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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蝶玉

尼姑划亮火柴,将桌子上熄灭的蜡烛重新点起。

那个女人也在桌旁坐着。她的脸色和尼姑正好相反,充满着苍白和惊惧;头发披散,整个人在那件不合身的粗布衣内颤抖。

尼姑点好蜡烛,将火柴凑到嘴边吹灭,然后说,“施主,不要怕,风雨天,哪会没有雷呢?”

“我从没听过这么大的雷。”那女人还是惊魂未定,“真像有个鬼在叫。”

“是啊,”尼姑始终声色不动,“是像一个鬼。”

“师太,”那女人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老尼姑看着摇曳不定的烛火,手指捻着佛珠,慢慢回答,“施主,这世上有佛,有佛就会有鬼。”

那女人惊疑不定地望着师太,过了片刻才说,“师太,这里、这里有鬼吗?”

老尼姑轻轻叹口气,说,“很多很多年前,我们这镇上死了一个女人,据说她是屈死的,所以阴魂不散,一到风雨之夜,就会出来喊冤。因此,总有人以为这里的雷声是那个死者在出来叫屈。”说到这里,老尼姑的手像是有点轻微抖动,显出她内心也在波动。

那女人听了,有点不信,微微摇着头,然后说,“师太,那她是怎么冤死的?”

尼姑看着蜡烛,像是没听到对方的话,她微微有点出神,仿佛在想一件很久远的事情,过了片刻,她才看着那女人,说,“她怎么死的贫尼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死得很惨。”她说“很惨”两个字的时候,变得缓慢起来,跟着又念句“阿弥陀佛”。

“那……”女人犹豫着问,“师太您认识她吗?”

尼姑的眼睛忽然定定地看着女人的脸,那女人被这眼光看得感到恐怖,她避开老尼姑的眼睛,说道,“师太,我还没有告诉您,我姓宋,叫宋颜兰。”

尼姑垂下眼,一只手在胸前竖起,说,“啊,是宋施主。不过施主,名字对佛祖来说,也只是一个名号。施主的气色好像要好些了,明天还是请施主从这里离开吧。”

“师太……”宋颜兰忽然像是有点着急,说。

老尼姑微微一笑,说,“施主,你到清风镇,一定是有什么事的。你要办什么事,贫尼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明天还是请施主自便吧。”

宋颜兰还没有回答,外面忽然又传来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雷声。

宋颜兰不由花容失色。

老尼姑垂着眼,右手竖在胸前,口中喃喃念着“阿弥陀佛”。

那雷声在半空疾驰而过。风雨声仿佛更大了。

“师太,”宋颜兰声音颤抖地问,“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雷?”

“这里靠着河,”师太慢慢地说,“河的西岸是没人烟的地方,那里太空旷了,所以雷声就显得大。”

“西岸?”宋颜兰很惊奇,也好像一下子集中了注意力,说,“那里为什么会没人住?”

“那里有幢老房子,”师太说,“据说那个冤死的鬼就住在那里,没人敢去。”

尼姑说出这句话时,宋颜兰的脸色忽然变了,但她很快恢复了刚才的恐惧眼神,望着被风吹响的窗户。

“老房子?”宋颜兰喃喃着重复一句。她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化,但很快这种变化就消失了。

尼姑垂着眼,忽然被宋颜兰的声音惊起了。在她耳边,宋颜兰说,“师太,您看看这个。”

尼姑把眼睛睁开,在她眼前,忽然闪出一种绿光。

她定睛一看,宋颜兰手中拿着一块蝴蝶状的绿玉。

那玉的翅膀张开,玲珑剔透,每一条纹路都非常清晰。

在暗淡的烛光映衬下,这块玉闪出碧绿的光泽。

尼姑不禁吃了一惊,她眉头微微一皱,说,“施主,你这是……”

宋颜兰站起来,走上一步,说,“师太,这块玉是我家传的一块宝玉,我想把它捐给清风庵,您看好吗?”

“施主,”尼姑也站起来,眼露诧色,说,“这可使不得。它既然是施主的家传之宝,施主怎么可以随便捐送?”

