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跌伤脚的事情很快被老师知道了,他特意来了一趟舞蹈室。
看到春晓的脚好了大半,已经能走路了,但还是不能作剧烈运动时,他十分生气,背着手,在舞蹈室里不停地踱步。这样一来,巡演她就无法参加了,而名额已经递交了上去。
大家都没见过脾气一向温和的老师发火,大气不敢出,在舞蹈室中央站着,无人敢抬头。
“我以为,”老师的声音在颤抖,可这颤抖丝毫不能削弱里面的威严,“我教你们舞蹈,是让你们身心都能同步发展,最终成为一个合格的舞者,可是我错了。还是有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在使坏,这让我很痛心,如果这样的话,我之前对你们用的心思都白费了。”老师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了,便坐在舞蹈室边缘的一个椅子上,喝着陶渊源端来的一杯水。
“老师要训叶青。”郝思嘉轻轻地对春晓耳语道,语气中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叶青今天完蛋了。”
“叶青,你出列。”老师声音不大,但十分有力地说。
叶青垂头丧气地站了出来,旁边的一些小学生开始幸灾乐祸,他们发出了一阵阵低沉的笑声。尽管春晓对那天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谈,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全都知道了。
“春晓脚受伤的事情,你有很大一部分责任。”老师沉着地说,“我知道你很努力,这次巡演你很想去,可名额只有两个,春晓已经占了一个,郝思嘉要高考了,也是一定要去的,所以你就使坏是吗?把春晓的脚弄伤,你就可以顶替了吗?”
“哎?”郝思嘉听到自己的名字,着实惊讶了一下。
不仅郝思嘉觉得惊讶,学生们也都纷纷议论,老师居然让封禁已久的郝思嘉巡演!
叶青的眼皮红肿,春晓怨恨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是真的哭了,还是故意揉红给大家看的,总之,她至今无法忘记撞见她与陶渊源在一起的情景,每一次想起,心脏都像是针扎一般。
“我为什么不让你去?”老师问叶青。
“因为我浮躁。”叶青伤心地回答。
“是的,上回我跟你谈话的时候,就指出你这点毛病了,有一点成绩就到处炫耀,这对你没有好处只有坏处。你以为把春晓的脚弄坏了,你跳得就是舞蹈队数一数二的了吗?”老师见叶青开始抽泣了,声音放缓和了些。
“我错了。”叶青带着哭腔说。
“那好,我今年就破例让你去,如果春晓那天脚还是不能上台,你就去顶她的缺,我就让你看看,你跟专业演员的差距在哪,如果一直不让你去,恐怕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老师的声音掷地有声,他说完这番话,摆手示意陶渊源过来,两人低声交谈了两句话,就站了起来。
“我今天实在很不舒服,我回去了,你们该练功的练功,该休息的休息。”说完后半句话,他特意看了春晓一眼,春晓点了点头。
老师站在门口看学生练了一会儿,打了个电话,等他的爱人来接他回家。
“你听到没,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了。”郝思嘉扶着春晓做到舞蹈室的休息厅里,春晓有些排斥休息厅,她一看到屋里的床,就想起陶渊源和叶青曾经在上面睡过觉,这让她十分痛苦。这也是她自在尤一家门前看到郝思嘉后,两人头一回见面。
“郝思嘉,你得听我解释一下……”春晓一想起那晚与尤一单独相处的事情,就胃部踌躇,她怕郝思嘉会误会,正要解释,已经被郝思嘉捂住了嘴。
“好了好了好了,我已经听尤一讲了一遍,夏杰讲了一遍,谢天谢地你不会也要非得讲一遍吧?”郝思嘉皱着眉头说,“是的,那晚你又联系不到我了,就到处找我,找到尤一那里,他刚好喝醉了,你就把他送回了家,然后第二天他把你送回学校,怎么?还有问题吗?”
春晓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看来夏杰与尤一都是有所保留的。对于欺骗郝思嘉,她还是有点内疚的,另外,她也想尽管结束对郝思嘉的调查,她甚至为郝思嘉编造了一个故事,郝思嘉有一个残疾的妹妹,妹妹无依无靠,这么多钱全用来给妹妹治病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故事能否过尤一那关。她还没跟尤一联系,告诉他陶子的事情,因为这件事还有不少疑点,郝思嘉也不全对自己掏心掏肺,春晓都知道。可是就在现在,她望着郝思嘉的眼睛,却从里面看到了全身心的信任,难道真的是自己多想了吗?她真的立刻想把话题挑明了,当面问郝思嘉那么多钱到底去哪里了,她跟夏杰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不专一地对待尤一,可她还是缄口了。
因为假如郝思嘉知道了一切,会不会再也不认她这个朋友,这个妹妹了呢?
