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七月二十一,万历皇帝病故。太子朱常洛继位,改年号泰昌,世人皆称其‘泰昌帝’。
八月初一,泰昌帝在登基大典上“玉履安和”,“冲粹无病”,就是行走、仪态也正常,丝毫没有疾病的症状。
本来,世人皆以为新君继位会有一番作为,不想登基大典后仅十天,也就是八月初十,泰昌帝一病不起。第二天的万寿节也取消了庆典。八月十四,泰昌帝病重,召内官崔文升治病,服用崔文升开的药后,就开始腹泻,一昼夜泻好多次,有的说一昼夜泻了三四十次。
红丸案,便由此始。
............................................................
一切都如我预料,历史正延着它的预定轨迹发展,这让我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终于看到了希望,惊的是,要是历史被改变会怎么样?
我想了很多,尤其想到了日后的几百年,满清入关先不说,单是1840以后的百年浩劫,就让我十分不爽,中国正是从我眼下这个时候开始走向没落,而西方人,也是从这个时代起,才渐渐的摆脱了他们称之为的黑暗时代那段岁月。早在一百年前,哥伦布发现了美洲大陆(1502年,而泰昌帝登基这年是1620年),再过不到一百年,英国人萨弗里还会制造出世界上第一台实用型蒸汽提水机,数十年后,詹姆斯.瓦特更将它发扬光大,机械时代即将来临。而如今的华夏却什么都不知道,仍在禁海闭关,孤芳自赏。这一切,让我想越害怕,且越来越不甘心。
整整一夜,我始终在思索,在伦理与道德中煎熬,我的害怕竟然可笑的徘徊在蝴蝶扇动翅膀后的那丝遐想中,我怕日后会把自己弄没了,会消失不见。
就这样,一直到纸窗外的清冷肆无忌惮的钻进我的单被窝,穿梭在那双去年冬日里饱受冰霜疾苦的伤脚边时,我才警醒,意识到了自己可悲的命运,等待着我的,将会是民乱、外扰、国破、家亡、兵灾、剃发…….
去******,这么好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而我的骨子里实是在向往着这一切,即便是赌博,我也要玩回大的!
下定决心,我明白自己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机会,而那些迂腐的东林党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再说,就他们那身高傲的骨头,企能容得下我这个卖肉的跳梁登堂.而宫里的人,我也只认识几个不得势的太监,如此,也只好从太监们的身上下手了.那些不男不女但却能哭呼风唤雨的妖人,竟成了我日后的希望,是可悲还也可笑,我不知道.即便这样做不光彩,我也要做下去。
不出月旬,魏公公又来了,但他这次来并不是买肉,而是把我拉到一个无人的僻静处,小声唏嘘道;“知道吗,都让你算着了,快点出出主意吧,这可怎么是好”。
出主意?我一边在布围裙上擦拭手间的油渍,一边疑惑的望着魏公公,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将我带到一家无人的酒厮,关上门轻声的说道了许多,我认真的听着,考虑。
原来,宫廷内的争斗又开始了,郑娘娘和他的儿子并不甘心失败,更不会容忍一个‘木匠’轻易的登上皇位。但眼下泰昌帝大限将至,皇帝的宝座也将再次向具有野心的人敞开,此时的朝中,正是‘风已起,抑难平’。
魏公公说完,我便开始考虑。事情,还是要从万历皇帝想立朱常洵(皇三子,贵妃郑氏所生)做太子说起,由于朝中众臣的极力反对,万历皇帝到死都没能了这份心愿。临终前,可能觉得对不起朱常洵母子吧,他便下了一道遗诏,命泰昌帝追封郑氏为皇后,也就是说,泰昌帝只要登基,郑氏就将成为皇太后,便可以垂帘听政。但这种做法显然不符合典章制度,遭到了大臣们的极力反对,才使得此事暂时搁置下来。不想,就在这几日中,郑氏见泰昌帝命不久远,便重提起了此事,逼着泰昌帝发诏册立她为皇太后。一旦诏书发下去,泰昌帝再归西之日,就是那郑氏权掌天下之时,到时候,她一定会凭着垂帘之威,立其子朱常洵为帝。
这样一来,泰昌帝的儿子,也就是魏公公一直伺候着的那位‘新科太子’朱由校就危险了,也难怪魏公公会如此着急,求到了我这个假半仙头上。
我想了想,泰昌帝的大儿子,也就是日后的那位‘木匠天子’朱由校,这个人在历史上出名,完全是因为他的荒唐行经,纵观五千年史册,估计也只能找出他这么一位只爱木匠活儿,却不爱江山的怪人了。没有他,也就不会有日后的魏忠贤。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多看了几眼近前这位满目愁容的魏公公,他不就是一直在朱由校伺候吗,而且,他也姓魏!难道?
