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无法选择，既然做了就要承担责任。作为一个失职的父亲，在你无力抚育孩子的时候，请把你忏悔的心灵话语留给他，为他的成长树立标杆，告诉他，父亲的错族，走你不可逾越的底线……
在北京的郊区，有一所专门收留正在服刑改造或被判死刑的犯人的孩子的学校。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跟随一位律师来到了这所学校。
简陋的校舍，窄窄的院子，一听有人来呼啦啦围上了一大堆高高矮矮、面色黝黑的孩子。
据学校的负责人介绍，这所学校里的孩子都是他们从全国各地寻找而来的。有的是因为父亲被判死刑、母亲改嫁无力抚养，有的是因为父母都被判入狱改造。
因为属于公益性质，这所学校不向孩子收取费用，但靠社会支持而竭力维持的学校也明显遇到了生存的窘迫。
学校的老师纷纷向我们诉说，他们在社会上寻找援助所遭遇的白眼和不公。
一听是一所专门收容劳改犯孩子的学校，社会上许多人都特别不屑一顾，甚至还冷嘲热讽。
“但是，劳改犯的孩子也是孩子，他们的父母犯了罪，并不等于孩子也有罪，我们把这些孩子集中到这里，给他们很好的教育，让他们感受到生活的温暖和社会的关心，就是为了让他们长大不再犯罪。”
学校的负责人一再跟我们谈她的想法，我们也被她的执着与善良深深打动。
正在写《问题爸爸成长方案》一书的我，突然想到了要在这里找一个案例。
在社会发展过程不断加快的今天，社会上的犯罪率也在不断升高。抢劫、偷盗、团伙犯罪……
虽然近两年女性犯罪的趋势有所上升，但男性犯罪还是占犯罪群体的大多数。
而这些男性犯罪者中，有多少是做父亲的，这虽然没有确切的统计，但从这所学校所集中的孩子来看，恐怕也绝不是一个可以忽略的数字。
当我向学校负责人提出，想要在这些孩子中间寻找一个问题父亲时，学校的负责人考虑了一下说：“我们这里这些孩子的爸爸几乎都是问题爸爸，都应该写出来，让社会上的人受受教育。他们杀人越货，根本不配做父亲，却偏偏又都做了父亲。有的孩子还没出生，爸爸就已经是死刑犯了，要不是到了我们这儿，这孩子走到哪儿都要受歧视。”
“这孩子现在在这儿吗？”
没等负责人把话说完，我便对这个孩子产生了兴趣。
在这儿呀，就是那个小不点儿，已经6岁了还个子小小的男孩春亮。
这孩子还没出生，他爸就因为杀人被判了死刑，他妈生下孩子便另嫁了人，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直到爷爷奶奶去世，才被我们接到这儿来。
来的时候这孩子已经4岁多了，但还不怎么会说话，开始我们都以为他有病，可后来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没毛病，就是说话太少了，孩子的语言系统发育得比较迟缓。
来到这儿两年，现在这孩子是个人见人爱的活泼孩子，刚才还围着你们又说又笑呢。
正说着，一位老师把那个叫春亮的男孩叫了过来，果然，是个虎头虎脑、挺精神的小男孩。
“那这孩子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个死刑犯吗？”
看着又蹦又跳的春亮跟着老师回了教室，我忍不住问那位负责人。
知道，怎么不知道，打一落地这孩子就知道他爸爸犯了罪，被枪毙了。
他爷爷奶奶不告诉他，村里的人却老在他面前说。所以，这孩子在村里一直比较受歧视，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痴痴呆呆的，都以为他是个傻孩子。
到了我们学校，脱离了那种环境，这孩子才慢慢正常起来。
“那平时你们对他有这方面的教育吗？”
“有，不光对他，所有的孩子都是，这些孩子跟普通的孩子不一样，所以，我们的教育还是很严格的。”
见我对这个叫春亮的孩子特别感兴趣，学校的负责人沉思了一会儿，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封信。
这是春亮的爸爸在执行死刑的前一天晚上写给他的，您可以看一下。
这是我们从村里带走孩子时，孩子的姑姑塞给我们的，说是让我们给孩子保存着，等他再大一点、懂事了给他看。
