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宁王探寅
这几日,寅也出去不得,只能天天伴我。虽然我知晓寅只把我当作道具,可有这日夜相伴,不像平日见之还要躲避,也不枉我多日努力。
每夜三更,便有王府虫报,说那小郡王日夜啼哭,捉来蟑螂相陪也无用。换了几个太医也不曾诊得名堂,眼见小郡王日渐消瘦,宁王甚是心疼,便又找来民间巫医,作法几次,收效甚微。李若虚又为小郡王看相,却道小郡王生来只为宁王显兆,如今宁王既明,小郡王也该上天复命。宁王虽是不信,却也无奈,只好着人准备棺椁,以备后事。那七夫人自是悲伤,终日以泪洗面,不肯离开小郡王半步。
是日清晨,那小厮置些饭菜,对着寅道:“疯子,这几日饭菜俱在此,宁王丧子,我等皆要去王府帮忙。”又自语道:“也是奇怪,听闻小郡王死后,那口中竟吐出若干细虫,看来果然是虫王转世。”
我听得明白,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一切均照我设想发展,寅的寿限又得以延续;悲的是那大头本来无辜,还未尝做人之乐,便白白丢了性命。
墅内人散,寅不必再演,只偶尔饮歌,引路人注意。那小厮走时锁门,虽留了几日口粮,却未备排恭之器。寅无奈下,只好在床榻之后,寻一墙角,将那粪便排于一处。只两日,那房内便臭气熏天,我倒惬意,但寅初时颇为不适,时常呕吐,再往后便也习惯,只时常自语道:“这厮久不回来,饭食将尽,如此下去,岂不要饿死。”
待之第七日晚间,寅已断粮三日,躺卧榻边,气息虚弱。我心中不忍,便着附近虫蠊,寻些残羹剩菜,批次运至房内。寅见群虫筚节,均顶食而入,好生奇怪,复又看我,叹道:“世间之人,还不如虫豸有义。想我养你数日,本是无意,你倒知晓报恩。罢了,纵使污秽,与其饿腹,不如做个饱死之鬼。”遂自地上拾起,往口中咀嚼。
三更,又有虫报,说小郡王丧事过七,乃有人报告宁王,说寅在墅内未有人照料,时有吞粪之行,臭气熏天,绎墅之外,方圆数里,未有敢近者。那宁王将那小厮唤来,一阵鞭打,又找李若虚商议,明日便来查看虚实。
我心中又是一惊。这几日,寅虽周身污浊,神气日益复原,倘是再被宁王发现端倪,前功尽弃,命必不保。我左思右想,如何提醒,又生一计。我爬到寅出恭处,蘸些尚有黏糊之粪便,拖行于身,在地上书字。那“宁”字,不似现在简写,笔画颇多,累得我左瞻右顾,疲惫不堪。字成,我跳跃至寅的枕头边,振翅发声。寅自梦中扰醒,见是我,也不诧异。这几日,寅与我分外亲近,只道我通了灵性。我便又跳下床来,在字旁反复腾跳。
寅下得床来,借着月色细看,奇怪道:“想这近日异事甚多,先是传小郡王虫王转世,又是群虫围困王府,如今这虫蠊也在书字,莫不是前世真与这虫王有缘,如今书字醒我?罢了,看来我是真疯了。”瞬又看我道:“小虫子,你若真心助我,我便来问你,如果说对了,你自跳三跳。”
我连忙三跳。寅惊奇万分,乃道:“你书那”字,可是宁王之宁?”
我复跳三跳。寅又道:“你莫不是告我,宁王还要加害于我?”
我又跳三跳。寅担心道:“那我要如何避祸?”我虽有话语,也不能交流,只好怔怔的看着。
寅沉思片刻道:“可是那宁王还在怀疑,要我继续装疯?”
我高兴地又跳三跳。
寅在房内来回踱步,自语道:“也只能如此了,看来我疯的不够。”又反复瞧地上“宁”字,忽然醒悟,忙往排便处,将粪便涂抹于身,乃至脸面。虽天色尚早,也不敢卧床,就坐于地上,与那食盒为伴。
果然,天色一亮,那小厮就匆匆赶回,带来几人,开锁推门,拿衣袖捂住鼻口,生气道:“你个疯子,自己不当,却让我受笞。赶快起来,宁王今天就来,如此脏秽,怎生是好?”
寅睁开眼来,伸了个懒腰,也不搭理,只是抱过食盒,兀自语道:“宝宝不怕,谁也不能将你抢走。”
小厮招呼其他几人道:“赶快收拾,要让宁王见了,又要受罚。”那几人虽然应着,也是眉头紧簇,俱绕开寅,避之不及。
那小厮又指着其中一人道:“你,帮这疯子换掉衣衫!”那人极不情愿,又没办法,慎慎靠近,却不料被寅趁机在脸上揩了一把,并笑道:“此脂膏润肤,回去与你那娘子亲热,必定喜欢。”那人恼羞的跳开,出去寻水冲洗,并怒道:“要换你换,打死我也不干了。”
正吵闹间,门外宣道:“宁亲王驾到!”众人赶快迎门下跪。那宁王刚欲抬脚进门,便被满屋浊气熏得头晕,忙捂鼻退回院内,乃命道:“将那唐伯虎抬出来!”
几个人不敢不从,也顾不得脏污,架着寅抬至院内。寅拼命挣扎,要回房内,都囔着:“我的宝贝,我的宝贝!”
宁王皱眉问道:“什么宝贝?”
那小厮答道:“禀王爷,不是什么宝贝,乃是一蟑螂,被这疯子圈养于食盒。”
“去取来看看!”
我听得此声,赶紧跳回食盒。那小厮拎着食盒出去,又被寅一把抢去,捂在怀中,不肯旁人近前。
那李若虚走出来,笑问寅道:“唐先生,王爷想看看你的宝贝,何如?”
“哪个王爷,就那老儿,倒真有点像。你让那老儿过来,我有话说与他。”
“放肆,竟敢对王爷无礼,你是疯过头了。”李若虚怒斥道。
宁王见寅有话要说,倒也不气,乃道:“李卿退下,唐先生有甚话要说与本王,但说无妨。”
“此地人多,你凑上身来。”
宁王无奈,掩鼻上前。只见寅近宁王耳边,低声道:“此话只可你知,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宁王点头答应,寅复道:“你可知道那宁亲王之子乃虫王转世,前几日投胎到我这边来了,你说是不是宝贝?”
“一派胡言!”宁王挥袖离开,怒声道。又朝那李若虚:“豆腐花了肉价钱,明日即送这厮离开,莫添了晦气!”
李若虚赶紧与宁王耳语一番,那宁王频频点头,最后说:“就依你所言,但务必谨慎,免遭非议。”
那宁王正要起轿,寅又扑上去,抱住宁王的锦靴道:“你回去不可告于宁王,那宁王小气,如果知道小郡王在此,必定来抢我的宝贝。”
众人赶快拖开寅,宁王连声晦气,摆轿回府。
众人走后,寅倚在门柱上,只是傻笑。我却暗自担心,不知那李若虚跟那宁王说了什么,总有不祥预感,悬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