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管家看着周石天锋利的眼神,一下子慌了。
“老爷,您、您回来了?……”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说话结结巴巴。
“曹管家,”周石天冷冷地说,“你是不是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
“老爷,”曹管家额头冒汗,“我、我……没什么……”
“没什么?”周石天冷冷一笑,说,“曹管家,没什么的话,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老爷……”曹管家脸色苍白。
“管家,”周石天冷冷说,“我们是不是有些账得算一算了?”
婉漪在房内听到周石天和曹管家的说话声,也是吓了一跳。但她忽然心一横,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边,周石天寒冰样的眼睛对她直视过来。
在周石天积威之下,婉漪还是不禁打个寒颤。
“婉漪,你好、你好……”周石天的声音充满着讥讽和愤怒。
“老爷,”婉漪还是迎着周石天的目光,说道,“你想怎么处置我们?”
“我们?”周石天忽然仰天一笑,说道,“你们以为我一直不知道是吗?以为我周某人是可以当三岁小孩来耍的是吗?”他转头又看向曹管家,说,“曹管家,你在我这个地方待了半辈子,周某没什么地方亏待过你吧?周某给了你所有。念在你为周家操劳的分上,我不难为你,你现在滚出去,但是记住,不能拿走我周家的任何东西!”
周石天这句话一说,婉漪睁大了眼睛,曹管家也几乎不敢相信。按周石天的话来理解,他居然放曹管家一条生路。
曹管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忽然觉得,周石天恐怕是怒到极处,反而不想处置自己了。于是他赶紧便想从周石天身边走过去。
他刚走到周石天身后,周石天却又是一声冷笑。
“曹管家,”他说,“你是不是没听明白我的话?”
曹管家一下子站住了。他脸色煞白地看着周石天后背。
周石天身也不转,继续冷冷道,“我刚才没说明白吗?第一,我是要你滚出去,不是要你走出去;第二,我周家的任何东西你不能够带走!你不知道什么是我周家的吗?”说到这里,周石天转过身子,眼内寒光闪烁,“你的每一文钱、每一件衣,都是从我周家拿的,你现在把自己脱光了,从这里滚着出去!”
曹管家看着周石天,后者侧过头,继续用冷冷的眼光看着他。
“老爷,”曹管家声音发颤,说,“你这是不让我活了?”
“你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周石天低沉着嗓子说道。
“你!”曹管家忽然恢复往常那种阴鸷,他突然对着周石天冲过来。
婉漪在门边,不由“啊”地一叫。
便在此时,陡然一声枪响,曹管家只觉得右腿一痛,不由自主地跪下去。
除了周石天没回头外,曹管家和婉漪都朝开枪的地方看去。
只见李长云带着几个警察从树后闪出。
李长云手中的枪还冒着蓝烟。
“李局长,”周石天头也不回地说,“把这个人扒光了,带到你那里去。”
李长云将手中的枪对后一扬,说,“听到周老爷的话没有?把这家伙带走!”
他后面几个警察吆喝一声,走上来将曹管家架起来。
“多谢了局长,”周石天眼睛望着婉漪,继续说,“周某回头给兄弟们赏钱。”
“周老板客气了,”李长云说,又对手下吆喝道,“听见没有?把曹管家扒光了,给我押出去!”
婉漪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她慢慢退向屋内。
“老爷、老爷。”她喃喃着。
周石天眼露寒光,向婉漪慢慢走过去。
婉漪退到屋内去了。周石天微微侧头,看见李长云和他的手下押着曹管家走了出去。地上扔着曹管家的衣服。
周石天又看着房间,迈步走进去,反手把门关上。
婉漪看着周石天可怕的眼神,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石天慢慢逼近她。
婉漪退到床边。她已退无可退,脚下一软,半躺在床上。
周石天走到桌边站住了,然后慢慢坐下来,目光凶狠地看着婉漪。
“老爷、老爷……”婉漪的声音打颤,没办法说下去。
“婉漪,”周石天的声音突然出乎意料地缓和下来,但语调仍是冰冷而低沉,“你告诉我,那姓曹的答应你什么了?”
婉漪抓着自己的衣襟,恐惧地看着周石天。
“他答应带你离开这里,是吗?”周石天冷冷地继续说,“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居然去相信这个人的谎言。我现在告诉你!这些年我早就知道你和他的一切。但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揭穿吗?”