“是这样师太,”宋颜兰说,“在我幼小之时,我母亲带我去过一个寺庙,里面的师父说我命运多舛,需要多做佛事,今天是师太救了我的性命,我想就把它捐到这里,这、这其实也是我母亲临终前的一个心愿。”

老尼姑沉默片刻,然后看着宋颜兰,慢慢说,“这玉,施主你还是自己留着。捐到贫庵,也没什么大用。”

宋颜兰手执绿玉,看着上面的光芒,像是在想什么事,过了片刻,才又说,“师太,这里有什么人认识这块玉吗?”

尼姑也看着玉,说道,“识玉的人这里倒是有一个。”

“哦?”宋颜兰说,“是谁?”

尼姑像是在回想什么事似的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我们清风镇上有一个专做宋颜兰说,师太,我是想请他验验这块玉。因为它在我家里被盗过一次,后来虽然追回来了,可我总不放心。师太,我是很诚恳地愿意将它捐到庵里,但如果它是假的,那岂不是对佛祖不敬吗?”

尼姑的脸上像是微笑了一下,她说,“施主,贫尼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捐赠的。只是,你如果想验验这块玉,倒是可以去验一下。”

宋颜兰说,“师太,您千万别这么说。现在兵荒马乱的,我揣着这么一块玉,我真担心出事。对了,您说的那个能验玉的人是谁啊?”

“他叫周石天。”尼姑回答。在她说出“周石天”三个字的时候,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这个表情被宋颜兰看在眼里,但她不知道尼姑为什么会流露出一个无法说清的复杂表情。尼姑继续说道,“他也是我们清风镇最有钱的老板。他做珠宝已经好多年了,特别是对玉,兴趣最浓,施主明天就可以去找他。”

宋颜兰听到这里,却突然不说话了,她垂下头,沉默了一会,然后又看着尼姑说,“师太,明天能不能请您帮我去找那个周老板验一下。”

这个要求对尼姑来说,显得太突如其来,她愣了一下,然后说,“施主,你怎么不自己去呢?那周老板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的。”

“师太,”宋颜兰的声音忽然显得有点焦急和惶恐,“我、我不能出去,我、我要是从这里出去,外面有人跟踪我的。那个人,那个人,他会杀我的。”

“哦?”轮到尼姑惊讶了,她说,“施主,你这话贫尼不明白。”

“师太,求您了,好吗?明天请您去帮我验验。至于是什么原因,我答应您,我离开的时候,一定会告诉您全部原因的……但、但我现在真的不能说。”

尼姑还想说什么,宋颜兰忽然在尼姑面前跪了下去,她仰着脸,几乎是带着哭声说,“师太,我求您了,求您明天帮我去一趟。”话音未落,一行眼泪果真从她脸上流下来。她同时将手中的蝶玉递到尼姑的面前。

“施主,快起来,快起来。”尼姑有点猝不及防,她想站起来,同时伸手去拉宋颜兰。

“师太,”宋颜兰流着泪,按住尼姑的腿,使后者无法站起。宋颜兰继续说,“您要是不答应,我就在这里跪一辈子!”

“施主……”尼姑看着她,脸上掠过一阵欲说还休的复杂表情,这表情使她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然后说,“那、那好吧,明天我帮你去一趟。”她接过宋颜兰手中的玉,仔细端详了一会。

宋颜兰见她答应,才站起来,说,“师太,谢谢您!”

