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历史是中国人的宗教。此话也许有道理,但我不敢苟同。就从身边的历史来看,我没有发现生活在西夏故土上的人们对那段历史的虔诚。我所知道的是,那些皓首穷经的历史学家毕其一生的研究成果许多时候都被堆在图书馆里,问津者甚寡。西夏历史尤其如此,我们只是浮皮潦草地知道点关于西夏的传说就已沾沾自喜了。
现实呼应着历史,历史启示着未来。未来固然可以憧憬,可以期待,甚至可以描绘。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一个民族要创造美好的未来,就不应该漠视自己的历史。
记者、诗人唐荣尧以怀疑的精神,通过寻找西夏的艰苦之旅为西夏帝国"叫魂"。然而,他的所谓"亲为"与"丈量"之后的求证可信吗?那是诗人的呓语,还是史学的真相?据说即使现代的人种学家刻意去寻找西夏人的基因,也完全找不到范本。在尘埃未定时我不置可否。我只知道,每一个生活在西夏故土上的人都有权以自己的方式完成对那段远去的历史的凭吊。我们也应该欣赏这种怀疑和求证的精神。相对而言,杂文家牛撇捺先生介入西夏历史的方式更轻松、更淡定。他以西夏的事为由头,在书斋里完成了对历史的思考、对现实的评判。
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西夏王朝也许是一条支流,或是一湾溪流。牛撇捺先生是这溪边的垂钓者,对于钓者而言,钓胜于鱼。然而,牛撇捺先生又不是唐诗中那个孤独的寒江独钓者,他悠然自得地坐于溪边,不时有鱼儿上钩,比之诸多"苦旅",他的所为当属"不亦快哉"之事。
西夏王朝留给我们的只有几座土包。站在西夏王朝的废墟上,面对那个早已灰飞烟灭的帝国,那跑得不见踪影的党项断魂人,我们连那原本嵌在上面的琉璃瓦的碎片都难以找见了。牛撇捺这个历史河畔的垂钓者踩着岸上青石和瓦砾在来去的路上捡拾了些文明的碎片,然后加以精工细做,制成了西夏历史有关的一枚枚琥珀,于是,便有了《借党项人说事》。
《借党项人说事》的成书大概基于以下原因:其一,牛撇捺毕业于兰州大学历史系,他有历史情结;其二,先生家乡甘肃皋兰曾是西夏属地,如今他人在西夏故都银川,他与西夏的这种约定也许是宿命,是前缘;其三,牛撇捺高擎宁夏杂文的大旗,他自然不乏现实责任。
牛撇捺先生写此书时,读有关西夏的史料并没有戴上学究的老花镜,而是以杂文家的冷眼,以社会学家的热心,以史海漫步者的闲情,从容地完成了自己的评判和思考。他坦言自己的视角不是政治的,不是学术的,而是一个杂文作者的眼光。西夏历史于他而言,只是信手拈来,举重若轻。他以历史的杯酒浇心中块垒。他的文字着眼历史,落脚于现实。作者说他看到的不是国家的兴衰、朝代的更替,不是时空逻辑、历史规律,而是一些文明的碎片。然而,一叶知秋。我们知道看哪片叶子。我们再愚蠢,也不至于把自家坛坛罐罐摔碎而从中寻找文明。
作者在本书中也有从西夏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外交等大处着眼,漫说李元昊的成与败,西夏国的兴与衰。而他更多关注的是一些历史"杂碎"。先生善于捕捉细节,他从枯燥的历史中撷取了诸多引人思索的颇有意味的东西,并通过对现实的反照陈述自己的观点。先生拂去历史书籍上的灰尘,穿过书时空的隧道,去和那远去的帝国里的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一桩桩生动的历史事香件对话,他并非正襟危坐,相反,却不时地指指点点,有时指向古人,有时指向今人,甚至是自己;他口无遮拦,从容臧否。他借古言今,却不以古废今,以今非醉古。捧读此书,每于会心之处,读者不觉莞尔。我笑历史的滑稽,也笑先生的机我智和幽默。
牛撇捺先生从党项人的婚俗、情俗、性俗及生活习俗,从西夏的文字、服饰、发型等方面揭示这个民族的神秘,从中窥见党项人的自由精神和独立意识。读者由此理解了西夏所以能雄踞一方,疆域达百万平方公里,统治历史190多年并非偶然。在《党项人的黑色幽默》中,作者谈及北宋以赏500万贯,爵平西王的筹码悬赏元昊首级。而元昊对宋将夏竦的首级开出的悬赏只有区区两贯。喜剧效果是从对比中得出的。元昊曾经七娶,最后败于女色。但作者一语中的,他娶的不多,只是所娶非人。是的,比之中国历代帝王的三宫六院,李元昊的女人实在是"多乎哉,不多也"。在《成吉思汗的遗嘱》一文中,作者提及成吉思汗在遗嘱中说要杀绝西夏人遥作者这样说:
"诅咒往往就是颂词,成吉思汗咬牙切齿说的话是对西夏人的充分肯定。这句话是非常精辟的反证。"关于北宋对西夏的"岁赐",他说,这样的事新中国成立之初,我们对阿尔巴尼亚、越南等社会主义兄弟也曾干过。如果不了解有关的历史真相,也许你认为这是一派胡言。而据我所掌握的资料看,我们不止做过,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中国的历史中充满了谎言,关于如何鉴别历史的真伪,这是个沉重的话题。面对一个远去的王朝的这段残破的历史,去伪存真大概是史学家的事。我等闲人做来,一是自己吃不消,二是可能费力不讨好。抛开司马迁的"史家之绝唱"不论,后世的历史学家对重要历史人物的评价从某种意义上说不及文人干练、率性和激情。成吉思汗是威力不可一世的射雕英雄,是中华民族的骄傲。但史家对他浩如烟海的记述,抵不上一位伟人的四个字:"
"一代天骄!所以,我喜欢文人解读的历史,例如柏杨的《中国人史纲》之类。牛撇捺先生翻检历史,他以性情率真的文字将历史和现实链接。《借党项人说事》说的不止是往事,更多的是今事。我们与其说牛撇捺先生关注历史,不如说他更关注现实。
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所谓大道,不都是小道的积累么?先生谦逊地说,如果追求完美,我可能一事无成。此言甚是。我以为,我们一定不完美,也无须追求完美。与其做一个眼高手低的历史旁观者,不如做一个身体力行的实践者。如此一来,我们穿越历史的脚步也许不至于过于沉重,过于辛苦。
《借党项人说事》说的是什么事,多大的事,作者以什么方式说事?我以为都不重要,而重要的是"说",正说、歪说、理性地说、批判地说、调侃地说……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