不可能,他不像是个大奸大恶的人,难道历史出错了?我不由的想。
“哎——!”见我无果,魏公公长叹道,狠狠的灌起了苦酒,说:“小子,你不知道吧,爷我在家乡还有妻有女,她们都等着靠我光宗耀祖呢。我进宫也有三十年光景了,好不容易才盼到今天,谁曾想...哎!”。
有妻有女,三十年?怎么越听越像是魏忠贤。我不安的考虑,强忍住心中的猜测,接话道:“爷,难道您也是半路进的宫?那家居何处?”。
“离此不远,肃宁,爷不怕你笑话,肃宁是个有名的太监之乡,你们东家与我便是同乡,怎么奈他时运不济,没能被选上”魏公公说。
我不住点头,心中释然,也明白了眼前这位肯定就是日后的魏忠贤。因为魏忠贤同样是肃宁人,而肃宁那个地方确也盛产太监,这就好比是日后的温州商人,一帮一带,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产业。这样一来,肃宁人、有妻有女、进宫三十年,姓魏、又在太子身边一直伺候,不是魏忠贤还有谁?这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无法斗量,这么老实的一个人,竟是日后权倾朝野的魏公公.
想到这些,我的心中不免怕了魏公公几分,紧了紧身子,不再说话。
有时候,等待就像是一剂煎熬,无时无刻不在出卖着我们的灵魂,就好比我面前的这位,从前那个满面笑容的魏公公,今日竟没笑过一次,始终灌喝着苦酒,长吁短叹。
听人说,宫里人都管他叫‘魏傻子’,认为他这个人没心没肝,不知道什么是个愁,在宫里都混了三十多年,又一直东宫太子身边办事,却没混出个人样来,都五十出头的人了,仍只是个专司皇长孙膳食的火头太监。所以,没人能想到,就他凭这副傻样子,会揣着一颗包藏天下的野心。要不是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事,至少,我也不会信。
“爷”我小声宽慰他说;“这事您不用犯愁,小太子不会让您失望的,郑娘娘她能耐再大,也不会如愿,您就放心吧”。
“这话怎得说,你不知那郑娘娘的势力”魏忠贤极丧气的说。
我为他添满一杯酒,心中很是气恼这位的智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万历皇帝自己都没能办成的事,就凭郑氏,一个久居深宫女人?她又能翻起多大的浪头来。
我建议道:“爷,您怎么就不想想,朝中的阁老们企是吃白饭的,您只需如此这般....”。
听着听着,魏忠贤的眼中光芒大现,拍桌道;“好小子!真看不出来啊,你还是秀才咧!”。
...............
如此,又是几日过去,鉴与眼下的情况特殊,现在的我也不是什么卖肉小生了,魏忠贤他慌不择路的抱起我这条假佛腿,也不知从哪找来位外姓王爷,还是几天前的那家酒嗣,我们三人聚在一处,小心的商量了起来。
今天来的这位外姓王爷,姓郭名二家,是个刚刚得志但又马上没落的王爷,乃现今的皇帝朱常洛母亲的娘家人,向无才学,虽念过几年书但为人愚笨,全仗着朱常洛刚刚上位帮其撑腰,才在京城横行了那么几日。不想,一月未过,大树就要倒了,看把他急的,堂堂一位王爷,竟与太监和卖猪肉的商量起了‘国家大事’。这位,属实也荒唐到可爱的地步了。
“肖神仙,您快给出出主意吧,要多少钱尽管说!”郭二家直言不讳,搓手挠腮的求道。他一定是听了魏忠贤的鬼话,也把我当了神算子。
我看看魏忠贤,见他暗暗示意,便放开胆子说,“王爷,钱虽能通神,但却无力回天,事在人为,这事,求神不可,还是要求人才成”。
“求谁?”魏忠贤与郭二家同声问。
我想了想,竟说不出一个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只好胡乱掐起指头,算了一算,直算的那两位目不转睛盯、忐忑不安的看着我,就好像见到了美女一样,盯着我那双拿惯了切刀的粗手指,谨慎的吞咽着他们的口水。但他们哪里知道,我心中却是在暗暗叹气,想,凭我一个好端端的文科高才生,怎么就只能和这个两大字不识一筐的蠢蛋为伍呢。
算罢,我对他们说:“此人乃天子近臣,就在眼前”。
看这范围选的,足够他们考虑一阵了。
过了一会,郭二家应是明白了,他毕竟是个王爷,多多少少认识几位大臣,蠢蠢欲动起来。
我琢磨着,他想到谁便是谁吧,跑去送死充英雄的傻事,换做谁做不一样。
郭二家问我:“不知此事,需如何个儿求法?”。
我压低声答:“声泪俱下,哭上门去,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郑氏!”。
