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剑英听说杨成武有事转告,立即领他到了房前的小花园里,听完了汇报后,他高兴地连声说:“听明白了,明白了。”
叶剑英走到水池旁,望着远方。过了一会儿,他走近杨成武,眼睛里放出异彩,兴奋地说:“你告诉聂总,请他放心,他跟我想到一起来了,有事随时通报商量。”
过了两天,杨成武要下山,临走前,他特来见叶剑英。
叶剑英微笑着说:“你回去再告诉聂总,我和先念商量过了,我们正在考虑聂总提出的想法。”
拍着杨成武的肩膀,叶剑英又补充道:“狡兔三窟哟,我要立即搬家,你告诉聂总,也要注意安全!”
9月27日,叶剑英用车接来“联络参谋”王震。
王震来后也不客套,急问叶剑英近日的动态。
叶剑英说:“胡子,李先念来过了,事情不能再拖了,还有一个任务需要你去完成。”
“什么事?”王震着急地问。
“你去陈云那里请教一下!”叶剑英悄悄地说。
王震立即下山。
陈云家中。
这位老革命家听完王震的汇报,沉思良久,缓缓地说:“也只好如此了!”并再三嘱咐,请叶帅快下决心,以稳妥为上策。
王震回来后,向叶剑英转达了陈云的意见。
叶剑英经过深思熟虑,成竹在胸。9月28号,他在西山消失了。
他移住到了北京西郊的玉泉山。
阴谋家的嗅觉往往是很灵敏的。
原来“四人帮”为了监视叶剑英的行动,早在叶剑英住西山不久,就经过一番秘密策划,决定派从上海回京不久的王洪文住西山。
王洪文这个新贵,以党中央副主席的身份,选择了现代建筑水平很高的25号楼,一方面显示他权位的显赫;另一方面,最重要的,是靠近叶剑英的15号楼,便于加强临视。
叶剑英深知王洪文来者不善,便告诉警卫说:“你给我盯着一点儿!”
王洪文住到25号楼后,稍事片刻,便“热情”地来看望叶剑英。
“叶副主席,我一住下,第一件事就是来看望您,向您报到。”王洪文自毛泽东逝世后,改变了过去“剑英同志”的称呼。
叶剑英看到这个新贵,虽然不很高兴,但又想到他来得正好,转而以礼相待,想摸一摸底细。
“好久不见了,最近忙什么呢?”
“去上海转了转,刚回来。”
“上海的形势怎么样?”
“很好。”
王洪文支支吾吾应付着,两眼却不住地打量着室内的环境……
他觉得自己的探视任务已经完成,便告辞了。
王洪文走后,他那帮随员和保镖到处乱窜,探听风声。
过了几天,叶剑英特意交待办公室,请几位技术专家从周围环境,房里房外,再仔细搜查一遍,看看是否有人安装了窃听器之类的东西。
检查结果,未发现异常,才放心了。又一轮较量。
9月28日,叶剑英从西山15号楼移住玉泉山9号楼。
玉泉山,北京西郊的一座名山,山势嵯峨,秀蔚天然。山崖上曾有一大泉孔,安装着用石头雕凿的龙头。泉水从龙嘴涌出,白如雪,势如虹,名唤喷雾泉,又名“玉泉垂虹”,是著名的燕京八景之一。山的最高处,白石砌成妙高塔,高达30余米,直耸云霄。山脚下的静明园,湖波荡漾,古树苍天,殿阁增趣,山石天成。
在西山仍蒙在鼓里的王洪文此时正抽着烟,踱着方步,时不时习惯地用手梳理一下又黑又亮的分头。
他在猜度:叶剑英下步棋会怎么走?
正在这时,王洪文得到迟到的情报:“叶剑英昨天已搬离西山了!”
他大吃一惊,立即打电话给汪东兴,质问道:“为什么让叶剑英搬到那里去?”
