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武《春柳双凫图》
看到柳树总是让人禁不住伤感,仿佛面前的柳树能够让人看到往事情景再现。柳树外表看起来柔弱了一些,有关柳树的悲情故事也就自然多了一些。《古微书·礼纬·稽明征》载:春秋时期“庶人无坟,树以杨柳。”就是说,那时平民百姓死后是不留一个坟墓的,只在长眠的地方种上一棵柳树来纪念就可以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树葬”。其实这种方式今天看很具别意。不见坟墓,全然靠心里的念想。每当看到了飘拂的柳枝,会不会想起先逝人的手还像从前一样柔情而温暖。尽管阴阳两隔,充满忧心怅惘,双手抚着柳叶,似乎触摸了过去,把握在心上。
古人还有“折柳赠别”的习俗,因为柳树易生速长,折下它,赠给离别的亲人、好友,意味着不论大家流落何方,都要像手中的柳枝一样,见土生根,随境而长。先人朴素的自然观来乎于自然,也最贴近自然。是也好,非也好,人也好,物也好,从自然中来,还要回到自然中去。本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来就来啦,去就去了,再希望也留不住吧,人也是这样啊。“柳”与“留”谐音,不论诗、书、画,还是远去的时光,总是想让要离去的再留一留。
读隋代无名氏所作的《送别》,最平易、也最能打动人的心:
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
杨柳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杨柳的细枝长长地一直垂到地上,雪团一样的柳絮漫天飞舞。送别时折下的柳枝早已不见,飘飞的柳絮也已消失,要问谁才可以知道回来的时候还可不可以再见到你。隋炀帝杨广把自己的姓赐给了柳树,杨柳还在一年一年地新发,他却去得太久了。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这幅清代画家王武的《春柳双凫图》用小写意手法写成,笔墨遒劲流畅,气格朴实,赋色精巧见长。双禽以工笔人画,设色妍嫩。翮翎晕染入微,丰姿鲜活,是兼工带写花鸟画中的上品。画面下方双凫依偎入水,一只仰头望着摇曳的垂丝,一只盯着水中之鱼。情态生动,意趣曼妙。
“凫鸭”之称谓始出《激书·氏志》。据记载,北魏时曾以禽鸟定官号,因野鸭飞之极速,故将“诸曹走使谓之凫鸭”。近景坡石起伏,浓墨复苔,以游凫为中心向上延伸,托出杨柳、花树,紫薇芬芳,温馨弥漫。取势迅疾,韵味隽雅,偃仰动静,秀逸天然。湖风渐起,水波不兴。坡石凝重坚实,而柳树清新飘逸,奇峭超逸,妙成对比。见池边水草简淡有序,不乏淳蓄浑沦之气。
高大的杨柳像每个春日一样,随着春风一天比一天温暖。满树垂下的枝条也一天比一天柔嫩,枝上的芽苞悄悄地脱去了褐色的外衣,挨挨挤挤地把自己嫩绿的小脸凑在一起,晕得杨柳树的周围都荡漾着一股喜悦的气息。树后的花儿从柳枝间探出头来,好奇地注视着树下池边的一对野鸭。它们还是去年在这里筑巢的那一家吧?树还是去年的树,花却不是去年的花,去年生的那几只小鸭已经长大,以后还会飞过这里吗?
展开画,就像打开了故事之门。合上它,又常常把心留在画里……就像神灵召唤来的梦境一样神秘。画面具有诗的意境,位置安稳,以纯真胜出,赋色精巧见长,于诗于画可知作者心无城府,脱离世俗气,得自然天真烂漫之趣。
其题画诗,巧笔点睛,读之兴味盎然:
好风翻柳参差碧,新雨湿花深浅红。
为写双凫闲意绪,此身亦入画图中。
作者王武(1632-1690),清初院画名家,字勤中,晚年号忘盒,又号雪颠道人,吴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人,是明代画家王鏊的六世孙。出生在书香门第,以诸生入太学。但不屑入仕,潜心绘事,笔墨人生,斟酌古今。终生以诗文书画自娱,临池构思,气格朴实。祖传及收藏古书画甚富,常摹写宋、元以来诸家名迹,探究其法,形成其绘画杂取诸家之长、以兼工带写的风格。正是这种独到的艺术特色为清初士人所崇仰,使他的画名在当时与挥寿平齐名,还有人认为他可比明代的陈淳、陆治。王时敏评价他的作品:“近代写生家多画院气,独吾勤中所作,神韵生动,应在妙品。”传世作品有《为紫谷画花卉册》、《红杏白鸽图》、《水仙湖石图》等。传王武的代表作《东禅寺红定图》,水墨渲染,巧夺天工,作于吴门东禅寺。东禅寺自明代就是“吴门画派”文人常聚的地方,留下过沈周、唐寅、文徵明、祝枝山等名士的足迹,还留下过不少珍贵的笔墨粉本。名胜佳地引人游观,引人惦记,也必然命运多舛,遭遇祸患。果不然,在太平天国时期毁坏严重,虽然后来多次重修。现在已经成为历史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