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王炎不再说话,静候令狐冲传他“养吾剑法”,令狐冲缓缓说道:“阿炎,这‘养吾剑’每一剑招都有一句口诀,你除了熟记剑招之外,还得依照口诀习练内功,这套剑法虽只有十二招,但待你学成之后,对剑的控制,气息的运转,内力的增强都有莫大的好处。”王炎连连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令狐冲,令狐冲将剑一竖,念道:“把握若未定,宜绝迹尘嚣,使此心不见,可欲而不乱……”一边念,一边施展剑招,王炎看去,那剑招招距离身前不过数寸,果然都是防守为主,使了十一招之后,令狐冲念道:“……欲而亦不乱,以养吾圆机。”手中长剑划了一个半圆,收在胸前,就此站立不动。
令狐冲说道:“这套剑法便只有最后一招是攻招,只是我为了让你看清,所以使得甚慢。而你也不必局限于划半圆,也可斜斩、顺劈、直刺等,依据当时情况而定。守须守得严密,攻须出其不意,你想在你不断的防守当中,突然出剑进攻,敌人就算不中招,也会手忙脚乱,你就可占得先机了。”当下令狐冲又将每一句口诀的意思详加解释,王炎仔细聆听,等令狐冲讲完,王炎熟记之后,已经到了午时。
午饭过后,令狐冲和王炎照例躲在柴房饮酒,其间令狐冲不停感叹那“西凤酒”是如何的醇香,只惜未能一尝。酒后午睡片刻,王炎又在院子之中习练新学剑法,令狐冲也在一旁温习已经学过的剑法。此后数日间都是如此。
两月之后,华山已到了夏季,梁中书不时随送酒菜的店伙一起上来看望梁发,见梁发行事说话愈加稳重,不由喜笑颜开,对岳不群不住道谢,又遣人送上不少瓜果,供华山派众人消暑。
这日梁发与陆大有正在拆解剑招,施戴子在一旁观看,就听得有人叫道:“发儿,发儿。”一个人走了过来,正是梁发的父亲梁中书,陆大有跳出圈外,把剑一收,先叫了一声:“梁叔好。”又对梁发笑道:“哈哈,五师兄,你爹爹来了,不知又带了什么好吃的。”梁发皱眉道:“爹爹,你怎地又来了,三日前不是才来过么,我在这里好好的。”梁中书微微发胖的脸上尽是笑容,说道:“爹知道你好好的,今天上山是有要事,你大伯带了一位道长前来,爹不是得带些好菜来让岳掌门待客么。”梁发“哦”了一声,自他到华山以来,从未见过有客人上山,这次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有所不为轩中,岳不群正在和一位道长谈话,岳不群道:“天松师兄,此次可是驾了金风前来,让我小小华山派蓬筚生辉。”那天松道人头上挽了一个发髻,皮肤白皙,颌下也是蓄着一缕长须,此时捋着胡须笑道:“岳师兄客气了,贫道是奉掌门师兄的号令,前来与岳师兄商量一件事。”这时令狐冲端了两杯茶走进来,分别放在天松道人和岳不群身旁桌上,然后恭恭敬敬对天松道人磕头行礼道:“华山门下令狐冲拜见天松师伯。”天松道人笑道:“免礼免礼。”右手虚抬。令狐冲站起身来,对岳不群说道:“弟子出去了。”岳不群点了点头,说道:“去吧,准备好午膳。”
待令狐冲走出之后,天松道人摇头道:“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我泰山门下,便没他这般出色的弟子。”岳不群听天松道人夸奖自己徒弟,脸上带了微笑,但口中却说道:“什么英雄出少年,冲儿不成器得很。”天松道人正色道:“岳掌门可别自谦,现在五岳剑派之中,没有听见过华山令狐冲这名号的当真不多,小小年纪便义名远播,实在难得啊。”说罢又摇头叹气,岳不群道:“天松师兄枉夸了,冲儿整日只知道喝酒打架,何来的义名。”
天松道人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几月之前……”说到这里压低了语声,接着道:“几月之前,令狐贤侄不是还剿灭了在华山左近为非作歹的盗匪么。”岳不群眉毛一挑,说道:“哦,此事天松师兄已然知道了?”天松道人点了点头说道:“五岳剑派之中,怕是都知道了,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此时令狐冲又走了进来,说道:“师父,天松师伯,午膳已准备好,现在可是开饭?”岳不群点头道:“你们各人在饭堂之中进食。此处摆上一桌,为师陪你天松师伯。”