“我真不想去见他。”尼姑忽然轻轻地像是自言自语了一句。

“师太,你说什么?”宋颜兰没听清。

“啊,没什么。”尼姑回答。她的声音镇定下来。

翌日早晨,老尼姑走出庵门,前往周石天处。

在清风镇,没有人不知道“周石天”这三个字。

已经没人说得清周石天是什么时候到清风镇来的。说他是本地人吧,口音又有点不像;但说他不是本地人吧,镇上最老的人都好像一直就认识他。和他打过交道的,总觉得他是个特别好交往的人,做生意也公道,可镇上的人又无缘无故地有点怕他,怕他的主要原因又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有一点是大家都确信的,那就是据说在他年轻之时,到日本去过不少年头(尽管有时也会回来,但很快又重新出去),至于他到那里是干什么,却没有人知道。很少有人到他家里去,他也似乎从来不请人到他家里做客,哪怕是和他关系比较密切的清风镇警察局局长李长云,也几乎没到他家里去过。他谈生意都是在店里,唯一去周家多的是镇上的医生。那医生姓金,叫金寿柏。他的全名很少有人叫,都称他为“金医生”。金医生之所以常去周家,倒有个缘由,那就是周石天有个傻儿子,叫周福祥。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周福祥就傻愣愣的像个白痴。对周石天来说,儿子是没办法挥走的一块心病,谁也不知道他为儿子的病花了多少钱,结果却是儿子长到二十来岁了,智力还是和一个婴儿差不多。一旦发起病来,让人怕得很。好在周石天的老婆婉漪对儿子照顾得很好,镇上的人对她也有口皆碑。好像命运总是公正的一样,周石天虽说有个傻儿子,但却有个很贤淑的妻子。

周石天的店铺位于清风镇南端,店面谈不上气派,但在清风镇,已经是首屈一指了。老尼姑来到挂着“周记珠宝”的招牌下,凝视着上面的几个镏金大字,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她像是没拿定进去还是不进去的主意。从里面正好走出一个伙计,他一看见尼姑站在门外,愣了一下,然后很意外地说,“一莲师太,您怎么到这来了?”

一莲师太打了个稽首,说,“贫尼来找周先生。他在不在?”

“周老板在,”伙计说,“要不要我去说一声,就说您来了。”

一莲师太说了句“谢谢”,那个伙计就转身进去了。只一个片刻,里面就传来一阵笑声,跟着就是一个人的声音,“师太,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随着声音,从里面走出一个四十五六岁的男人。他身材很高,腰板结实,着一件靛青色的长衫,眼神炯炯,唇上一丛坚硬的胡须,显得精明而老练。

这个人就是一莲师太要找的周石天。

“周先生,”一莲师太将右手往胸前竖起,先说了句“阿弥陀佛”,然后说,“贫尼来得唐突了。”

“哪里哪里,”周石天的脸上显得着实高兴,他双手抱拳,说道,“平日里,周某要请师太过来都请不动啊,今天难得师太大驾光临,周某这里,可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哪。快,师太快请进来。”

“周先生客气了,”一莲师太说,“贫尼今天来,是有件事要麻烦一下周先生。”“师太言重了,”周石天眼里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异样眼光,然后又立刻恢复了平常的神色,他说,“请进来说话,师太的事就是我周某人的事。请,请进。”他将手一摊,作出个请进的姿势。

一莲师太像是犹豫一下,还是迈步跟着周石天到了店内。

进门的房间不大,开墙处有个柜台,里面站着个伙计,他看见一莲师太进来,也赶紧站起点头,笑了笑。周石天没有停步,一直将师太让进里间。一莲跟着走进去,她保持着沉默,脸上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波动,但她又似乎在抑制着什么。

让一莲师太有点意外的是,里间还坐着个秃顶男人,那人穿着西服,身材偏胖,鼻梁上的圆形黑框眼镜遮住了他眼睛里真实的光。

这人一莲师太也认识,就是清风镇上大名鼎鼎的金寿柏医生。因为周福祥的病,他和周石天算是往来得最密切的人了。

一见一莲师太进来,金医生也站起来,他脸上堆笑,道,“师太好啊,一大早就见着师太,金某沾上佛祖的光了。”

一莲师太没想到还有旁人,一下子站住了。

金医生倒是一直微笑,说道,“师太,请这边坐。”

他把师太让到桌几旁的椅子上,那是他刚才坐的位子。师太走过去坐下,金医生则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

外面进来一个伙计,将泡给一莲的茶在桌几上摆好。周石天也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落了座,将手肘压在两人中间的小桌几上,他看着尼姑,声音诚恳地说,“师太,最近庵里的香火怎样?你……还好吧?”

一莲师太看了他一眼,她对这类客套话显然不愿多谈,直截了当地说,“周先生,贫尼今天冒昧打扰,是有件事相求。”

“师太千万别跟周某客气,有什么事,就请师太明言,周某办得到的,一定照办。”

一莲师太脸上的表情一直就没变化,她说,“周先生,贫尼这有块玉,想请周先生验一验。”

“哦?”周石天像是有点意外,说,“师太,就这件事?”