汪东兴不紧不慢地回答:“周恩来总理生前交待过,他住的那栋房子,剑英同志可以去住。”
王洪文跟踪不得,无可奈何,只好向江青、张春桥报告。
此时“四人帮”在活动方式上也开始隐蔽起来。江青自毛泽东逝世后,又搬回中南海。张春桥在钓鱼台坐镇,汇总情报,出谋划策,与王洪文、姚文元商量之后,再由他进中南海报告江青。
这一天,张春桥在钓鱼台17号楼召集王洪文、姚文元碰头,王洪文谈了在西山所见所闻,“军师”张春桥发现王洪文受了骗,大为恼火,同时深感事态严重。
三个人一商量,再密报中南海的江青,决定加强“文战武备”,发动新一轮的凌厉攻势。他们一方面玩弄“文革”初期制造贺龙“二月兵变”流言的手法,又造谣说叶剑英在西山也有个“军事俱乐部”,图谋不轨;另一方面,亲自出马抓“枪杆子”。江青到昌平某师,王洪文到保定某军,张春桥到通县某部队。
与此同时,他们用更大的努力巩固上海的“第二武装”。
9月27日,张春桥亲自出马,给上海作了“三点指示”:
一、要警惕中央出修正主义;
二、今后中央搞集体领导;
三、《毛选》五卷不出了,可出单行本,先出接班人五项条件。
这里,他所说的“集体领导”,就是“四人帮”领导;“接班人”条件就是“四人帮”上台的条件。
9月28日,张春桥仍然放心不下,又给上海市委领导捎去口信,说:“阶级斗争形势要经常研究,一方面要提高警惕,一方面要提高信心……当然要看到曲折,看到资产阶级还有力量,问题是谁挂帅……老实说,上海还没有真正经受严重考验,林彪、邓小平要搞上海,都没有搞成。林彪搞成的话,上海有大考验,要打仗。”
之后的一个晚上,张春桥悄悄来到中南海江青住处201号房间,经过一番密谋,一个新的“夺权战役”打响了。
9月29日,这个“战役”在大闹政治局的喧嚣中打响了。
午夜,时钟敲过11响,会议开始。
出席这次会议的有叶剑英、李先念、汪东兴、华国锋、王洪文、江青、张春桥等。会议由华国锋主持。
会议一开始,气氛就很紧张。主持人华国锋本想通过这个会议解决“四人帮”连日来吵吵闹闹提出的问题,要压一压他们的嚣张气焰。
然而,他想错了。
“四人帮”经过充分准备,决心大闹一场,妄图把最高权力夺到手。江青对此充满信心。她首先发难!“主席逝世了,党中央的领导怎么办?”接着她又连珠炮一般放肆地攻击华国锋优柔寡断,没有领导能力。
王洪文、张春桥见状,也一唱一和起来,要求加强集体领导,安排江青的工作。
他俩所指的“安排工作”,就是让江青当党中央主席。这是毛泽东逝世后,他们酝酿已久,迫不及待要解决的第一个大问题。他们心里清楚,只有打出江青这面旗帜,才能压倒华国锋。
但是,他们错误地估计了形势。
在参加会议的大多数中央委员心目中,过去碍于毛泽东,关照并谅解江青,而现在情况不同了,特别是毛泽东选定华国锋为第一副主席以后,江青等人继续无理取闹,且越闹腾越厉害,使人再也无法忍受了。对于这个不懂工,不懂农,甚至连字典都不会查的人,怎么能让她当党中央主席呢?
江青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
华国锋坐在那里,对江青问题不好表态,但他心里很明白,江青早已有工作,何须再安排?她的意思就是要夺权。
一炮没打响,又来一炮,江青突然又抛出一个问题:“毛远新是否回辽宁?”原来,这是“四人帮”的又一个圈套。
他们事先策划毛远新为此事给华国锋写了一封信,说作为毛主席的“联络员”已经没事可做了,是留在北京,还是返回辽宁?如果有事,他可以留下。
这封信是个“问路石”,想试探华国锋,让他表态,其真实意图是要毛远新继续留在北京。
华国锋在会上念了毛远新的信,并明确表示,同意毛远新回辽宁。
这一下又打乱了“四人帮”的如意算盘,他们一听,一齐连声叫嚷:“毛远新应该留在中南海。”
江青首先强调其重要性:“远新留下,还要他处理毛主席的后事呢!”
华国锋一听,立即回敬道:“你不是说过,毛主席的后事你不参加,毛远新也不参加吗?怎么现在又说毛远新要留下参加后事呢?”
江青像被抓住了把柄似的,马上大声狡辩,极力否认。但她忘记了她说此话时,汪东兴、王洪文、张春桥都在场。
汪东兴出面作证。江青立即大哭大闹起来,说:“你们这是要赶我走,我偏不走,我要留下!”