明年春亮就7岁了，可以读小学一年级了，我们准备把他爸爸的这封信交给他，让他自己保存，让他当一面镜子，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一个好人。
一封死刑犯写给自己孩子的信，这听起来有些平淡无奇，可要是这孩子还没有出生，命运就给安排了这样一位父亲，让我感觉有些残酷。
可这残酷是真实的。
我匆匆看过春亮父亲的信以后，征得了学校负责人的同意，我又复印了一份。
曾经是高考落榜生的春亮的父亲有些文化，那封信密密麻麻写满了几大张信纸，充满了一个父亲的忏悔和自责。
回到家里，我又仔仔细细把这封信读了几遍以后，决定在我的《问题爸爸成长方案》一书里加上这封死刑犯写给未出生儿子的信，一来警示，二算一种责任。
下面便是这封信的全文：
儿子（女儿）：
因为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我把你们都写上了。
虽然，你们还来不及叫我一声爸爸，爸爸便要“上路”了，但是，我还是很希望能叫你们一声儿子，或是女儿。
明天早晨是爸爸的最后一个早晨，爸爸犯了杀人罪，被政府判了死刑，明天就要执行了。
想到你们还没有出生，便要有一个被枪毙了的爸爸，我就有流不完的泪和说不尽的后悔，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我的孩子，更对不起你们的妈，我应该接受这个惩罚。
晚上，监狱长拿来了纸和笔，让我睡不着的时候写点什么。
我就想到要给你们写一封信，写爸爸这辈子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封信。
爸爸是爷爷奶奶唯一的儿子，兄弟姐妹中，爸爸读的书最多，为了供爸爸考大学，你们的两个小姑都嫁了自己不喜欢的人，为的是要用人家给的嫁妆钱给爸爸交学费。
爸爸读书的时候也挺用劝，可高考连续参加了三次都没有考上，最后，爷爷奶奶实在拿不出钱来供爸爸再复读了，爸爸这才不甘心地回到村里。
书是不读了，可爸爸人已经懒了，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我出去了两个月就嫌脏嫌累，吃不了那份苦，跑了回来。
在家里，下地我嫌累，也觉得挺屈才，村里的小学缺个老师让我去代代课，我干了两天，嫌一天才给我两元钱太低也不干了。
你爷爷奶奶年纪那么大了还整天下地干活儿，省吃俭用的，为的是攒钱给我娶亲。
就这样东家串西家逛地过了两年，我终于娶了亲，自己出来单过了。
可我不爱干活，家里除了粮食没有别的收入来源，有时候我想买本书都没有钱。
你妈老骂我懒，骂我没能耐，说嫁了我是瞎了眼，看错了人。
她的话不断地刺激着我，我老想弄点钱让她看看，我不是孬种。
咱们村风气挺好，好多人家平时都不锁门，我发现了这个特点后，便悄悄地偷了起来。
先是30元、20元地偷，后来偷到小卖部里的500元、600元，最后又上村委会里偷了上千元。
偷了这么多次没有被人发现，我觉得自己是这方面的高手了。
偷来的钱我也没给你妈，都自己一个人吃吃喝喝了，有的还买了书。
最后这次，我偷到了一户外来做生意的人家。他们一家四口租了我们村里的房子住，那个男主人还开着小货车，我想他们家可能挺有钱。
我是在下午都在午睡的时候潜入他们家的，可是我翻来翻去只找到了28元钱，我挺生气，觉得这一趟偷得太不值了。正在这时，这家的女主人突然醒了，她看到我以后吓得发抖，我本来没想杀她，可一想她认识我，事后肯定会去报案，那样我就全完了。
就这样，我杀了她以后，又把两个醒了以后大喊大叫的孩子给掐死了，我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胆量，居然一下子杀死了三口人。
回到家里，我越想越害怕，就跟你妈说了，你妈那会儿正好刚刚怀孕，她什么办法也没有，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后来，她叫来了你爷爷奶奶，你爷爷当时就把我拽到了公安局，他说让我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我知道自己犯了死罪，所以也不可能有什么宽大，我没想到的是，那家的男主人在看到一家三口都死了以后，自己也上吊自尽了，我一下子害了四条命，毁了一个好好的家，我真是该死啊。
