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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初成(二)

王炎说道:“他必是在房顶的瓦片之上做的文章。”令狐冲道:“不错,我后来拿过他的包裹,打开细看之后,两下一联想,才明白他是怎么下的手。来,你们看,这就是那贼所用的零碎。”令狐冲拿出一个不大的包裹,解开系口的绳子后,“叮叮当当”地倒在桌上,众人看去,只见什么小锯子、小铲子、小榔头、木制圆规等不一而足,都是木匠泥瓦匠所用的家什,只是缩小了许多,但其中有一个小桶,却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令狐冲讲到这里,兴致也来了,喝了一口茶,说道:“我在墙角蹲了好久,老实不见他有动静,夜晚之时,天气甚凉,我正准备运起内力抵御寒气的时候,却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声响,当下不敢再动,如不凝神细听,还真听不到。”

令狐冲从那堆工具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木制三脚架,说道:“他先用这个撑住一块瓦片,然后将下面的其余瓦片轻轻抽出,然后再用这个。”令狐冲将木架放下,拿起那形状古怪的小桶,说道:“这个叫做什么吸土桶,他把这个桶盖在屋顶浮土之上,一拉把手,就将土吸了出来,这个看上去比较奇怪,其实就和铁匠铺所用的那个风箱类似,只是作桶形而已。”岳灵珊将这“吸土桶”抢了过去,仔细翻看,然后又放下,听令狐冲接着讲。

令狐冲说道:“将土吸净之后,那贼又拿出酒囊喝了一口。”说到这里,不住发笑,宁中则笑道:“冲儿,你想必不是看见,而是闻见。”岳灵珊道:“莫非那飞贼也和大师哥一般好酒,要喝了酒才有力气做事。”令狐冲摇头道:“他是将酒细细喷在屋顶的椽板上面,等了一会儿,这酒将房板润湿之后,再用这小锯子将房板和房椽锯开,最后用那根带绳的钩子,慢慢垂下去将装有珠宝的包裹勾上来。得手后他又将房顶还原,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那里被打开过。”

岳不群道:“各行各业都有顶尖的人士,这飞贼能做到这般,算是极其高明的了,可惜不将聪明才智用在正途。”令狐冲道:“师父说得是,那贼做的这番功夫,弟子就是想一想都觉得麻烦,但他却能黑夜之中慢慢施展。”说罢叹了一口气。岳灵珊道:“后来呢,大师哥,你是怎么追上他的。”令狐冲道:“后来我等他离去的时候,远远掉在他后面,直到出了城,我才提气直追。那贼的小巧功夫甚好,但长途奔跑却不是他强项。直到了一处小镇的野外,我才截住他。那贼见我挡在他前面,知是遇到了敌手,那时他奔跑了许久,已经微微喘气,不想与我纠缠,就说道:‘朋友请了,小弟不知是朋友地头,不曾拜山,还请见谅。小弟愿将所得货物送一半给朋友,还望朋友让条活路。’”

令狐冲说道这里笑了笑,续道:“眼当时我想你奶……这贼盗人财物,还将我也当做了贼,也不知你手上犯了几条命案,谁来和你做朋友,我先笑了笑,然后说道:‘放你活路,也不是不可,但送我一半却还不够。’那贼也沉得住气,说道:‘一半如若不够,小弟还可多送两成。’我又摇头道:‘不够不够,远远不够,你不但要将所有财物交出来,还得陪上坏在你手上的几条人命,这样我才可以考虑考虑。’那贼听我这样说,知道是在消遣他,当时气得暴跳,掏出一柄小刀,就来和我放对,我看见他那小刀,差点笑岔气,我说:‘你这刀用来削脚还差不多,怎地拿出来与人打架。’”令狐冲说着,掏出了一柄小巧之极的刀来。

王炎拿过细看,见那刀倒和手术刀类似,刀柄甚长,刀锋却短,王炎说道:“这刀用来打架当然不够,但用来划人衣袋,偷窃钱物却是再好不过。”令狐冲道:“那人本来就是飞贼,向来是不与人正面对敌的,那人见我讽刺他,更加恼怒,本来的功夫想来只剩下五成,我与他对了七、八招之后,一剑刺入他肩膀,接着点了他穴道,这才慢慢问他话,我问道:‘你做这营生多久了,可曾杀过人。’那贼道:‘也没多久,也就五六年而已,人倒也杀过,不过只有几人。’”

宁中则听到这里,怒道:“冲儿,这等杀人越货的恶徒,你和他啰嗦什么,将他一剑杀了是正事。”令狐冲正色道:“师娘,弟子也知道这种人杀一千个都不多,只是弟子见他身上只有那吕文清的一个包裹,想来其它财物是被他藏了起来,弟子要问个明白,好起出来还给失主,当时弟子是和颜悦色地问他,那贼也以为有生还希望,是以将其余财物的所在都说了出来,最后我问道:‘有一对姓施的夫妇,你可有印象?他们携带的应当是珍珠一类的财物。’那贼道:‘姓施,哦对了,两月之前,我在蜀秦交界之处遇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身上带了十粒大珠,那两人倒是机警,我下手之时被他们发现,照了脸,只得将他们杀了。’我说道:‘是了,正是那二人,你可知道,那二人是我叔叔和婶婶,你这便死个瞑目吧。’然后一剑刺进他的咽喉,又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令狐冲拿出两块玉佩,玉佩之上刻有篆体的“施”字,一块字的旁边环绕着飞龙,一块却是凤凰。施戴子抢过,捧在怀里泣不成声,这必是他父母之物,一时间屋内气氛甚是悲凉。