“是的,想请周先生验验。”

周石天一笑,说,“这事太简单了。师太,那玉带来了吗?”

“带来了。”一莲师太伸手入怀,将宋颜兰交给她的蝶状玉拿出,递给周石天。

金医生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但他毕竟只是医生,不能分辨。看一眼后,金医生回到座位,端起茶喝了一口。

周石天一见到这块玉,脸色就微微一变,但这只是一个瞬间。当他将这块碧绿温润的玉托在掌心之时,暗地里惊讶更甚。他慢慢抚摸着玉翅,仔细观看着,一边问道,“师太,恕我冒昧,这玉……您是……”

“这玉不是贫尼的,”一莲师太说,“它是一位香客的物件。”

“那位香客……把玉给您了?”周石天看着一莲师太。

金医生的眼睛也看着周石天,又从周石天脸上转到一莲师太脸上。

一莲师太不置可否,说,“这是那位香客的家传之物,她想知道这玉是真的还是被偷换过的赝品。”

周石天闻言,有点诧异;他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继续端详手中的玉。

一莲师太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立刻作出回答。但周石天不说话了,他的眼神集中在玉上,眉头渐渐皱起,像是要竭力从中发现什么。

房间里变得出奇的安静,但这安静却令人感到有点不安。一莲师太看着周石天的眼神也莫名其妙地焦虑起来。

金医生虽不识玉,但见周石天神情慎重,也不由感到惊讶,他望望周石天,又看看一莲师太,却不说话。

“周先生……”她忍不住说了起来。

但她刚一说话,周石天就忽然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周石天把玉微举,对着光亮看了片刻,才慢慢说,“你看,这玉色泽均匀,看上去温润,里面却暗藏一种看不出的光华。这么罕见的玉,它、它怎么会突然在清风镇出现?”

“周先生,”一莲师太对他的话有点不解,说,“你在说什么?”

“啊,”周石天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脸上的异样表情完全消失了,他不看玉了,转眼看着尼姑,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师太,那位香客,是什么人哪?”

一莲慈眉微抖,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

“啊,我随便问问,”周石天又接着看玉,说,“师太,这玉嘛,周某仅凭肉眼还不能断定,还得仔细验一验,不如这样,您先将它留在我这,明天您再过来。到明天,我就可以告诉您,它究竟是一块什么样的玉。”

见周石天说得郑重,一莲师太不由感到意外,她说,“怎么,要等明天吗?周先生,贫尼今天就想知道结果。那位香客,不能在庵里久留的。”

周石天没立刻回答尼姑,他眉头一皱,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然后说,“师太,要不这样,您在这里等一等,我进去详细地验验这块玉。”

金医生忽然站了起来,说,“周老板,让金某也看看瞧瞧您是怎样验玉,这机会难得呀。”

周石天在嘴角笑笑,说,“怎么?金医生对玉也有兴趣?”

金医生不置可否地一笑,却很坚决地走过来,随着周石天往旁边的一间房走去。尼姑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她身子起了一半,重新落了座,将手中的佛珠慢慢捻动。

过了一盏茶工夫,门帘一掀,周石天和金医生从刚才进去的房间出来了。周石天脸上的神色已恢复成自然的样子。他在刚才的椅子上坐下,望着一莲师太,却不说话,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吭声,似乎想等尼姑先开口。

尼姑果然问道,“周先生,这玉……”

“这玉,价值连城!”周石天慢慢地、但却是斩钉截铁地回答了这几个字。

一莲师太一惊,不由站了起来。

金医生也很意外地看着周石天。

“你说什么?”一莲有点不信。

“我说它价值连城,”周石天声音低沉,甚至有点颤抖,说,“师太,周某和玉打了半辈子交道,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这么有价值的宝玉。”他看着尼姑,仿佛要对接下来的措辞斟酌一下,然后说,“师太,再恕周某唐突,庵里那位香客……是什么人?”

“周先生,”尼姑看着周石天,冷冷地说,“清风庵里的任何事你都不要过问,你忘记了吗?”

