”玩艺儿班就产生在这里。当初“五云堂”的创立人之一——李有润的后人,如今就生活在这个村子,他也是一位在河曲叫得响的二人台演员,叫李有狮。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文联原书记张存亮
[同期]
记者:“‘五云堂’当年是不是很繁盛过一段时间?”
张存亮:“哎,‘五云堂’在那个清同治年间到清末民国初年是最繁盛的时候,那个特别是李有润,就是李有狮的老祖宗,他是第五代传人了,实际上到了他父亲就断代了,这个走西口的唱二人台的艺人,都到了内蒙了。”
(对李有狮说)这是电视台的,叫你说说咱二人台,还叫你唱两句,“头一天住古城”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二人台著名演员李有狮
[同期]
李有狮:“头一天住古城,离城七十里整,虽然路不远,走了三个省……”
记者:“李老师您眼睛看不着了?”
李有狮:“眼坏了,看不清楚了,眼瞎了,不然你们来我还能迎接你……”
记者:“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李有狮:“85了。”
解说:李有狮老师7岁就在长辈的熏陶和鞭策下登台演出,长大后更是成了班社的台柱子,不仅唱红了河曲当地,更唱红了黄河对岸的陕西、内蒙古。1956年甚至唱到了北京,参加了全国民间汇演,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朱德、周恩来、宋庆龄、董必武、彭真的亲切接见。在他这一代,小小的民间小戏,就这样登上了大雅之堂。
今年85岁的李有狮老人眼睛虽然看不清东西了,但那些二人台的荣光与悲苦的情景却经常一幕幕出现在眼前。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年走西口的情形。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二人台著名演员李有狮
[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