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进了六月。
这天何韵诗骑电动车行驶在一条古色古香的老街上。这街名叫“花街”,但路旁并没有花,有的是林立的店铺。很多车辆停在路上,可供通行的地方十分狭窄。何韵诗正骑着车,一辆三轮小货车擦身而过,把何韵诗的车带倒在地。何韵诗的身子失去平衡,她一下子栽倒在地。一阵剧烈疼痛使她大张着嘴巴,倒抽着冷气。彻骨之痛让她顾不得去看肇事者。那个闯祸的车主绝尘而去。
她在地上坐着,想起身起不了。有人围观,但没人敢扶。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上前帮她扶起电动车,嘴里说:“不是我撞你的,可不要赖上我。”
何韵诗想对那人说谢谢,可是身体疼得说不出话。她右手捂着肋部,左手去包里掏手机,坐在地上给赵世杰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何韵诗痛苦的声音把赵世杰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你在哪儿?”
“我在花街。我摔倒了。”何韵诗艰难地吐出两句话。
赵世杰火速赶到,看到眼前景象,赶紧把何韵诗送进医院。
CT片出来,右边第七根肋骨骨折。需要住院。
何韵诗苦笑:“真是老了,骨头这么经不起摔。”
赵世杰说:“下回可要小心了。”
赵世杰办好住院手续,搀扶何韵诗上了住院部七楼。
一个年轻护士给何韵诗打点滴,戳了一针没见血,针头拔出来要重新找个地方攮。赵世杰对护士说换个人来吧。何韵诗说:“我的血管细,换个人也一样,还是让她练练手艺吧。”年轻护士使劲拍打何韵诗的手背,想找准上面的血管,她终于停止拍打,在一根静脉上摩挲了一会儿,拿起针头对准目标戳起来。没有血丝跃进皮管,赵世杰直皱眉头。小护士捏着针头却不拔出,针头在皮肤里犹疑不定地进进退退。何韵诗苦着脸,嘴里疼得发出嘶嘶的声音。
赵世杰看不下去,他走出去重新找了一名护士来。她是这个病室的责任护士,姓陈,性格开朗,爱说话。她打趣何韵诗:
“看你人也不胖,倒生了一双小胖手。”一针见血后又说:“他对你真好,你扎个针把他心疼的。”
何韵诗躺在床上。赵世杰见她时不时皱眉头,问她是不是很疼。
“嗯,喘气都疼。”
“哦。”
何韵诗看到赵世杰满脸紧张的样子,又忙说:“也没那么疼。”
陈护士走过来,问何韵诗挂水部位有什么感觉?何韵诗说又痒又疼。陈护士说:“挂左克就是这种反应。挂慢点能缓解一下。”陈护士调慢了滴速。
陈护士出去后,陆续进来几个年轻的护士,她们都说这间病房凉快,眼睛时不时瞟向赵世杰,目光亮亮的。
陈护士走进来,笑着呵斥几位护士:“没见过大帅哥吗?明天就要考操作,你们还有闲心看帅哥!”
护士们被说得脸红红的。
陈护士又问她们准备得怎样了?
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说:“陈姐,你就是监考老师,请你高抬贵手!”
陈护士说:“护士长要巡视的,别痴心妄想作弊!看你们平时不练习,上场了连扎个静脉都扎不好,给病人增加痛苦。”她的脸子说板就板。
几个小护士吓得不敢出声。
陈护士说:“我问你们,病人挂水出现过敏该怎么处理?”
几个护士回答得明显底气不足。
陈护士一条一条朗声道出准确答案。
何韵诗虽身上几处疼痛,但还是注意到陈护士的眼风几次扫向赵世杰,这妮子在向赵世杰展示孔雀的翅膀呢。
何韵诗想:这个病房里住的没几个整头正脸的,赵世杰玉树临风,难怪能秒杀护士们。
又想:别说是这个病房,就是把赵世杰放在吉州最宽阔的大街上,也能产生戏剧性效果。
箫楚玉在大街上被萌女郎们哄抢的一幕闪出来。
男人长得好也是祸水。
箫楚玉半生艳史罄竹难书,赵世杰玉洁冰清,如今尚保存处子之身,实为难得。
念及此,何韵诗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那几个小护士红头赤脸的走了,陈护士留下来,展示着一个恪尽职守的好护士形象。她脸上带着很甜的笑容,亲切地向其他病人问这问那,原来这个病房里住着割痔疮的,割****的,摘肾结石的。
陈护士流连了好一会儿才出去。何韵诗看到她出去时特别投给赵世杰一个妩媚的笑。
赵世杰见何韵诗额头上满是细汗,从包里取出柔湿巾帮她擦。
何韵诗叹道:“怎么遭这个罪啊!会不会长成畸形?把我变成鸡胸!我们何家三姐妹什么命哎!一死一疯一残!”
赵世杰柔声道:“不要胡思乱想!纯属意外。你连喘气都疼,还是不要讲话!”