周石天垂下眼,说道,“周某知道。”他又抬起头,看着尼姑,说,“好,周某就不问了,师太,这玉……你最好提醒一下那位香客,不要随便拿出来。如今世道太乱,实在危险。”

一莲师太拿过玉,在掌心抚了抚,说,“周先生,贫尼这就告退,还是谢谢你。”

周石天凝视着尼姑,说,“师太言重了,周某不敢当。你……不喝杯茶再走?”

“贫尼告退。”尼姑像是根本不愿意和周石天说什么话,对他稽稽首,往外便走。

“周先生,金某也告退。”金医生见一莲师太要走,也赶紧说。

“周某不送了,两位慢走。”周石天说。他一直看着尼姑和金医生走出去,他的脸上露出些微的痛苦之色,但立刻又将这神色压抑下去。他坐下来,将桌几上的茶端起来,凑到嘴边,心不在焉地啜了一口。

房间里一下子显得特别安静,周石天坐在椅子上,好像都不记得自己手里还端着一杯茶。他眉头微皱,似乎在想什么事,他空出的左手不自觉地摸到衣领下面一点点处,像要摸什么东西一样。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从声音上听,跑步的人显然有很重要的事。周石天将头一抬,那脚步声在外面停住了,一个少女在问,“老爷在不在?”

“在里面。”一个伙计回答。

周石天将手中的茶杯刚刚放上桌几,门帘已经掀开了,从外面跑进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这少女一身淡绿色的衣服,眼睛很大,满脸惊慌。她一进来,就说,“老爷,少爷他、他……”她没说完,已经气喘不已。

周石天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色。

“少爷怎么啦?”他问。

“老爷,”少女说,“少爷,少爷在砸东西,把、把客厅的大花瓶都砸碎了。”

“什么?”周石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客厅里的花瓶还是他在日本时花高价购置。当时买回来时,他非常得意,认为它可以作为周家的镇宅之宝,现在居然让自己的儿子给砸了。不知怎的,一种不祥之兆突然从他心头涌过。

“少爷,少爷,”那个少女拍着胸脯,算是喘过气来了,继续说,“一大早就开始发脾气,太太也拉不住他,结果、结果那花瓶就被他砸了。”

“岂有此理!”周石天一拍桌几,将上面的茶杯震得一晃。他脸上闪出一丝怒色,但随即又隐去,他说,“秀文,你和我回去。”

被唤作“秀文”的少女答应一声,说,“那好,老爷,太太就是要我来叫您回去的。”

“走!”周石天说一句,抬步就往外走,秀文跟在后面。

两人刚刚出门,一队警察正巧从周石天的铺子前走过,走在最前面的是清风镇警察局局长李长云。

“呀呀,周老板,”李长云看见周石天跨出店铺大门,就说,“怎么就出门哪?”他转眼看见秀文,又说,“秀文姑娘也来了。怎么周老板店里缺人手吗?不至于还要把秀文姑娘也叫过来吧?啊?”他说完,像自以为说了句笑话一样,仰天干笑起来。

周石天见是李长云,赶紧双手抱拳,赔笑说道,“李局长,我看您这么天天亲自带队巡逻,清风镇可就没什么意外可出了。”

“哈哈,”李长云仰天打个哈哈,说,“这叫官小看人脸色,没法子哪!上面来的命令,谁敢不照着做?怎么?周老板出去?”

“我回家一趟,家里有点小事,需要兄弟去处理处理。”他又抱抱拳,说,“李局长,有时间的话,周某做东,请李局长赏脸啊。”

“周老板客气了,”李长云说,“既然家中有事,我也不多说,周老板请吧。”

“再会再会。”周石天满脸含笑,对着众警察拱了拱手。

李长云和周石天分别又打个哈哈,分头而行。

李长云带着警察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李长云侧过身,他身后的警察赶紧闪开,好让局长将想看的能看个清楚。李长云看着渐渐走远的周石天。在他脸上,根本看不出刚才的哈哈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仔细打量的眼神,他整个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直到周石天和秀文拐过街口,他才又回过身,将手一摆,示意刚才跟着他一起停下来的几个警察继续跟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