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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密谈

周石天此刻正在客厅等候。

当雨下下来时,周石天不禁感到着急。他不知道韩飞龙去警察局会是怎样一个状况。外面雷声传来时,周石天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

总算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他一下子站住了,看着门,然后重新坐下。

他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

不一会,客厅门开了,曹管家率先走进来。他的脸色还是因为惊恐而有些苍白。

“老爷,”他一进来就说,“我把韩先生接来了。”

韩飞龙紧跟着也走进来。

他和曹管家浑身都淋湿了。

周石天一见韩飞龙,就赶紧站起来,走上几步,脸露关切之色,说,“韩先生,在警察局没受什么委屈吧?”

“还好,”韩飞龙说,“让周先生久等了。”

“哪里的话,”周石天转头对曹管家说,“曹管家,你先带韩先生去换套干净的衣服,这么冷的天,可别着凉了。”

曹管家答应一声,说声,“韩先生,请跟我来。”

周石天和韩飞龙点点头,看着他跟曹管家出去了,又重新落座,在他脸上,显出一种深思的表情,好像要琢磨一个话题一样。这话题究竟怎么说、怎么措辞,他似乎都在考虑。

过了片刻,曹管家带着韩飞龙再次走进来。

周石天站起来,迎上去说,“曹管家,今天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我和韩先生有事要谈,记住,千万别让人来打扰我们。”

“是,老爷。”曹管家回答一声,退了下去,小心把门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周石天和韩飞龙了。

好像楼上传出来什么动静一样,周石天向楼上扫一眼,然后说,“韩先生,这里说话不怎么方便,请到密室来。”

韩飞龙答应一声,跟着周石天来到西墙的画前,周石天伸手将画拉开,后面是一道暗门,周石天再将门上的一个按钮一拨,这道墙居然开了,一排梯级出现在两人面前。“韩先生请。”周石天说。但他还是先走进去,手上端着一盏灯。

韩飞龙紧跟着他走了进去。

当他们走进去,门关上了。

在楼梯上的一根柱子后面,婉漪忽然伸出半个脑袋,她看着周石天和韩飞龙走进密室,她脸上的神情有点变化,但还是不动声色,当他们都走进去后,婉漪转身进了儿子的房间。

周石天的密室不大,里面的布置是日本式的,一张榻榻米,矮几上居然还放着一副围棋。几颗黑白棋子分别占据边角,像是一局对弈刚刚开始,但棋手却已经离开。

周石天和韩飞龙对面而坐。

“韩先生,你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周石天开门见山地问。

“从云南,”韩飞龙答道,“周先生大名我是如雷贯耳啊。”

“韩先生客气了,”周石天说,“云南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哦?”周石天眼色一亮,说,“此话怎说?”

“只差军饷一事,”韩飞龙看着对方说道,“我听说周先生在日本追随孙总理时,就是这方面的得力助手。”

周石天微微一笑,说道,“哪里哪里,十年前孙总理东渡日本,多少人追随啊。这些事在今天想来,还恍如昨日。”

“先生在日本就追随总理了?”韩飞龙问,目光中闪烁光芒。

“是啊,”周石天说,“总理在十年前组织同盟会的时候,我那时在日本已经好几年了。我至今还记得总理当年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这一纲领的那个时候,我们齐聚东京赤坂区桧町三番黑龙会会所,孙先生带领大家签署盟书。宣誓之后,孙先生言道,‘为君等庆贺,自今日起,君等已非清朝人矣!’那情那景,周某在今日想来,还是感到热血沸腾啊。现在全民都非清人,可是革命……”周石天没说完,叹口气,微微摇头。

“周先生一直留在日本?”韩飞龙问。

“我在日本的时间不长,”周石天叹息着,说,“当时黄兴、刘揆一诸君起来支持总理的领袖地位。我当时就和刘先生住在一起的。”

“听说同盟会在资金紧缺的情况下,是周先生慷慨解囊,将带到日本的珍玩卖掉,当作会费的。”

周石天哈哈一笑,说,“陈年旧事,不值一提了。对了,韩老弟如何知道的?”他心情舒畅,连对方的称呼也换了。

韩飞龙说道,“我到清风镇来,肯定要知道周先生的事情。周先生不仅捐掉自己的古玩,还频去南洋为革命筹款,韩某思之敬服!”

周石天不由再打个哈哈,说,“韩老弟,周某倒是羡慕你啊,青春有为,中国之大事,还是得落在你们年轻人肩上。周某奉总理之命回到这里,转眼就过去快十年了。”

韩飞龙不由叹息一声,说,“可惜革命现在还未成功。”

周石天沉默下来,似乎在回想过去的岁月,然后他一抬头,忽然问,“韩先生,蔡将军目前的状况怎么样?”