郝思嘉并没有问有关课本和陶子的事情,看来她什么都还不知道,陶子也没有向她提起过,肯定是陶渊源不愿意让她说。
他那么讨厌尤一,尤一的女朋友和尤一的眼线都足以让陶渊源恶心许多天了。春晓无望地想着,看着陶渊源往外送老师,他的背影真的很好看。
就是这么奇怪,尽管陶渊源已经明确表示他不喜欢自己,可春晓还是无法浇灭内心的火苗,尤其是即将到来的巡演,更使这把火燃烧得旺了一些。
“我送你回家吧?”郝思嘉眨着善良的大眼睛,看着春晓。春晓顺从地点点头。郝思嘉把春晓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像那天尤一喝醉了,她架着尤一一样。为了照顾春晓,郝思嘉特意放慢了走路速度。从舞蹈室里出来天还大亮着,正赶上晚自习的高中生往学校里走,郝思嘉与春晓恰巧跟他们走了一个面对面。
“到了高中就得上晚自习啦,你真幸福,赶紧珍惜剩余不多的初中时光吧!”郝思嘉看着面朝他们走过来的人,羡慕地说。
“是啊,再有两个月我就读高中了……”春晓迷茫地说着,突然想到郝思嘉再过两个月也要高考了,“你肯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的!”春晓有些舍不得地说,郝思嘉真的考大学走了,舞蹈室她就没有朋友了。
“我呀……”郝思嘉苦笑着摇摇头,“我是不行了……”
“为什么这么低迷呢?老师已经让你去巡演了,这个可以加分,按照你平时的功底,考个好大学非常容易的!思嘉,如果我是现在的你,不知该有多开心呢!”春晓鼓励郝思嘉,尽管她不太了解郝思嘉在想些什么。
“考大学不仅仅要舞蹈好,文化课也要过关,我肯定不行了,这么久没去教室,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郝思嘉摇了摇头,“而且,我很累,累得都没劲去念书。反正已经三年了,我考了三年,基本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不可能的,你这样说,我更没希望了。”春晓见不得郝思嘉如此低迷,她话语中的伤感令她无法释怀,这个女孩究竟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她这么绝望呢?
“看来我是得服输了,每天在舞蹈室里混着,也不像话,其实我心里都清楚,我这是在自欺欺人……”郝思嘉凄楚地自说自话,完全不顾忌春晓已经生气了。
“郝思嘉,我没想到你会这样,”春晓用力推力郝思嘉一下,“你看看这些人。”她指着抱着书来来往往走的学生,“他们跟你一样,过两个月即将面临高考,可是他们却没有放弃,不管目前成绩有多差,他们都还在学习,还在奔波,可是你还没去尝试一下就已经认输了,我看不起你。”
“春晓。”郝思嘉突然笑了,她的脸在笑,眼睛却在哭,泪水从她修长的睫毛缝隙中一颗一颗滚落下来,“认识你真的是我最大的福气。可是你不了解我的过去,不了解我的一切,如果你了解,我想你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就可以做到的,当你想去做的时候,会发现身上背负太多东西,已经压得你无法往前迈出一步了。我现在就是那个承受不住重压的人,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春晓暗想,她是在指欠尤一的巨款,还是陶子这个负担呢?但她没有问,因为这两项中的任何一个压在自己身上,她清楚,自己也是无法承受的,但是她真的很想帮郝思嘉。
“那么就能走一步算一步,如果你愿意讲,我会认真听的,并且尽我最大能力帮你。”春晓简洁地说着,坚定不移地挽住了郝思嘉的手。
“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呀!”春晓微笑着说,“好朋友应该互相帮助的。”
说完这句话,春晓觉得自己真的虚假极了。她实在不能保证,真的等郝思嘉说完一切,她会不会告诉尤一,或许会,也或许不会。
“我会跟你说的,迟早都会,除了你,我也没有别的朋友了。”郝思嘉又感动又喜悦地说,“现在还不行,我还没有把握,等到时机恰当,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不会超过巡演结束,好吗?”
春晓表面上点着头,心里却在想,如果你自己能够解决最好了,我实在不想知道更多的秘密,因为既是秘密,一定是见不得人的,如果她了解了郝思嘉的一切,还会真心喜欢她吗?还会像上次打尤一那样,不顾一切冲上去保护她吗?
人心像洋葱,每剥一层一个样子。陶渊源不就证明了,人根本不会像他平时表现的那样吗?他为了能够保住自己的工作,跟叶青暧昧,并且想让她顶替自己巡演的位子。郝思嘉会不会也像陶渊源一样,光鲜的外表背后,是不堪的内心呢?
春晓想要逃避了,她真的不想了解郝思嘉,其实两人的关系停留在目前这样,还是挺不错的。
把春晓送到家门口,郝思嘉就回去了,这时天已经蒙蒙黑了,她双手插兜,似乎很嬉皮地迈着小碎步,晃晃悠悠显得不在乎一切。
“春晓,不管将来怎样,谢谢你!”郝思嘉停了下来,远远地对着春晓喊道,“我会一直把你记在心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春晓语塞,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苗条背影,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种即将分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