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春晓架着步履踉跄的尤一在街上找出租车。
尤一重得要死,半截身体的重量挤在她身上,两个人踉踉跄跄在酒吧一条街上走,她左顾右盼,看停在街边的出租车有没有人,一个个看下去,一个个问下去,很快到了酒吧街中段。
这时,春晓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几乎没惊叫起来。
陶渊源!
他穿着一件大衣,下面却穿着舞台设计感极强的铆钉裤子和马靴,他身边站着一个女孩,两人在交谈。
如果被他看到自己跟尤一在一起会怎样?春晓不敢往下想,尤其是尤一还这么酩酊大醉。她赶快低下了头,想悄无声息地从他们两人面前溜掉。
可是……
“春晓!”女孩突然惊喜地喊了起来,并且从陶渊源身边走了过来。
“怎么是你!”春晓也惊讶极了。
是叶青!她怎么会跟陶渊源在一起?春晓萌生一股醋意。
“你怎么……”叶青上下打量着春晓和尤一,她不认识尤一。
“哦,他是我哥哥,喝醉了。”春晓胡诌,想立刻就走,蒙混过关,但陶渊源也慢腾腾地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怎么,你哥哥喝醉了?”陶渊源走近了,眼睛看着春晓,手却伸向尤一的头,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让他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春晓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什么都不说,又显得气氛太诡异,她只能把话题转向叶青,“你怎么跟陶渊源在这里站着?”
“啊,这个是我男朋友的酒吧!”叶青指着身后,“你们要进去坐坐吗?”
春晓想起刚刚在柚子酒吧的一幕幕,慌忙摇了摇头,“不了,不了。”
“渊源想找一份舞台表演的工作,今天我带他来熟悉熟悉……”叶青果然是傻大姐,当着陶渊源的面就把底儿往外兜,陶渊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有求于人呢?
“行了。”他有些暴躁地打断了叶青的话。
春晓看见他大衣里面穿的是表演服,上面两颗纽扣没有系,露着胸膛,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眼睛。
“那我们先走了?”春晓也不想再多作停留,慌忙接过陶渊源的话,想一走了之。
两人似乎有别的矛盾,陶渊源冷淡地看着叶青,春晓趁这个空儿架着尤一就逃。
好不容易挪到街口,司机见尤一可能醉了,都不大乐意载他们二人,春晓只能把尤一先安置在路边坐着,自己上前拦车。因为是午夜,正换班,司机们大多都打了暂停的牌照。终于,一个司机愿意载两人回家,还好心地帮春晓把尤一挪到车后座上来。没想到喝醉了的人那么沉,春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扶着尤一坐稳。
“这是去哪?”司机问。
春晓哑口无言。对啊,这是去哪。把他带回我家?春晓立刻打消了念头。她灵机一动,对司机说,“去菱湖小区。”
司机开始发动车辆。
春晓让尤一的脑袋靠在椅背上,看着外面的夜景,心里乱糟糟的。刚刚碰到陶渊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肯定已经误会了。以后该怎么跟他解释呢?春晓愁苦地想。而且,出乎她意料的是,一向清高的陶渊源居然在酒吧里卖艺?而且还是靠着叶青的关系?
春晓不禁有些心疼起陶渊源来。要靠叶青那种庸俗的市井妇人的关系拿到表演的机会,他得收多大委屈,看多少冷眼呀。他不是某全国著名高校的高材生吗?居然也要在酒吧里跳低俗的舞蹈来挣钱?不知不觉,春晓感到自己的鼻头酸了。
“热……”身边的尤一不安分地呻吟起来,他似乎很不舒服,额头上脸上全是汗。
春晓拿出一张手帕纸,开始替尤一抹掉脸上的汗珠。他的皮肤很好,白而且细嫩,睫毛被汗水濡湿,贴服地黏在下眼皮上,他的鼻子高而挺拔,嘴唇削薄。他的轮廓并不太像中国人,哪个侧面或角度看上去有点欧美血统似的。如果不是他天生狂妄自大,春晓还是可以把他当作普通朋友来相处的,毕竟他与好姐妹郝思嘉有那么一段情史。
过了这么久,冷风又吹过,他好像清醒了一些,眼皮开始眨动了,但里完全清醒还有一段距离。春晓把脏纸巾踹回兜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到了。”司机停车了。
春晓付了钱,自己先出来,然后绕到尤一那边,把车门打开,车门一开,他的身体失去了支撑,直接从车里翻了出来。
司机走了,春晓一屁股坐到尤一身边,把他重新拖起来,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往他家走去。他家没有一丝灯光,大概没有人。春晓从尤一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开始一个一个的试验。
不行。不对。不是这个。
很快一串钥匙快试完了,春晓暗暗叫苦,终于开了。她激动出一身的汗,忍不住欢呼了一声,这时,旁边的尤一似梦呓般说话了,“傻帽。”
真是的。春晓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连做梦都要奚落别人,果真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啊。还好春晓是舞蹈生,平时体能训练不比体育生差,才有这么大的力气坚持到现在,眼看胜利就在眼前了,她把尤一安置在大厅的沙发上,正打算走,才想起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她要怎么才能回市区?
春晓傻眼了,后悔刚才没让司机师傅等一会儿。她懊恼地跌坐进沙发里,忍不住打了尤一一巴掌,“都怪你!”
尤一死人似的一动不动。
春晓赌气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随即被屋内的装潢吸引住了。上次来她只顾得找陶渊源,吃好吃的食物,都没怎么留意这栋房屋里有什么。
大厅约有近二百平米,分小前厅和大后厅,小前厅有沙发和钢琴,也就是现在尤一与春晓待的地方,后厅里大概是用来聚会的,空荡荡只有四周摆着装饰将就的桌子和座椅,中央有一片空地,通往楼上的楼梯在最里面。
她打开了大厅上方的吊灯,金灿灿的灯光瞬间照亮整间屋子。
哇!春晓忍不住赞叹道。这巧夺天工的吊灯复古,奢华,大气,在这种辉煌的灯光照耀下,任何一个平民都会觉得自己是皇族。
她很快被挂在楼梯墙上的画和照片吸引住了,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大大小小的照片和油画,用黑色木框固定在墙上。
相片的主角是尤一和他的爸妈,果然不出所料,尤一四分之一的欧美血统,怪不得他身材那么高大和皮肤如此白皙,他的奶奶是英国人。看来尤一有一个非常完美的大家庭,春晓一张张看过去,里面的大大小小的尤一都皱着眉头看镜头,似乎十分不快乐。
你有这么令人艳羡的家庭,为什么还是不快乐呢?春晓喃喃自语。渐渐的,相片中的尤一年龄越来越大,照片上的人物也越来越少,最终到楼梯尽头,照片中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
春晓有些明白了。
他的家人因为各种原因或者离世了,或者走了,总之只剩下他自己。
她坐在最后一张相片的下方,抱着楼梯拐角的一个沙发扶手睡了,头抵着沙发温暖的海绵,逐渐跌进了梦乡。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陶渊源从楼梯上来,看到她蜷缩在墙角睡觉,心疼地抱起了她,俯下脸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傻瓜,睡在这里不冷吗?”春晓幸福得浑身发烫,她快乐地摇了摇头,“不冷,有你在我怎么会冷呢?”
可是突然陶渊源的脸变成了尤一,他的脸苍白得像骷髅,皱着眉头,眼睛里全是血泪,他大声对春晓说:“不要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春晓一声惊叫,坐了起来,浑身全是冷汗。她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床宽大柔软。
“你睡得可真死啊。”阴阳怪气的声音冷不丁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