周石天一回到目前的状况,又将“韩老弟”改成了“韩先生”。

韩飞龙说,“蔡将军已到云南,自孙先生退位之后,袁世凯这个窃国大贼居然想当皇帝了,蔡将军想方设法离开北京,现在已经拟好了征讨方案。”

“周某在这里,每日都是忧心如焚啊。”周石天说,脸上的神色显得很是激烈。

韩飞龙看着他,又说,“周先生,我这次到这里,就是奉蔡将军的命令,来和周先生见面的。”

周石天忽然叹口气,说,“可惜周某老了,不然还真想走上前线。”

韩飞龙一笑,说,“周先生,其实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前线。蔡将军起事在即,就是军饷还一时无法筹措,他收到孙先生电报后,就命我来这里找周先生。”

“我知道,”周石天说,“自孙总理出国之后,周某就一直受总理之命,留在这里。”

说到这里,周石天脸上忽现诧色,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凝视着韩飞龙,又补道,“韩先生,你说是孙先生给蔡将军发了电报?”

“不错,”韩飞龙说,“蔡将军收到孙先生电报后就命我过来。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周石天沉吟着,慢慢说道,“只是孙先生历来谨慎,当蔡将军离开北京,想那袁世凯必定追踪,不仅追踪人,还会追踪蔡将军的一切,难道孙先生就不怕电报被袁世凯截获?如果那样的话……”说到这里,周石天不说话了,想是觉得奇怪。

韩飞龙眉头一蹙,道,“周先生此言极是,这也是蔡将军感到不解的地方,而且,总理那份电报不是密电,暴露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但他交待的暗语却又是密电写成。”

“或许,总理还有他意?……”周石天眉头也开始皱起来。

“那块玉现在何处?”韩飞龙不愿在一些没头绪的问题上纠缠,问道,“如果玉在,那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玉?”周石天的脸色忽然变得开朗,说,“韩先生,你放心,玉还在周某手中。”

听到这话,韩飞龙有点放心了,于是便直接说道,“那我希望周先生能尽快动手。”

周石天却沉吟了,说道,“韩先生,但是这玉,现在有点状况。”

“哦?”韩飞龙眉头一皱,说道,“什么状况?”

“韩先生,”周石天说,“就这两天,清风镇频出奇事,除了我手中的玉外,还出现了另一块一模一样的玉!”

韩飞龙闻言一惊,几乎要站起来,他看着周石天的脸,缓缓地问,“一模一样的玉?周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总理交给我的玉叫做无双蝶玉,它既叫‘无双’,天下就应该只此一块,”周石天说,“可今天一大早,尼姑庵的一莲师太就拿着一块玉要我来验。这块玉,和总理留给我的玉简直一模一样!”

“有这样的事?”韩飞龙暗暗吃惊。

“我也觉得蹊跷,”周石天说,“当时我问师太玉从何来,她说是一个香客手上的。师太也没有说那个香客是谁。”

“你仔细看了吗?”韩飞龙问。

“看是看了,但因为当时有人,也不能看得仔细,而且,”周石天停了一下,接着说,“那玉我总觉得蹊跷。”

“蹊跷?”韩飞龙眉头微挑,凝视着他。

“是的,”周石天深思着说,“总觉得它像是有些不对之处,可惜我不能把玉留下来。”

“紧接着师太就被人杀了,”韩飞龙接上去说,“周先生,依你来看,觉得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

“韩先生,”周石天说,“师太无缘无故就被人杀了,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不知会不会和昨天去她庵内的香客有什么关系?”

“你说昨天去的香客?”韩飞龙慢慢回答,“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周石天微感意外,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过她。”韩飞龙说。

“你看见过她?”周石天脸上显出惊诧之色,说,“你怎么看见的?”

韩飞龙慢慢地说,“我去了尼姑庵,可惜晚了一步,师太刚刚被杀,后来就来了一个女人,她是不是凶手我不能肯定,她离开后,我把她跟丢了。”

“一个女人?”周石天再次沉吟,然后抬头看着韩飞龙,说,“韩先生,这件事我们一定要查一查。”

韩飞龙皱着眉,说,“我明天就去调查那个女人的行踪,只是府上的玉现在何处?”

“在我这里,”周石天说,“我即刻去拿。韩先生稍等。”

说完,周石天便起身出去。

韩飞龙站了起来。这是他的习惯,每当有事需要沉思的时候,他总是站着思考。

他的眼睛看向桌上的那局棋。

几颗孤零零的棋子摆在四角,像是有人要下,但不知怎么回事,又放弃了。韩飞龙看着这些棋子,没再移开自己的目光。

过不多久,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一抬头,周石天已经进来了。他手中拿着一个小铁盒,盒边挂着一把锁。

“在里面。”周石天说,伸手从衣兜里拿出钥匙,把那把锁打开。

一块闪动着莹莹绿光的蝴蝶状玉石在两人眼前出现。

韩飞龙将玉拿起,在掌心抚摸。他看了周石天一眼,说,“有了这个,就是有了军饷的钥匙。”