原本华山众人吃饭之时,都是师父徒弟坐成一桌,但今日来了客人,是以饭堂之中就是宁中则和七个弟子一起进餐。岳不群在的时候,众人都是闷头吃饭,这时师父在陪客人,宁中则对他们管得甚宽,因此这饭堂之中叽叽喳喳的话声不断。令狐冲说道:“今天的菜还不坏,来师娘,您吃这个。”挟了一块“炙肩”到宁中则的碗里,宁中则笑道:“冲儿,你有心了,不过师娘吃不惯这油腻的,你们几个分了吧。她话音未落,六、七双筷子同时伸出,将这烧得红烂的带把肘子分了个干净,劳德诺也挟了一大块,说道:“只是听说这鸿门宴上樊哙吃的肘子,却第一次得尝。”陆大有叫道:“三师兄,你年纪大了,当心消化不好。”劳德诺摇头道:“不怕不怕,这人一年老,更是无肉不欢。”
令狐冲将自己碗里的肘子吃完,又挟了一大快牛肉,对宁中则说道:“师娘,那泰山派的天松道长,这次来我们华山派,是为了什么事情啊?”宁中则说道:“师娘不知道,不过,不会是你惹了祸事吧。”令狐冲大叫冤枉,说道:“怎么会,方才天松道长看见我时,满脸堆笑的。”说罢摇了摇头,叹道:“天松道长看上去倒和蔼可亲,但天门道长我一想到就害怕。”说着缩起脖子,装着害怕模样,宁中则笑道:“那次还不是因为你顽皮,害得迟百城那孩子被天门师兄打了一顿。”
原来令狐冲年幼时,曾随岳不群夫妇去过泰山,到了泰山之上,岳不群夫妇和天门道人及天松、天柏三人在房内说话,令狐冲坐不住,跑出去玩,不知怎地和迟百城扭打起来,将天门道人的一盆兰花打坏,若是普通花卉倒也罢了,那却是天门道人好不容易寻来的“天一荷”,天门道人向来脾气暴躁,听人说养花可以渐渐消磨火气,是以寻访多处养兰名匠,才得了这一名品。等岳不群等人听见动静赶出来时,令狐冲还在和迟百城扭打不休,那“天一荷”早给践踏得不成模样。
天门道人当时气得三尸暴跳,声震屋宇,当下一耳光将迟百城打得晕去,岳不群夫妇劝解不住,只得也打了令狐冲几下,又答应重新给天门道人找一盆来。天门道人却胀红着脸说道:“岳师兄,令狐冲小小年纪不懂事,我也不怪他,但这花的名贵迟百城是知道的,怎地,怎地要打不去别的地方打,偏偏……”气得话也说不下去。后来听说迟百城的脸肿了好几天才好,天门道人却也不养花了,说是养了这许久的花,成天侍弄它,脾气不见变小,反倒越来越大。
令狐冲想起这段事来,还对天门道人那面红脖子粗的模样记忆忧新,心里一阵阵发寒,宁中则道:“冲儿,你就只顾着说话,你的那些师弟可早就吃完走了,今天该你收拾碗筷了吧。”令狐冲回过神来,果然自王炎到陆大有走得一个不剩,他也不恼,说道:“师娘,二师弟他们没上山的时候,每天可都是弟子收拾,好久没做这事了,权当忆苦思甜了。”
令狐冲将碗筷抱到厨房,却见王炎在那里等着,令狐冲笑道:“还是阿炎好,知道陪着你大师兄。”王炎端起木盆接过碗筷,往盆里放了清水,又从灶旁取了些草炭灰放进去,一边与令狐冲洗碗,一边说道:“师兄,你说天松道长来华山派做什么?”令狐冲想了想,说道:“莫非,是为了那……”说着扬了扬左手,王炎点头,说道:“我想也是,那泰山派中,必然也出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令狐冲说道:“天门师伯虽然脾气不好,但人可不笨,凡事反常即为妖,也不知道泰山派中究竟出了何事。”
王炎道:“要不我们去听听。”令狐冲道:“那怎么行,师长说话,你做徒弟的怎可偷听。”王炎只得罢了,但洗得几只碗后,王炎说道:“对了师兄,师父不是陪着天松道长吃饭么,你去将他们的碗筷收拾了,顺便‘不小心’听一听,不就得了。”令狐冲道:“啊哟,我差点忘了,师父那里的碗筷我还没有收拾呢,那么我去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做了啊。”说着不管王炎的反对之声,将手擦净后,匆匆走出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