岳灵珊突然道:“大师哥,你不是说对上那人之时甚是危险么,我怎么听你说起来却是很轻松?”令狐冲道:“你是听我说得轻松,后来我搜他身上时,竟然见他背上装有一支弩,三师弟,这弩叫什么名堂?”劳德诺道:“这叫做‘暴雨梨花弩’,只需一弯腰便能射出九支弩箭,甚是强劲,若是挨近了,任你武功多高都无法抵挡。幸亏大师兄出招甚快,让他没有机会施放。”令狐冲道:“是了,我将弩取下时,见那弩箭的箭头上还喂有剧毒。”岳灵珊“啊”了一声,令狐冲说道:“现在想起,都还觉得后怕。”

岳不群道:“是以为师多次告诉你们不可轻敌。”又接着缓缓说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多少良善之士被一众宵小窥探。”说罢长声叹气,王炎心想:“老岳又想到他自己了,只是他所怀的‘壁’便是这华山派,那些宵小却是左冷禅。”宁中则轻轻抚mo施戴子的头顶,说道:“戴子,你别太伤心了,你大师哥已给你父母报了仇。”令狐冲道:“我将那贼杀死后,把他的头颅割下,用石灰腌制,尸首抛入了山沟之中。但后来将失主财物一一找回,要还给他们的时候,却又遇到一桩无奈之事。”

王炎问道:“莫非那些失主不要?”令狐冲道:“倒也不是,我将吕文清的包裹还给他时,他千恩万谢,从包裹之中拿出一粒珠子,就是我送给小师妹那个,说这珠子是海外传来,其实不甚管钱,只是新鲜有趣,让我不可推却,我见他那包裹里确实还有十数粒,也就只得受了。其余失主也是要给我酬谢,我好不容易全部辞了,最后一位,却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她却当真奇怪得紧。”说着摇了摇头。

王炎道:“莫非……她要将她的那些珠宝贱价卖给师兄?”令狐冲大惊道:“阿炎,你怎么知道?”王炎也摇了摇头,心想:“这不就是现代那些包了二奶,被原配发现,人死后贱价卖房卖车的故事么。”令狐冲道:“那妇人说什么也不收回财物,反而要将那些珠宝卖我,却只卖一枚铜钱。”众人讶道:“一枚铜钱?”

令狐冲道:“是啊,我当时也甚是奇怪,但那妇人坚持,我只好买了,心想若不对劲,再全数还她就是。后来那妇人见我买了,便神色狠狠地让下人去叫了一个年轻女子过来,那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不足岁的婴儿,妇人将那枚铜钱和一张纸丢在那女子前面,说道:‘这就是那死鬼留给你的,你拿了快滚。’你们道怎么回事,原来那妇人的丈夫是一个珠宝商人,在家里穷困之时,得那妇人支助,慢慢将生意做了起来。但那妇人生性脾气火爆,又好猜疑,加上不会生养,她丈夫只好纳了个妾,这小妾进门才得一年便生下个大胖儿子,那妇人更加嫉妒发狂,每日里只是闹,她丈夫便郁郁寡欢,最终病死,将死之日,立了遗嘱,房屋田地全数留给妇人,那一盒子珠宝拆卖成银钱之后,给那女子,因此那妇人才会将那珠宝一枚铜钱卖给我。”

众人听到这里都唏嘘不已,王炎大叹:“做小白脸膀富婆万万不可,也还是只娶一个老婆好。”岳不群道:“不管什么原因,娶了妻子就应当从一而终。但那妇人也太不守妇道。这世间之事,难啊。”令狐冲道:“后来我见那女子甚是可怜,于是将那盒珠宝到珠宝行变卖成银钱后,全数给了她,嘱咐她远远离开那妇人才好。最后我将五师弟父母的财物取了,交给了施员外,让他妥善处置。是以现在才回来。”

岳不群道:“冲儿你这次办事成熟了许多,为师很是欣慰,明日给戴子父母立个衣冠冢,将那飞贼人头拿来祭奠。”然后看了看王炎,又说道:“炎儿剑法已然有成,那入门剑法不必再练,冲儿,明日你教炎儿开始习练养吾剑。”

令狐冲和王炎一起答应,岳不群又道:“冲儿剑法是好的,但他性子却与‘养吾’之意不合,炎儿,你可得记住,养吾剑法的剑意便是‘失志毋快口,得志毋快意,人定可胜天,养吾浩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