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第一等快活的人有钱就做善事,第二等快活的人有钱就做乐事,第三等快活的人有钱就做闲事,第四等快活的人有钱就做蠢事,第五等快活的人有钱就做坏事。
有人曾问钱钟书先生是否认为金钱万能,他以一贯诙谐的口风回答道:“我都姓了一辈子的‘钱’,难道还会迷信它?”钱钟书先生学问大,志行高洁,手面也不窄,所以能用“太极推手”四两拨千斤。若换了旁人,即便是侮灭祖宗的那号顽主,在财神爷面前,也总要恭恭敬敬烧上一柱高香,无论如何不敢开罪这位腰悬大串大串金钥匙的老前辈,除非他存心不想过上好日子了。
“金钱是万恶之源。”我不知这话最初出自何人之口,但可以肯定,他特别怀旧,而且怀的是原始共产主义那样的旧,要不然就是受了一辈子憋屈,到老也无转机,便咬牙切齿,忿忿不满地诅咒一句。金钱真有那么坏吗?这样发问,显然十分幼稚,也十分滑稽。金钱只具备物性,不具有人性,同样的钱,在肮脏的手上是肮脏的,在干净的手上则是干净的;用它购买军火、毒品,可以杀人;用它建造医院、育婴堂,则可以救人。
谁敢小瞧金钱?一个铜板就足以憋死穷途末路的英雄好汉。有钱,不仅仅意味着你锦衣玉食,而且意味着你在人世间将通行无阻,时时保持尊严;没钱,不仅仅意味着你布衣粗食,而且意味着你在人世间将寸步难行,常常遭受屈辱。由此可见,金钱在指向物质的同时,也指向精神。世间只有少而又少的富翁能口不言钱,手不沾钱。晋人王夷甫称钱为阿堵物,多少有点作秀的成分,他想扮成玄学家;今人毛泽东视钱为身外物,则丝毫未见作态的嫌疑,他还要钱干什么?世间也只有少而又少的智者能安贫乐道,跳得出金钱的五指山,渡得过欲望的十刹海,在拜金主义甚嚣尘上的时代,情与钱的关系十分紧密,一个人最害怕而又最渴望的,一是遭遇激情,二是遭遇金钱。幸运儿左右逢源,却往往会弄得自己狼狈不堪。“情”与“钱”是一条两头蛇,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击其中则首尾相应。如果着了它的道,没有不被咬伤的。
奇怪的是,这条两头蛇身上潜藏着一种可怕的病毒(类似于狂犬病毒),被它咬伤的人,一旦发作起来,也会乱咬一气,十分危险。防治这种特异病毒的疫苗,道德专家和法制专家们早已着手研制,不过,从临床试验的情况看来,药品的效果微乎其微。为情所伤,为钱所伤的人,正以几何倍数增长,绝对要比爱滋病患者更多。然而,一日无情尚可,一日无钱就要头痛。
情与钱虽连为一体,瞧它们的神气,仍是钱说了算,情呢,唯钱的蛇首是瞻。这个时代,两种人最容易被钱咬伤,一是太穷,钱不认识你,被它猛咬一口,在情理之中;二是太富,与钱厮混得熟了,便贱待它,专派它作些狂嫖滥赌之类的肮脏事,结果也会被它狠咬一口。因此,你不要轻下定论,说钱这东西趋炎附势,专门迫害穷人。“富不过三代”的话,恰恰说明,钱对富人也未肯忠心耿耿地长期追随。它什么时候不高兴了,眼睛里就不认得任何人。
民间话语最能给这个时代号脉,它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足见魅力与魔力极大的金钱是道德的死敌,人们去讨好财神爷和孔方兄,热脸伴冷脸,既要有爱心,又要有耐心,他们一高兴,你就可以多收三、五斗。变坏,无论是一种不可或免的结果,还是一种不可或缺的代价,只要当局者是心甘情愿,也就是周瑜打黄盖,打的人和被打的人无不心花怒放。
人可以不为财死,鸟可以不为食亡,那该是怎样的人,怎样的鸟呢?梭罗那样的圣人连朽骨都已不剩一根,凤凰那样的异鸟则只在传说中出没。更多的人都是凡人,更多的鸟都是庸鸟,怎么办?“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这就很好,心态十分健康。有胆,有识,有手段,有谋略,有智慧,芸芸众生自然有得一比,但还须恪遵游戏规则,比尔·盖茨成为世界首富,大家心服口服,倘若让意大利黑手党首领或某大国头号贪官成为世界首富,情形又将如何?毫无疑问,世间所有望其项背的富人都将因此蒙羞。
钱能通“电”,有钱就有光,钱少光弱,钱多光强,钱太多了,也会烤人,够难受的;一旦有“幸”钻进了财富的“微波炉”,成为一道喷香的“荤菜”,众人都想狠下一筷子,那就惨透了。
追求金钱是个人的正当权利,只要手法干净漂亮,便无可厚非;贪求金钱将危及社会,攫取非分所得,则相当危险。伸手被捉的事在现实中屡见不鲜,仍然有人侥幸于苟免,白天如履薄冰,夜里还要盗汗,老是梦见有人带着手铐来抓他,像这样子担惊受怕,钱再多又有什么意思?其实,手面宽裕就好,何苦去求暴富?
世间第一等快活的人有钱就做善事,第二等快活的人有钱就做乐事,第三等快活的人有钱就做闲事,第四等快活的人有钱就做蠢事,第五等快活的人有钱就做坏事,试问,你是第几等快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