“我就交给韩先生了。”周石天说。

韩飞龙眉头微皱,说,“周先生,你刚才说镇上出现了另外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但这块玉是总理亲手交给你的,秘密应该是在这块玉当中。”韩飞龙接过玉,说。

“应该没错!”周石天也肯定起来。

“不管怎样,我明天就按图索骥了。”

“好!”周石天说,“这副担子周某挑了快十年,韩先生,可得多加小心啊。”

“我知道。”韩飞龙说,“时间不早,韩某先行告退。”

他站起来,周石天也跟着站起来。二人分别抱拳。周石天再次带韩飞龙出得密室,韩飞龙说,“先生十年辛苦,在下佩服,但愿一切顺利!”

“好说,”周石天道,“一切就拜托韩先生了。”

“我想明天就把事情办妥,再来向先生辞行。”

“好、好,”周石天微笑着,“韩先生一切小心。”

已是深夜,傍晚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意外的是曹管家居然没去睡,他一直守在大门旁,像是等着周石天送韩飞龙出来一样。他一见二人,赶紧赔着笑脸,上前开门。韩飞龙出门时,不由仔细地看了曹管家一眼,才跨门而出。

送走韩飞龙后,曹管家忽然回头看着周石天,说了句,“老爷,没出什么事吧?”

周石天几乎一惊,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个管家会对自己说这么一句话。这是一个下人所不敢说的话,而且,曹管家在问这句时,像是拿准了会出什么事了才突然这么问一样。

周石天一惊之后,不由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说,“曹管家,你可以去休息了。”

“老爷,”曹管家脸上顿时又显出像要献媚的笑,说,“我是想问问您,您去张老板家里的事可顺利?”

周石天又是一愣,冷冷地说,“曹管家,你想说什么?”

曹管家一笑,说,“老爷,我在您身边已经几十年了,少爷的病总不见好,我这心哪,总想着能为您和太太分点忧才是。老爷,我是看您脸色不好,是不是张老板那里……”他不说下去了,眼睛看着周石天。

周石天又重重地哼一声,说,“曹管家,你还是先下去吧。”

“是的,老爷,”曹管家躬躬腰,说,“那我就先回房了。”

他走出几步,忽然又回头对正要跨过门槛的周石天说,“老爷,要不要叫秀文过来伺候着?她还没睡。”

“算了,”周石天一挥手,说,“你们都去休息。”

周石天进门了,把门关上。

曹管家却没走,他走到门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但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曹管家似乎迟疑一下,还是掉过身走了。

走进客厅,周石天沉默地在椅子上坐下。

不知怎的,他忽然感到心神不安。

他的眼睛不由望向楼上,他儿子周福祥的房间就在那里。此刻,婉漪也在儿子房间。他听不到什么动静,想是周福祥已经睡了,那么,婉漪也应该下来了。婉漪年方及笄就嫁给了周石天,周石天那时还有一个指腹为婚的老婆。当他从日本回来时,那个老婆已经死了。婉漪说她是死于难产,而且,由于受了惊吓,他和那个大老婆所生的女儿居然在母亲死后也跟着投河了,连尸首也没找到。也就是说,他周石天本来还应该有一个儿子或女儿的,可是他连老婆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这不能不使周石天将它引为生平憾事,因为他唯一的儿子周福祥是个傻子。因此他有时会想,如果当时那个老婆没有难产,而是再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该有多好。可是没有。他周石天到目前也只有周福祥这么一个儿子。

儿子的事不好处理,现在又把玉交了出去,事情简单顺利得出乎意料。只是,一莲师太手中的玉该作何解释?她的突然死亡会不会和韩飞龙的出现有关联?

韩飞龙知不知道玉中的秘密?

看样子他是知道的。

就从这个角度来说,周石天也明白韩飞龙现在对革命党的意义。

可一莲师太手上怎么也会有一块蝶玉?

韩飞龙说持玉的人是一个女人。那么这个女人知不知道玉的秘密?

在这十年时间里,周石天一直希望自己能找到这块玉中的秘密,但始终没有找到。

难道秘密是在那个女人的玉中?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孙中山亲手给他的是假玉不成?不,不会。周石天否认了这个想法。

关键是另一块玉!

只是,到哪里找另外的玉呢?

周石天思绪如潮,一个紧接一个。这时婉漪下楼了,她走得很慢,像是要走一步楼梯就把周石天看个仔细一样。在她脸上,充满一种疲惫,但因为周石天坐在楼下,她更想知道的是周石天的内心活动。因此婉漪下楼下得很慢,甚至步子也迈得很轻,以致周石天没有听到婉漪下来的脚步声。

当他终于听到脚步声时,脸上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忽然一变,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冲撞一下,因为没有防备而吃了一惊。

他看着走过来的婉漪,一瞬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婉漪看着他的眼睛也变得惊疑不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