何韵诗果然觉得肋部翻起新一轮疼痛。她不敢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住院部的男医生进来查房。他用手按压何韵诗伤处,何韵诗痛得大叫。赵世杰感同身受,额上也渗出汗来。
三瓶水挂完后,已是夜里九点。赵世杰对何韵诗说:“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何韵诗欲言又止。她想撒尿。
赵世杰忽然想起来,他笑了一下,说:“我扶你进洗手间。”
他去扶她,何韵诗刚一动弹,肋部疼痛又剧。
赵世杰想了一下,说:“你躺好,我去买个便盆。”说完出去。
何韵诗愣着,难道他要她躺在床上解小便?想到那个场景,她脸红起来。怎么办?儿子在,她都不好意思那样做,面对赵世杰,就更不好意思了。虽说他俩青梅竹马,她以前在他面前大大咧咧,可是自从他表明心迹后,她在他面前就多了一份羞赧。以前不在意的眼神、动作,现在都有了另外的意味。平时何韵诗尽量避免和他单独呆在一起。她希望他能好好地考虑一下朱佑怡,那是一个不错的女孩,能配上他的女孩。她希望他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换成女人的眼光看赵世杰,的确让她心动。可是他是那么一个冰清如水的人,应该有同样纯净的人去配他。朱佑怡为了他半生未嫁,情史空白,洁净如露。他们两人结合,才不负天意。
赵世杰拿着一个瓢样崭新便盆走进来,身后跟着陈护士。
“陈护士,麻烦您了。”赵世杰的语气礼貌而诚挚。
“没关系没关系!”陈护士十分享受被赵世杰驱使。
陈护士笑靥如花,赵世杰不能为何韵诗接尿让她猜到两人不是夫妻关系。哦,原来躺在床上的这个貌不惊人的女人和眼前的帅哥不是夫妻啊。那他俩是什么关系呢?姐弟?很可能。看他心疼她的样子,不是骨肉亲情,又是什么?
陈护士把便盆塞到何韵诗屁股底下。何韵诗努力了半天,尿不出来。陈护士跑出去端了半盆清水进来,她撩着盆里的水,嘴里发出嘘嘘的声音。她在用引导小孩子撒尿的方法逗引何韵诗。
“哈哈。”何韵诗一下子被陈护士逗笑。一笑伤口剧痛,她手捂肋部“啊呀”大叫。
赵世杰在门外听到叫声,跑进来,一脸紧张地看着何韵诗。
何韵诗颜面潮红,气喘得像涸辙里的鱼。
赵世杰心疼地看着她。
陈护士又觉得他俩不是姐弟关系。她迷惑了。
何韵诗平躺着,屁股那儿因为下面垫着尿盆,上面被单起伏出一个小丘。
赵世杰焦灼地看着那个小丘。
何韵诗觉得怎么都使不上劲。她说:“唉,人大了,想在床上遗尿都不容易。连个婴儿都不如。”
她用力半天,毫无效果。
陈护士笑道:“有个开关就好了,像自来水龙头一样。”
赵世杰听了,微微一笑。
陈护士立即现出心花怒放的样子,似乎每个细胞都快乐得颤抖。
“唉,膀胱要爆了。”何韵诗嘟囔道。
“我看还是进卫生间解决吧。”陈护士说。
她去扶何韵诗,何的身子重得出乎她意料,扶不起来。
赵世杰说:“我来吧。”
他站到何韵诗左边,右胳膊伸到何韵诗背部,慢慢托起,坐正,又两手抄到她腋下,一用劲,把何韵诗拖到床边。何韵诗疼得嗷嗷直叫。赵世杰软语安慰:“忍忍,马上就好。”
他把何韵诗的腿先后搬到床下,又替何韵诗穿上鞋子,搀扶她走进卫生间。赵世杰退出去,请陈护士进里面照顾何韵诗。陈护士欣然应允。
待何韵诗出了卫生间,赵世杰上前小心搀扶。
何韵诗坐在床边,赵世杰给她拖鞋,把她的左右腿先后搬到床上。他站到床左,两手插到她两腋,用力拖到床中间,右胳膊托住她的背部,轻轻放倒,盖上被单。
“我去买点吃的。”赵世杰说。
“好。”
赵世杰出去了。何韵诗叹了口气,她想到自己总是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找到赵世杰。
如果说这是一种利用,她真的已经习惯了利用他。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邻居、同学,同事,两人从未远离过。他陪伴她的时间比父母都长,比前夫更长。她没有设想过他不在的日子。因为他始终都在。
过了一会儿,赵世杰端了一大碗排骨面进来,“喝骨头汤,补一补。明天我给你做鲫鱼汤。”
他怕她抬手臂会带动肌肉收缩,不让她自己吃。他一点一点喂到她嘴里。吃完了,他用新买的毛巾给她擦脸擦嘴巴。
“我去请陈护士帮你擦身。”他说。
何韵诗笑笑,她知道陈护士会乐意的,为了讨他的欢心。
从小到大,多少女孩子讨他欢心啊,可他始终不动心。
陈护士乐滋滋地进来了。
他说:“擦过身子,你好生躺着,我回家取些用品。”
赵世杰走后,陈护士边帮何韵诗擦身,边打探消息。
“他是你什么人啊?对你这么好。”
“是我弟弟。”何韵诗有意说道。
“哦。”
“你弟弟对你真好。有这样的弟弟是做姐姐的福气。你男人呢?怎么不来服侍你?”
“我男人他忙。”
“再忙也该照顾自己老婆呀。唉,现在的男人借口忙总是不回家,把家当旅馆,把老婆当服务员。”
陈护士把话题又转到赵世杰身上,“你弟弟对姐姐都这么好,对自己媳妇肯定更好。你弟媳是幸福的女人。”
“我弟弟他还没有媳妇呢。”
“啊?”陈护士惊讶得眼睛睁老大,目光里满是惊喜。看来陈护士还没成家。
何韵诗不想给她希望,“不过他有女朋友,就要举行仪式了。”
“他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
“嗯,如花似玉。”何韵诗脑子里闪过朱佑怡清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