会议陷入了冷场。
过了一会儿,老谋深算的张春桥突然笑眯眯地摆出了一副调解的姿态。他说:
“我看还是这样吧,毛远新暂时留在中南海,他熟悉情况,主席写的东西,只有他能看懂。”
江青自知理亏,擦干泪痕,放弃对峙,附和着说:“对!还是把主席的文件、材料交给他。这样做,我放心。”
一直在冷眼观察“四人帮”表演的叶剑英,他心里非常清楚:毛远新是主席晚年重病期间在他身边接触最多的一个人,掌握大量核心机密,“四人帮”想把他留下,一起闹事,这怎么得了?何况主席生前就叮嘱过毛远新,不要和江青搞在一起,而他又偏偏同她搞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语气果断地说:“我同意国锋同志的意见,毛远新还是回辽宁,文件仍由办公厅负责保管。”
李先念和其他几位委员也点头赞同,支持华国锋和叶剑英。
江青、张春桥、王洪文继续纠缠,摆出种种“理由”,坚持要毛远新留下。会议僵持不下。
从头一天的午夜到第二天的凌晨,激烈的争吵,无理的纠缠,使与会人员万分疲惫。正当参加会议的委员们疲惫不堪,恹恹欲睡时,突然听到一声嚎叫:“喂,你们不想讨论了!有关的留下,无关的都走。”
原来,江青以“女皇”自居,发起命令来了。
谁有关?谁无关?在江青眼里,只留下华国锋和他们“四人帮”最好,因为这样可以大胆地“逼宫”。
江青话音一落,王洪文、张春桥也跟着嚷叫。
华国锋被逼得焦头烂额,只好说:“叶副主席年纪大,先念同志身体有病,两位可以先走,其他同志还是不要走。”
叶剑英一看会议主持人陷入了困境,且已宣布他退席,如果坚持不走,将影响华国锋的威信,又势必和江青等人发生正面冲突。这样的会议不会有好结果,再参加下去,将毫无意义。他从大局出发,起身愤然离去。
接着有几个委员跟着相继离去,会场只剩下六七个人。华国锋招呼大家坐下,继续开会。
汪东兴为了保护华国锋,没有离开会场。
江青等人一看叶剑英和一些委员果真被“赶”走,又开始得意忘形起来。她滔滔不绝,一会儿说毛远新不能走,要帮助整理文件档案,所有文件应该统归自己保管;一会儿又说要召开三中全会。
江青讲话时,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随着她的调子,一呼一应,帮腔作势。华国锋、汪东兴等人刚一插话,就被她强词夺理,从中打断。
后来,华、汪以沉默相对,索性听“四人帮”讲。
等“四人帮”说累了,不说了,最后华国锋问江青:“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要讨论起草三中全会的政治报告。”江青露骨地说。
紧接着张春桥又“表态”了:“毛远新不能走,要他准备三中全会的报告!”
真是见鬼了!三中全会问题,政治局一次也未开会讨论过,准备哪家的报告呀?可是,有关三中全会问题“四人帮”已经作了“决定”,他们就要召开三中全会了!而且要由他们准备三中全会的报告了!实际上他们在上海的写作班子已经准备起草报告,并内定了中央和国务院的人选名单。今天,他们大闹政治局,围攻华国锋,就是要逼他交出中央领导权。
华国锋,这位中央第一副主席,通过“四人帮”的一言一行,终于看穿了他们的一连串诡计,他再也不能退让了。
他以会议主持人的身份,坚定地说:“会议开到这里,不要再争吵了。我认为毛远新应该回辽宁去,这是政治局多数同志的决定。”
他又提高嗓门,再次强调,由于叶剑英副主席和其他一些委员不在场,关于三中全会问题根本不能讨论。
最后他站起身,说:“即使三中全会要作政治报告,也应该由我来做,应该由我来准备,至于党中央的人事安排,应该由政治局讨论决定。”说完一挥手,宣布散会。
这次会议,使华国锋感到政治局会议无法解决“四人帮”的问题。那么,召开中央全会怎么样?经过慎重的考虑,他否定了这种设想。能不能争取简单的方法,公开动武“一抓了事”呢?他事后又找了叶剑英,认为这个办法也是不可取的。
到底怎么办呢?
华国锋的处境越来越困难。他与叶剑英的来往也更加频繁。
叶剑英严肃地说:“兵法讲究‘上兵伐谋’,只能智取,无论如何一定要稳定首都和全国的局势。”
华国锋非常赞成叶剑英的观点,问道:“您认为采取什么方式才能做到智取呢?”
叶剑英点了点头,他想起林彪叛逃后处置黄、吴、邱、李“四大金刚”的办法。那次他奉毛泽东、周恩来之命,出席有“四大金刚”参加的有关会议。中央等待了十天,“四大金刚”顽抗到底,最后在会议上突然宣布其罪行,断然处置。对付“四人帮”是否可能借鉴参考呢?