这是你妈来看我时跟我说的，我觉得爸爸真是愧对你们呀孩子。
判决下来时我上诉了，不为让政府改判饶我的死罪，我只想把时间再往后拖几个月，等你妈生了你们我再走。
在人世间活了短短的26个春秋，我多想听你们叫我一声爸爸，喊我一声爹，也算你爷爷奶奶没白为我忙活一辈子。
可是我的上诉很快被驳回了，“维持原判，执行死刑”。爸爸还是没有等到你们降生的那一天就要走了。
对于被枪毙，爸爸没有怨言，谁让我犯下了这样的罪行呢。
可对于你们，我的孩子，爸爸有太多的话想要说。
我知道还没有出生就让你们有一个死刑犯爸爸，这对你们很不公平。
可是，爸爸的教训你们应该吸取，爸爸的事情你们应该了解，爸爸想，只有这样你们长大以后才会去做一个好人，千万不要去犯罪。
爸爸读的书挺多的，但是爸爸没有好好走正道。你们将来一定要好好读书，做一个有文化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够自己养活自己。
你妈妈很可怜，她这么年轻就得自己带着孩子生活。所以，将来她有什么选择你们不要怪她，她应该过好日子。
爷爷奶奶为爸爸操了一辈子的心，爸爸不求你们别的，只求你们长大了，在他们身边尽尽孝，替爸爸还他们的养育之恩吧。
我跟你们的妈妈说了，将来有可能的话，让她带你们到别的村去过吧，不然在这个村里被人歧视，我知道做死刑犯的孩子是谁都会看不起的，可这不怪你们，只怪爸爸这个罪人。
每年你们要到坟上去看看爸爸，也让爸爸看看你们，是不是又长大了一点儿，爸爸对你们也只有这一点点请求了。
孩子，你们原谅爸爸吧，爸爸错了，爸爸应该被政府严惩，想起那无辜的一家四口，爸爸就是躺在地下也不会心安。
爸爸是坏，可是你们也别恨爸爸，毕竟我是你们的爸爸，你们就拿爸爸当样板吧，别走爸爸的路，好好做一个正直、守法的人，将来也这样教育你们的孩子，那样，爸爸的这封信写得才值。
爸爸已经想好了，你要是个男孩就叫春亮，春天的月亮，要是个女孩就叫春花，春天的花朵。
因为爸爸知道你们可能要在春天里降生，所以，都特意带上一个“春”字。
爸爸连续考了三年大学都没考上，总算在给你们起名字时，用了点所学的知识，所以，你们无论多难也要好好上学，只有这样才会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让爸爸最后再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孩子”，原谅你们这个死刑犯爸爸吧，记得每年清明的时候到坟前来喊爸爸一声，爸爸就心满意足了。
2006年冬 父绝笔
我知道这个死刑犯，只是每年因为严重犯罪被国家严惩的死刑犯里的一个。
可是面对那个叫春亮的6岁男孩，我就觉得自己无法不把这位从未谋面的父亲写给儿子的信公布在这儿，因为我认为这种悲剧不是个案。
在那所专门收留罪犯孩子的学校里，就有一些是死刑犯的子女。
他们有的是爸爸犯了罪被判死刑，有的是妈妈犯了罪被判死刑。甚至还有爸爸杀了妈妈被判死刑，妈妈杀了爸爸被判死刑的。
而这些血淋淋的场面发生时，有的孩子就在现场亲眼目睹。
直到现在，有的孩子还处在那种恐怖之中，经常有睡着觉就光着脚从屋里冲出来的孩子，嘴里还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我爸把我妈给杀了”的情况发生。
这些可怜的孩子，包括那个小男孩春亮，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命运便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位父亲，不容他选择，不容他申辩，可这能去怪孩子吗？
去过这所学校后，我感觉非常受震撼。
学校的主办者是完全出于善良与良好的愿望，希望这些在社会上被歧视甚至被遗忘的罪犯的孩子，在这里能够有个平等的环境，受到良好的教育，将来成为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
