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而伟大的灵魂首先具有两个特性:一是漠视外界的环境。因为这种人相信,只有道德上的善和正当的行为才值得钦佩、企求或为之奋斗,他不应该屈从于任何人、任何激情或任何命运的突变。第二种特性是:当灵魂经受过上面所提到的那种锻炼之后,一个人不仅应当做伟大的、最有用的事情,而且应当做得极其努力和勤奋,甚至甘冒丧失生命和许多使生活过得有意思的物品的危险。
勇敢的这种特性的一切荣光与伟大,而且我可以补充说,还有它们的一切有用性,都集中于后者,使得人们伟大的原因则集中于前者。因为前者含有使灵魂卓越并且漠视尘世沉浮的因素。判别这种品质有两个标准:(1)是否把道德上的正直看作是唯一的善;(2)是否摆脱一切激情。因为我们必须同意这样一种观点,这种观点认为,如果一个人具有勇敢和英雄的灵魂,那么他就会对大多数人认为是重大和光荣的事情不屑一顾,而且还会从一些固定不变的原则出发鄙视这些事情。人生中会遇到许多形形色色似乎很痛苦的事情,要想承受得住这些苦难,就需要有坚强的性格和伟大的志向,这样才能够面对苦难毫不畏缩,绝不动摇,像哲人那样雍容自然。此外,如果说一个人不被恐惧征服却被欲望征服,或一个人不辞劳苦却耽于享乐,这是自相矛盾的。因此,我们不仅应当避免后者,而且还应当谨防对于财富的野心,因为没有什么比“爱财”更能表现出灵魂的狭小和鄙俗的了。一个人没有钱,却能漠视钱财,或者有钱,却能乐善好施,那是最可敬、最可贵的。
正像我以前所说,我们还应当谨防对于荣誉的野心,因为这会剥夺我们的自由。灵魂高尚的人应当不顾一切地去维持自由。一个人也不应当追求军权,而且相反,有时应当谢绝12,有时应当辞职13.
另外,我们必须使自己不受一切情绪的干扰,不仅不应当有欲望和恐惧,而且还不应当过分地悲痛和欢乐,不应当发怒,这样我们就可以享受心灵的宁静和那种无忧无虑的自在。它们既能导致道德上的稳定,又能导致品格上的端方。但是,曾经有许多人,而且现在还有许多人,为了寻求我所说的那种心灵上的宁静,放弃了公民的义务,退隐村泉。在这类人中有最著名、最杰出的哲学家14以及其他一些认真严谨的、有思想的人15,他们无法容忍俗众或当政者的行为。其中有些人还隐居到乡下,以经营自己的私产为乐。这种人具有同帝王一样的目标——不缺乏任何生活必需品,不受制于任何权威,享受自由,实际上也就是随心所欲地生活。
尽管有政治野心的人和我刚才所说的退隐者都有这种欲望,但前者认为,如果他们弄到大量财富,他们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后者却认为,如果他们满足于他们已有的一点薄产,他们便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在这个问题上,这两种思想方法都无可厚非。但隐居生活则比较轻松安全,同时也较少连累或相烦他人,而那些致力于国家或从事伟大事业的人,他们的生涯比较有益于人类,并且比较有助于使他们自己成为伟人和享有名望。
因此,也许应当原谅那些具有非凡天赋、献身于学问的人不参与公共事务。同样,也应当原谅那些因身体不好或以其他更正当的理由而退出政坛以让贤路的人。但是如果有些人没有上面所说的这些理由却鄙视大多数人所敬慕的文武官职,那我认为,这并不值得称赞,而应当被认为是件不光彩的事情。因为,虽然如他们所说的,他们对荣誉看得很淡,认为它没有什么意思。就这一点而言,使人很难不同情他们的态度。但实际上,他们似乎怕吃苦,怕麻烦,而且也许还怕政治上失败会蒙受耻辱。因为有些“在野”的人在行为上是自相矛盾的:他们极端鄙视享乐,却又非常害怕受苦;他们漠视荣誉,却又生怕受辱;甚至他们的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也不见得是前后一贯的。
但是,那些天生具有处理公共事务的才能的人应该毫不犹豫地参加公职的竞争,参与指导国事的工作。因为,再没有其他方法能比治理一个政府更能表现伟大的气魄了。同哲学家一样,政治家也——甚至也许更——应当具有伟大的气魄,并漠视我常常提到的“外界环境”。如果他们想摆脱烦恼,过一种高尚而平稳的生活,那么他们还应当保持心灵的宁静和无忧无虑的处世态度。这对于哲学家来说比较容易做到,因为他们的生活很少有什么大的波折,他们的需求也较少,即便遇到什么不幸,也不会一落千丈,一败涂地。因此,从事公务的人比隐退的人更容易激动,而且从事公务的人渴求成功的野心更大。这不是没有道理。所以,他们更需要有伟大的气魄和那种无忧无虑的处世态度。
如果一个人要从事公务,那就叫他不要只是想到官职带来的荣耀,而且还要让他保证自己具有胜任此职的能力。同时,叫他注意,不要因为受挫折而轻易地丧失信心,也不要因为有抱负而过分地自信。总之,在从事任何事业之前,必须作好充分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