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湖南老画家王憨山作过一幅《阶前喜看笋穿泥》的写意国画:石台阶边,一支用浓墨勾线、藤黄染色的春笋轰然而出,俨然一枚炮弹,迸发出勃勃春机。让人想见昨夜的雷声、雨声,以及春笋破土而出的力度。
笋,又可写作“筍”,竹类的嫩茎、芽,故称之为竹笋。竹鞭节上生的芽,冬季在土中以肥大而被采掘者称“冬笋”;春季芽向上长,突出地面者名“春笋”;夏秋间芽横向生长成为新鞭,其先端的幼嫩部分称“鞭笋”。笋,可做鲜菜、笋干、咸笋和罐头食品。南方可食用的主要是毛竹笋、淡竹笋、慈竹笋、麻竹笋等。
从古至今,笋子一直是美味佳肴,颇受人看重。据现在的药物专家分析,它含有蛋白质、氨基酸、脂肪、糖类、钙、磷、铁、胡萝卜素以及维生素等多种成分,营养素相当丰富。同时它还是一味中药,唐代名医孙思邈在《千金方》中说:“竹笋,味甘,微寒,无毒,主消渴,利水道,益气力,可久食。”
清代李渔对笋赞誉多多:“至于笋之一物,则断断宜在山林……此蔬食中第一品也,肥羊嫩豕,何足比肩!”他还说:“食笋之法多端,不能悉纪,请以两言概之,曰:‘素宜白水,荤宜肥猪’……”
以笋煮肥猪肉,是一道历史悠久的传统菜,这在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罗聘的一幅册页中可窥其端倪。册页的右部画了几只春笋,左上方题了一首诗:“初打春雷第一声,满山新笋玉棱棱。买来配煮花猪肉,不问厨娘问老僧。”而郑板桥认为笋煮鲥鱼同样可口,“江南鲜笋趁鲥鱼,烂煮春风三月初”(《笋竹》)。据记载,南宋临安市上的笋馔有二三十种之多,如笋肉包儿、笋肉馒头、笋肉夹儿、笋泼肉面、笋辣面、麻姑丝笋臊子、酿笋、抹肉笋签……在《红楼梦》中还提到一些笋馔:火腿鲜笋汤、酸笋鸭皮汤、鸡髓笋……可惜其做法失传。古人还有一种特殊的吃法,求“真味”“真趣”。在最好的竹林里现采鲜笋,现用竹叶“煨熟”食用,名之曰“傍林鲜”。
古人以诗写竹笋,往往歌颂它的闻春而动,“冻雷惊笋欲抽芽”(宋·欧阳修《戏答元珍》);歌颂它的凌云之志,“更容一夜抽千尺,别却池园数寸泥”(《唐·李贺《昌谷北园新笋》);以及歌颂它的味美价廉,“每日遂加餐,经时不思肉”(唐·白居易《食笋》),“只道晨炊食无肉,竹根斤荀两三钱”(宋·杨万里《晨炊白升山》)。
古今画家画竹笋,或画采掘而出的冬笋,或画破土而出的春笋,名作甚多。但真正画得新颖传神的,我以为通身有“蔬笋气”的齐白石是个中一位。他出身于农家,挖笋栽竹是常见的功课,写来得心应手。他喜欢画刚从泥土中掘出的冬笋,以淡墨勾笋端、笋壳以及壳上之纹,以藤黄蘸淡赭染之,再以浓赭点出壳上“泥团”,配以竹篮、铁锄,生活气息十分浓郁。他在一幅《笋》上题曰:“筠篮沾露挑新笋,灶火和烟煮苦茶。肯共主人风味薄,诸君小住看梨花。”
还有一位出身贫寒的诸乐三先生,他画笋也是以淡墨勾笋端、笋壳,然后染藤黄,待稍干即以浓淡赭勾壳上之纹,然后配两只菌子和红椒。他在一幅《琼芽》上题款曰:“三冬此味是家常,写到琼芽忆故乡。昨见山头霏薄雪,有谁剧记带泥香。”
画春笋的画,我还喜欢当代已故老画家郭味蕖的《惊雷》。在他的画集中,此画置于第一,可见其价值。此画用双钩法写出上十株硕壮的竹子,只写一截,其余的“伸”出画外;画的前部画一块大石头,竹边石前挺出几只春笋,笋亦为双钩,敷以淡黄赭,衬着翠绿的竹竿和墨写的石头,显得格外生气勃发。正如宋人马庄父在《朝中措·竹》中所云:“龙孙脱颖破苔纹,英气欲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