“这...”郭二家与魏忠贤闻言均露出为难之神,摇头道:“凭我们这三人,断难扳倒那郑氏”。
郭二家说的道理我自然明白,郑氏怎么说都是先王宠幸了多年的爱妃,又生有三皇子朱常洵,要是凭我们这几人的三语两语就能扳倒,那这天下,企不是唾手可得?我其实,另有算计。
抓起一块久也未尝过的香肉,我轻妙淡写道:“王爷,小的问一句大不敬的话,您觉得,皇上他....”我没说下去,翻起眼皮望着郭二家。
“怕...怕是不远矣”郭二家居丧的承认。
我点头,又看看他们俩,放下肉,装出一副很伤心的深沉样子,哽咽道:“如今皇上尚在榻中,但有人却想着绝其子嗣,强夺朝权,要是让这等歹人如了愿,我等企不是难有葬身之地....”。于是乎,我哭了起来。
“有什么办法你便说吧,哭个甚劲!”魏忠贤终于也开口了,着急的骂我。
我擦擦眼泪,对自己的表演极是满意,慷慨激昂道:“二位勿怪,只因我等要做之事关系国家社稷,身家性命,我希望二位都能倾其所有,同心协力,肖某别无一求,只求小皇子能如愿登基!”。
“你是说,皇上他....”魏忠贤的脸铁青了下来。
我默默点头,“大树要倒,小树需扶”。
当我说完这句话,魏忠贤和郭二家沉默了很久,我知道他们的顾虑,他们担心一旦栽赃不成,日后会被郑氏母子报复。
于是我说:“王爷、公公无需多虑,我大明朝千秋万代,缺什么也不缺忠臣贤子,此事根本用不着您们亲自出面,自有人愿意上表直疏。我们要做的只是扯扯东林党人的面子,在他们看来,面子可比性命重要的多。是不是?”。
面对两个笨蛋,我也只好点破玄机。
“对,对,对,我这就去做安排!”郭二家一连说了三个对字,读过几年书的他如梦初醒,慌忙忙的起身要走,转头对魏忠贤道:“我去联络东林党人上参表,你在宫中看好小皇子,听说,李选侍已将太子幽禁,可有此事?”。
魏忠贤点头,“我也有几日未见小皇子了,他一直在李选侍宫中不得出”。
郭二家大急,转头又来看我。
我到是知道李选侍此人,红丸案中她可是个不小的角色,乃如今天子朱常洛的宠妃,一心想当皇后。
我说:“此事不急,李选侍幽禁太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囚牢之中尚且保命,总比让太子落在郑氏手中强。放心,太子乃李选侍的上岸的稻草,不会出意外的。当务之急,我们要想办法把郑氏赶出乾清宫才是。至少,在太子登基之前的这段时间,要狠狠的打击她的气焰,只有这样,太子才会安全。只要太子爷能登基,那郑氏断难再成风浪”。我一边回忆‘红丸案’,一边分析道。
“恩,肖先生所言不虚,字字真金,我这就去办,你们等我消息就是”郭二家心中的石头落地,匆匆告别。
郭二家一走,我和魏忠贤倒轻松了不少,他本就是穷苦农民出身,这些年在宫中也不得志,还没养成日后那大尊大贵的坏习气,我们二人把酒长谈,天南地北说了许多,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多多少少又扳回来一点,没刚才看着那般不顺眼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渐黑,破败的木窗外,深秋时节的街道上落落无声,就如这个时代一般死气沉沉却暗流涌动,我喝着寡然无味的米酒,与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大宦官魏忠贤同桌为谋,商量着,要如何立一位新天子。这话说给谁信?但它却真的发生了,世事难料啊。
酒过罢,魏忠贤了帐走了,我独自一人呆坐着未走,想多吃几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污破的单衣,想到,天早已凉了,而眼下的我却难有一席裹身,今年的冬天怕是更难熬了.其实,这天下难熬的人又何止我一个.
去年,也就是万历四十七年,朝廷大军的惨败(萨尔浒之战),就像重锤一样狠敲在大明朝那摇摇欲坠的梁柱上,虽然它还没有倒下,但已危机重重。再过七年,便是天启七年,大旱还将会引来那场将大明朝吞没掉的民乱,李自成、张献忠、大顺军、大西军,这都让我头疼,我不相信他们会带给我想要的,历史证明,他们都失败了,他们所作所为更不值得信赖。
说真的,根本就没什么人值得我信赖,如今之华夏,就如那久病难医之疾,凭我一个卖肉的能挽回的得了吗?我丧气的思考着,琢磨,暂且有心无脸,尽力而为吧。
出了酒嗣,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