婉漪看着周石天,脸色一会潮红,一会苍白。
周石天不打算等待婉漪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要告诉你的只有一点,这里是周家,而我,是这个家的老爷,如果有什么能逃出我的视线,那你们不是认为我太蠢了吗?我一直在隐忍,为的是福祥。现在福祥好了,我等的人也来了——你知道是谁吗?不错,就是那姓韩的。所以,是我离开清风镇的时候了。我要离开这里,你也不想想,我怎么会像一个傻瓜样地离开?你是想知道我怎么知道你和曹管家的事的吧?我不妨告诉你,免得你做鬼也不明白。”
婉漪听到这句话,不由浑身一颤。
周石天继续道,“我从日本回来,就发现你不正常。福祥也不是我离开时的样子。宋芷沅也死了。可我渐渐发现,你的心根本不在这个家里。不错,你是疼福祥,可你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经常看见你和那姓曹的眉来眼去,你以为我从来没看见吗?我一直忍着,在取玉之人没来之前,我知道我要忍着,不能让别人看我周某人的笑话,否则我还怎么留在这里?幸好还有福祥,你觉得是儿子拖累了你,对吗?可我得告诉你,如果不是福祥,你早就去见芷沅了。你居然蠢到这个地步,在我没在的几年里,找退路居然找到了曹管家那里。可他是什么人?不过是周某人的一条狗而已!婉漪,你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我给你的机会是整整十年时间!想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十年时间吗?我告诉你,就因为你是福祥的亲妈!我不想这个儿子再有什么闪失。怎么?你和那姓曹的就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你!居然连儿子也不想要,那我还顾虑你是福祥的妈干什么?”
“老爷!”婉漪声音虚弱,她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就布满了泪水。
“婉漪哪婉漪。”周石天站起来,脚步沉稳地走到婉漪面前,眼睛直直地看着婉漪。
婉漪看着周石天,吞声道,“老爷……”
她既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也没机会再说什么。
周石天已经扬起手,干脆迅捷地给了婉漪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这记耳光又快又重,婉漪苍白的脸上顿时出现五道指痕。
婉漪还来不及叫,周石天已经抬起脚,对着婉漪的胸口狠狠踹过去。
婉漪惨叫一声,仰面倒在床上。
“你真是连****也不如!”周石天低沉着声,跨上一步,左手提起婉漪的衣襟,右手又是几个耳光扇过去。只听得“啪啪啪”几声,婉漪的脸已经肿起。
“老爷!”婉漪反而突然不哭了,她睁圆着眼,差不多是疯狂地叫道,“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好了!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我一嫁给你,你就去了日本,回来后你关心的就只有福祥。你关心过我吗?我是女人哪!我要一个全身心对我的男人,你什么时候做到过?在你眼里,我甚至连那个出了家的一莲师太也不如!”
当婉漪说出“一莲师太”这四个字时,周石天的脸色苍白了一下,他厉声说道,“一莲师太!你居然敢提这个名字?多少年来,我连见都没见她一面。你说!谁给你说起的这个名字?”
“老爷,”婉漪继续叫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我、我什么都知道。不错,我是和管家好,他全心全意待我,他把我当女人,他把我当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你敢说出这种无耻的话!”周石天怒不可遏,抬手又是一记耳光扇过去。
“你打死我!打死我!”婉漪的眼泪又是一下子流出来,“我反正不想活了!”
“那你就去死!”周石天一把拖住婉漪的头发,将她从床上拽下来,对着婉漪的身子疯狂地踢过去,他一边踢一边喝道,“想死?我今天就成全你!”
婉漪被周石天踢得满地打滚。到后来,却是周石天踢一下,她才滚一下,整个身子已经没力气动弹了。
周石天忽然停下来,婉漪躺在地上已经再也不动。从她嘴里,鼻孔里,流出鲜血来。
周石天目光凶狠地盯了她一会,他也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瞪着婉漪,犹自骂道,“你想就这么死?嘿嘿!我可不会这么便宜你。敢在我眼皮底下干出那种事,这笔账我还没算清楚,不过,我没时间和你算了,我会好好给你找个归宿。清河水里的王八,就是你的棺材!”
周石天此刻完全不能控制自己情绪,但他突然一抬头,喃喃道,“福祥!福祥!”他像是突然想起儿子,赶紧起身,打算出去找福祥。
但他还没出门,周福祥已经推门进来了。
周福祥被曹管家支出去找金医生,他在镇上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只得怏怏回来。
一进门,就看见几个佣人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一看见少爷进来,赶紧装作什么也没说,很迅速地散开,各干各的去了。
福祥刚觉诧异,就隐隐听得一个女人在惨叫,他不由心下发慌,而且,这种惨叫使得他脑中不断闪现出其他的东西,那些其他的东西使他突然感到惊慌和恐惧。
一些不连贯的片段时不时从脑中闪出。
他想看清楚那些片段,但又极力抗拒那些片段。
那些片段里充满着血和惨叫。
这是他感到非常害怕的东西。
此刻,他耳朵里传来的又是惨叫,而且是一个女人的惨叫。他不由特别心慌和恐惧。
他开始不愿意去听,但那惨叫太厉害了,像是每一声都传到耳朵里来,福祥不由在惊慌中感到躁动。
他一时呆在原地。
他忽然感到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听过这样的惨叫,那叫声把自己吸引了过去。他那时真的过去了……但那是什么时候?……不错,很久了,几乎到了自己的记忆之外……
他极力抗拒着,但他没意识到,他越抗拒,那些记忆就越向他走过来。
周福祥感到自己有点受不了。
现在,那些惨叫又是一声声传来。
一个女人的惨叫。
很久以前,他听到的也是一个女人的惨叫。
周福祥终于忍不住了,循声过去。
但是很怪,那些惨叫突然停止了。
很久以前,那些惨叫也是突然停止的。
他已经知道,那些惨叫是从哪个房间传出来的。
他走了过去。
在门外,他站了会,里面有父亲的声音。
他没去听父亲在说什么,他只是把门推开。
周石天正好打算出来。
父子俩在门口相遇。
“爸爸。”周福祥声音有点打颤。
“福祥?”周石天看见儿子,心里陡然涌上种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爸爸,”周福祥说,“你在干什么?”他说着,往里便走。
周石天殴打婉漪时,几乎忘记了家里有个儿子,现在儿子要进房间看,他几乎想阻止,但还是让儿子进去了。
周福祥一眼看见婉漪躺在血泊中,不由惊叫一下。
“爸爸!妈妈怎么啦?”
