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正在小心地往床边靠拢,虽然还含着忐忑,却目标明确。
他的心就快要跳出嘴里了。
寒蕊,这么晚了,熄了灯,来干什么?
是因为他拒绝了纳妾,她终于相信他是爱她的了吗?是的,她不是傻瓜,她知道他想要个孩子,她明白他不要纳妾,她终于懂得了他的意思,他想要的,是他和她的孩子。
脚步停在了床边,然后,他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她,在褪去衣裙。
他猜对了。
此时此刻,平川百感交集。
她为什么,用这样的方式?是他曾经给她的伤害太深,所以她失去了从前的自信,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不敢肯定自己的贸然相邀会被接受。她之所以没有名正言顺地召他过去,是怕他拒绝。她悄悄的来,就是被拒绝,也可以用黑黑的夜色,来掩护自己的尴尬。她变得如此的小心,越来越小心,是因为,她对他没有把握,越来越没有把握。
我怎么会拒绝你呢?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再也,永远,都不会是从前了。
他的心颤抖着,狂喜着,等待着,因为他知道,她的下一步,将是悄无声息地,躺进他的被子。
果然,帐子被轻轻地掀了起来,一个人,小心地,斜坐在床边,迟疑了片刻,她终于,鼓起勇气,滑进了被子,瑟缩着,靠过来。
出其不意地,他一侧身,抱住了她。她似乎吓了一跳,有些紧张,却在极短的时间里调整了状态,坦然地,回抱着他。
“心心……”他饱含着深情,温柔地唤道,一边,抱紧了她,用炽热的嘴唇探向她凉润的肌肤。没有什么话语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他只想,用这样的一个称呼,来倾注他对她满腔的爱意,没有什么,比这个时候更适合用这个称呼了,他用他最喜欢的方式,用最独特的声调,呼唤自己最爱的女人。
“唔……”她也许有些吃惊,却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蛇一般地缠过来。
就快吻到了,他鼻子一抽,这是什么味道?不是她身上那独有的香味!
他倏地睁开眼睛,意乱情迷一扫而光,猛地把这女人往地上狠劲一推,厉声道:“你到底是谁?来干什么?!”
寒蕊踏进书房的时候,灯已经全部亮起,平川穿着白色的中衣,黑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地上,跪着一个衣裳不整的女子,缩在床角下,气不敢大出。
屋子里,有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仿佛战争一触即发。
红玉偷眼看了寒蕊一下,又看一眼平川,勾下头去,用袖子遮住脸,正想笑,猛地寒蕊正声道:“红玉,替珍然把衣服穿好,带下去休息。”她一抬头,正好看见寒蕊正瞪着自己,知道是刚才偷笑的意图被发现了,赶紧一吐舌头,飞也似的把地上的衣服给珍然裹好,带了出去。
这前脚刚一安顿好,后脚立马飞奔,直窜到书房边上,趴在窗缝上往里瞧。
尽管平川压抑的怒气漂浮得满屋子都是,但屋子里还是红玉离开时那么安静。
最后,还是寒蕊说话了:“将军让管家去叫我,就是这事吧?人已经带走了,夜也深了,明天将军还要去营里,早些休息了吧……”
眼看寒蕊拔脚就想走,红玉哼了一声,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果然,平川说话了:“人是你带来的,连个解释也没有?!”
虽然平静,却是暴风雨的前奏。红玉不禁替寒蕊捏了把汗,早说不行了,公主非要做,这下好了,看怎么收场!
“既然将军不喜欢,带走就是了,别生气了。”寒蕊今天倒是难得的见风使舵,这会她只想脚底抹油,别往枪口上撞。平川是真的恼了,这后果,她也承担不起。
“知道我会生气,还送过来?!”平川的怒气,一点即发。
“我也是一片好心,将军年纪不小了,该有个孩子了,再说,婆婆大人也说,郭家要开枝散叶……”寒蕊陪着笑脸,小心地说:“上回那些女孩子,可能人品是差了点,所以你不肯纳妾。这次找了珍然,我也是猜你会喜欢……”
“你认为我喜欢,我就会喜欢?我凭什么喜欢她?!”平川低吼一声。
寒蕊脸色一紧,讪讪道:“我知道,将军是个用情专一的人,虽然不是她本人,可是珍然我也是花了很多心思才找到的,总体来说,已经有七、八分象了……能够达到这样的境地,已经很难得了……”
“那我是不是要跪地磕头,向你谢恩啊?!”平川冷冷地哼一声。
完了,平川要爆发了,我的公主,这个时候,你千万别做声就好,可别又发傻气啊。红玉硬着脖子吞了一口唾沫,往寒蕊看去。
“那倒不用……”用珍然来代替修竹,虽然不是修竹,好歹已经很象,而且自己也费了心。寒蕊压根就没想到平川是在说反话,她还实心实意地以为,平川只是不喜欢假的,还是想着真的修竹。当即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喜欢就算了,改天我找到修竹,再亲自登门去说,尽可能达成将军心愿……”
完了……这里红玉还没叹完,那里平川就厉声打断了寒蕊了话:“你有完没完?!”