叶剑英向华国锋谈了自己的想法:以召开会议的方式“请”他们到会,宣布对他们实行“隔离审查”,然后立即召开政治局会议讨论决定。
华国锋赞同地也点了点头。
两人又经过慎重研究,最终确定:以召开中央常委会讨论《毛选》第五卷名义,吸收姚文元参加,对江青另行处置。华国锋亲自主持会议,叶剑英亲自坐镇指挥,地点定在中南海怀仁堂。考虑到汪东兴对情况比较熟悉,又掌管中央办公厅和警卫部队,具体执行由他负责。至于时间,拟过了国庆准备十天,视情况再定。
危险的信号一个接着一个
10月,剑拔弩张的斗争,已不容许人们再有丝毫的犹豫了。
叶剑英对于行动方案和执行任务的编组名单,一一亲自审定。
熟悉叶剑英的人都知道,他在平时工作中,常常是只管大事的。对于小事,则充分发挥具体办事同志的积极性、主动性,放手让他们去做。
然而,在这样的时刻,他却对名单上每一个人的情况、行动方案的每一个环节,都仔细地询问,反复地斟酌,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他要求参战的每一个人都必须绝对忠实可靠,整个行动要做到万无一失。
他记起了历史上的许多教训:
孙中山挺进白鹅潭,海军司令偷偷向陈炯明叛军告了密,致使大总统的舰队在珠江上遭到叛军炮火的猛烈射击。
南昌起义前夕,一名下级军官向敌人告密,迫使起义不得不仓促提前举行。
广州暴动前,一个秘密武器转运站被敌人发现,加上个别变节分子向敌告密,一度给起义带来极大威胁。
……
非常时刻,危急关头,小节也是大节,小事也是大事,务必周密、细致、谨慎、小心。略微的疏忽,小小的不慎,都可能导致重大失误,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一个杰出战略家,既要运筹决策鸿猷大计,又要把握全局进程中最关键的环节,哪怕是细微末节,才能真正克敌制胜,立于不败之地。
就在党内健康力量开始布网,准备捕捉“四人帮”之际,王、张、江、姚也加快了行动的步伐。
这时刻,像一座满是机器的厂房即将发生爆炸,总控制台上报警的红灯不停地闪亮,危险的信号一个接着一个,巨大的灾难,正向善良的人们头上压来。
“四人帮”磨刀霍霍,举行武装暴乱的部署已经就绪。
张春桥炮制的“怎样巩固政权”的“杀人”纲领,就要实施,按照他的黑话:“历史与现实”、“革命与专政”,“批邓”与“镇反”“杀人”,千百万人头就要落地。王洪文则不停地叫嚷:“在上海找100条狗困难,捉1万个、10万个反革命容易。上海精选10万民兵,每人发给40发子弹。”姚文元却捕风捉影地说:“为什么不能抢毙一批反革命分子呢?专政究竟不是绣花。”
“四人帮”还准备了告人民书,政变后即通过广播电台向全国全世界发布。他们依仗上海和北京的“民兵”武装这个“强大的后盾”,开始了政治舞台上最后一场争夺战的表演。
10月1日,国庆节。
江青再次跑到清华大学,污蔑邓小平“迫害毛主席”,叫嚣要“开除邓小平的党籍”,并煽动说:“有人要迫害我,有人要弄死我。我被他们绑架了一次,我准备被绑架第二次。我随身带着一把剪刀,准备自卫。”
说着,她当场从挎包里掏出一把大剪刀,在人们面前摇晃,恶狠狠地说:“我要向你们年轻人宣誓,我要斗,我还能斗,我要锻炼身体跟他们斗。”
有人举着照相机要给她照相,她说:“你们把胶卷留下,等有重大政治事件时再照。”有人招待她吃苹果,她说:“把苹果留下,等有重大政治事件时再吃。”学校要给她放电影,她说:“把片子留下,在重大政治事件时再映。”清华的心腹深怕人们不明白江青的话,解释说:“过几天将有特大喜讯!”
10月2日。
王洪文将新华社的一位摄影记者招去,为他拍摄“标准像”,为上台做准备。
他要摄影记者拍摄了穿便服,穿军装的标准像、办公像,洗印114张,并从27张8寸样片中选定了标准像,指令按照周恩来标准像的样子进行修改。
当记者问他拍摄标准像做什么用时,他狡黠地说:“准备追悼会用!”
其实这是骗人的鬼话。原来,“四人帮”已经排定夺权后的“座次”名单,所以抓紧时间,纷纷抢拍个人标准像,以备登台时大量印刷发行。
同日,张春桥得知华国锋在审定外交部的一个报告时,删去了“四人帮”蓄意篡改的毛泽东的一句话,便阴险地说:“此事不向下传达。”他又与姚文元磋商,命御用写作班子“梁效”就此事赶紧炮制文章,大造反革命舆论。
接着,张春桥写下类似林彪《“571”工程纪要》式的提纲:
历史与现实。如今。
时代。
革命与专政。
怎样革、怎样巩固政权,
杀人。
一句“杀人”,将他们的反革命目的和嘴脸暴露无遗。
这一天,“四人帮”还专门照了彩色合影像,以作为他们的“历史性纪念”。
10月3日。向来怕风的江青,居然拿掉帽子,来到太阳底下,她叫摄影师一口气拍了17张单人半身照。“马上给我冲洗、放大,急用!”江青吩咐摄影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