“你妈妈?”周石天看着婉漪,再次被怒火控制,“福祥,这个女人根本不配做你妈妈,你知道她干出了什么事?”
但福祥没再回答。
婉漪在血泊中隐约听到儿子的声音。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嘴里却说不出话,只“嗬嗬”几声,手也跟着动了几下。
福祥看着婉漪,眼睛越来越大,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慢慢后退,绝没有一个儿子看见母亲躺在血泊中应有的反应。
周福祥的眼神也变得恐怖起来。
他继续往后退着。
周石天一见此情景,也突然担心起来。毕竟,福祥的脑子刚刚恢复常态,如果看见这一幕被刺激了,说不定会出现极为严重的后果。
金医生说过,周福祥刚刚恢复,受不了刺激。
周石天赶紧上来,拉着福祥说,“福祥,来,我们出去!爸爸有话要告诉你。”
周福祥转头看着父亲,眼神中满是惊骇。
周石天看着儿子的眼神,心头不由一惊。
他真是太害怕儿子受到刺激,导致再一次神志不清。
“爸爸……”周福祥看着父亲,只说了这两个字,忽然转身往外跑去。
“福祥!”周石天赶紧去叫,但福祥已经跑了出去。
周石天转身看了婉漪一眼,又冲上去狠狠踹一脚,道,“如果福祥出了什么问题,我把你的皮都剐下来!”
狠狠说完这句,他也从房间快步离开。
周石天一出门,却不见了福祥。他左右一望,空旷的庭院里居然连一个下人也没看见。
周石天心情既恶劣又苍凉。
“福祥!福祥!”他提声叫了几句,却没有回答。
周石天心下着慌,毕竟,儿子的病刚刚才好,眼下可别再出什么事。
“来人!”周石天在庭院厉声大叫。
有下人匆匆过来,垂着手,低着头问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少爷呢?”周石天怒声问。
“少爷?”那下人左右看了看,说,“我没看见少爷。”
“废物!”周石天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扬手给了那下人一耳光,厉声道,“滚!”
那下人捂着脸,惊慌失措地走开。
周石天没方向地乱走,大叫“福祥”。但始终没人回答。
他忽然感觉进门的大树后似乎躲着什么人。
周石天快步走过去,喝道,“什么人?出来!”
树后躲着的人走了出来,来人居然是柳大鸣。
他看着周石天的样子不禁害怕,颤声说道,“周老爷……”
周石天见是柳大鸣,倒是吃了一惊,但他这时怒气勃发,瞪眼看着柳大鸣,说,“你到这来干什么?”
柳大鸣是按宋颜兰指令过来找秀文的,他和金医生通过密道到镇上后便分开了。金医生命他来周石天家找到周福祥,把他弄到山上去。
有金医生撑腰,柳大鸣胆子也大起来,但他一听周石天声音不善,还是不由慌张,他说,“我、我、我是来找秀文姑娘的……”
周石天一听是来找秀文的,更加恼怒,他喝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这么随随便便就到这里来?”说完这句话,周石天似乎才想起柳大鸣应是在押的杀人嫌疑犯,便又说,“柳大鸣,我听说你越狱逃跑了,你想到我这来杀人吗?”说到这里,他又厉声道,“来人!把这个嫌疑犯给我抓起来送警察局去!”
几个下人应声而来。
柳大鸣赶紧摇手,说,“周老爷,我没有杀人,没有,您听我说,我、我是金医生叫我过来的。”
“哦?”周石天冷冷道,“这话你留到警察局再说,来呀,给我绑起来!”
几个下一拥而上,围住了柳大鸣。
柳大鸣惊慌不已,却说不出话来。
“我、我来找秀文……”柳大鸣结结巴巴地说。
周石天一听柳大鸣说出秀文二字,更是怒气上冲,厉声道,“先把他扔到柴房去!”
几个人一拥而上,将柳大鸣直接带到柴房。
周石天也顾不上再去婉漪房间,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是找到儿子。但儿子能去哪?他忽然想起尼姑庵。难不成儿子又跑到那里去了?
他迅速走向大门。
周石天刚走到大门口,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爆炸声。
像是一颗炸弹爆炸。
周石天心中一惊,他循声望去,那声音很像是从警察局那个方向传来的。
难道出事了?周石天来不及多想,迈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