可是，仅凭这些学校的力量，又能够收得下多少因为父母犯罪而被沦为弃儿的孩子。
而且，这些小小年纪就饱尝了因父母犯罪而给他们带来各种各样伤害的孩子，长大了以后就真的能够抚平创伤吗？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问题，所有的这一切都应该留给孩子们的父母去回答。
我曾经问过那位学校的负责人这样一个问题：“有没有数据表明，这些罪犯的孩子，长大后犯罪的比率是不是最高的？”
这位负责人毫不犹豫地说：“有可靠的数据证明，罪犯子女这个群体，如果没有良好的管理和教育，得不到来自社会的关怀和扶助，他们的犯罪率比普通人要高出几倍。”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少年时代看过的一部印度电影《流浪者之歌》，那个又顽皮又有点小偷小摸英俊迷人的流浪少年拉兹。
在“法官的儿子将来肯定是法官，小偷的儿子将来只能是小偷”的逻辑下，法官儿子拉兹只是被小偷收养后才沦为了小偷。
虽然，电影在最后真相大白，从小偷一下子成为法官儿子的拉兹有了一身少爷的行头，并且和富家小姐丽莎终结连理。
可是法官的儿子为什么会成为小偷，我想这和他的一位小偷养父有直接的关系。
所以，我想到了那些看上去远比他们的同龄人缺少应有的朝气和热情的孩子，要解决他们的问题，绝不仅仅是办几所这样的学校这么简单的。
首先，觉醒的应该是那些为人父母者。
今年的5月，我曾经作为作家采风团的一员到北京市公安系统采风。
在参观号称亚洲规模最大的北京市公安局东城区看守所时，我曾经仔细地观察过那些在押的犯人。
他们当中不乏一些年轻的面孔，但最多的还是一些中年男人。他们的身份、职业各有不同。
与看守所的干警聊起来，他们也说，过去犯罪的大多数是农民、无业游民，可现在什么人都有，其中不乏一些有着大学毕业文凭的国家干部、科研人员、私企老板、国企领导，这些成分的人员在在押的犯人中占一定的比例。
我在这里无意探讨他们的犯罪行为究竟是因为什么，我想说的是他们当中有很多人都是父亲，是某个或大或小的孩子的爸爸。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沦为罪犯的，当这些孩子的父亲被关在监狱里认罪服刑的时候，很难想象这些孩子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在诸多不稳定的社会隐患中，这个群体的动荡也是其中的隐患之一。
所以，在这个社会，做一个为人正直、遵纪守法的父亲已不仅仅是天伦人理的要求，还是一个国家公民的责任。所谓上行下效，子承父业，如果连一个正直的父亲都做不了，那带来的后果绝不仅是影响到家庭、孩子，它动摇的将是整个社会的基础。
心灵思索
确立父亲形象，树立父亲威信，对孩子的教育和成长有着重要影响。
（1）独立性和自信心。父亲通常以不同于母亲的教育方式和态度对待自己的孩子。例如，他们和自己的孩子像朋友般一起玩耍，他们是孩子最为欢迎的游戏伙伴。同时，孩子在与父亲玩游戏时，可增强勇气和解决体能问题，并能强化对外界影响的控制感觉，增强自信心。
（2）社交能力和适应性。父亲和孩子在一起，孩子在人际关系中有安全感，有自尊心，容易和他人友好相处，能和人真诚相待。一般来说，这些孩子的社交能力较强，容易适应新环境。
（3）心智发展。孩子在家里与父亲相处的机会越多，时间越长，智力也就越发达。这是一种“仿效行为”。如果孩子希望像父亲，就会效仿父亲的行为、思考方式、使用的语汇和追求的目标。对孩子来说，如果父亲鼓励他们参与体能及有竞争性的活动，他们有可能会取得较多的成就。
（4）性别角色行为。父亲参与对孩子的教养还为孩子的性别角色行为带来十分重要的影响。对于男孩来说，父亲是男孩的典范。如果在一个家庭里缺少父亲，男孩就没有了模仿的榜样，往往会使男孩缺乏男子气概，对同伴的依赖性强，处事的果断性差。对于女孩来说，父亲是可以教给她们逻辑性的生活方式以及男性与女性差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