“我会尽力的……”寒蕊被平川这一吼,吼得慌了神,忙不迭地解释道:“是……是……我早几天找过她的,她有顾虑……也是我笨,不太会劝,不然,也不用珍然来替……”
这下是真的完了!
红玉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这个公主啊,哪壶不开她提哪壶!
“闭嘴!”找个象修竹的珍然也就算了,居然,她居然真的亲自去找修竹,试图把修竹劝过来做妾!一贯让他抓狂也就算了,这种事情她居然也如此地自作聪明!平川终于忍无可忍了,咆哮起来:“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寒蕊吓得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我错了,还不行吗……以后,再也不管了……”
平川余怒未消,恶狠狠地,瞪过来。
寒蕊脚都软了,她下意识地往后退着,只想着往门边靠,一措身就可以逃出去。眼看门框在即,就可逃出生天,寒蕊真是喜出望外,才一起势,猛地手臂被重重地捏住,朝里一带,郭平川凶神恶煞的脸就逼近了过来:“你惹了一大堆的麻烦,想说走就走?!”
“我已经道过歉了,也下过保证了……”寒蕊脸都吓白了,磕磕巴巴地说:“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不!我要的不是井水不犯河水!
寒蕊的眼里,是平川因为盛怒而变形的脸,可是那脸上的眼睛,却那么悲伤地望着她,直望到她的心里,试图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她什么也听不见,她不知道他的意思,却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看到了自己再也不愿意面对的过去。
不……遗忘了的,别再回来……她猛地闭上眼睛,僵硬而冷酷地,把回忆打入地狱,我不要再想起!
平川盯着寒蕊煞白的脸,陡然间感到难言的无奈和悲凉,他已经无缘她的笑脸,却连这仅剩下的,一个屋檐下的独处,也要失去。他奋力地挽留,她却不顾一切地逃离,这能怪谁呢?他不愿意纳妾,她却以为,他还想着修竹。
别闭上眼睛,别逃避,听我跟你说,说我爱情的起因,说经过,说结果……
可是,他要怎么跟她说,他爱她,他爱的人,是她啊……
他猛地将胳膊一收,照着怀里的她,深深地吻下去。寒蕊,去我的心里看看,那里只有你,没有别人。
窗缝外边,红玉张大了嘴巴。
少顷,她眼珠子转了转,轻手轻脚地离开,在内外院交界的拱门处坐下,忽然轻轻一笑。
今夜书房做洞房,虽然晚了好些日子,事情终究还是成了。
寒蕊挣扎着想逃脱,平川死死地钳着她,不放手,往屋子里逼,一直逼到床边。松开手,寒蕊站定,发现形势不妙,前无去路,平川挡着;后无退路,一张床。她双手一推,想把平川推开,平川纹丝不动,手臂的反力恰好把她自己震坐到了床上。
他见状,忍不住好笑。
“郭平川。”寒蕊说:“你想干什么?”
“一般夫妻都在床上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平川认真地回答。
她正色道:“我们不是真夫妻。”
“怎么不是?”他平静地反驳:“难道我们没有拜堂成亲?没有喝交杯酒?”
“有,但你知道,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就象上回成亲是为了不让我和亲,这次成亲,是为了保你性命。”寒蕊镇定地回答。
“不管为了什么成亲,反正成了亲,就该做成了亲该做的事情。”平川闷声道:“你送个女人到我床上来,她走了,就轮到你自己。”
“你不是人尽可妻的吧?”寒蕊脸红了:“跟自己不爱的女人,你也愿意?”
“我爱你的,寒蕊。”他柔声道。
她默默地垂下眼帘,避开他直白而火热的眼神,许久,她抬起眼睛,望过来,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一字一顿,重重地说:“你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