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妈来了,林茵也明白了,虽然气氛更加悲戚,但是总算可以商量一下眼前最重要的那件事了。李旸小心翼翼地问林妈妈:“我弟的遗体明天要火化吗?”老太太果断的说:“要火化,三天头上得火化。老辈人说,这人死了过了三天不下葬,那魂儿守着肉身不走啊,小鬼儿打着拽着可遭罪了。现在不兴土葬了,就得火化了,明天火化吧、火化吧。”
林茵张着泪眼求妈妈:“过几天行吗?我想看看他,陪他几天行吗?”林妈妈哽咽到:“孩子啊,醒醒吧,昭儿已经不在了,再留几天干什么!要看赶紧带着孩子去见最后一面,明天你和孩子都不能去送”。老太太又向李旸到:“旸儿,你爸妈身体不好,先不要告诉了吧?”李旸也是这么想的,点点头,算是回应。
一行人等又驱车去位于郊区的殡仪馆,这里肃穆无声,一个个房间都没有房门,只有一道明黄色的帘子拉在门的位置上。工作人员在一道帘子前停下,示意大家进去,林茵也在帘子的外面停下,目光紧张、脚步迟疑,林妈妈开口了:“进来吧,见最后一面了。”说完大放悲声。
迟伟健搀着林妈妈和同来的其他人都进去看看李昭的遗容,见李昭的脸色不再青紫,而是很自然的颜色,心中略有安慰,想:一会儿林茵见到老公的最后一面总算不那么残忍。
孩子被姑姑带进来,怯怯的看着躺在棺椁里的爸爸,抽噎着却不敢上前,这个悄无声息躺着的爸爸是那么陌生又那么可怕。
林茵一直被吴娟娟搀扶着,不进去,等大家都出来了,她放开娟娟的手,说了句:我想一个人和李昭待一会儿,就走进去回手拉上了帘子。外面的人面面相觑,都无比紧张。可奇怪的是,里面却悄无声息。大约过了十分钟,里面还是不见动静,林妈妈不放心掀开帘子进去了,一直搀扶着林妈妈的迟伟健也跟进来,只见林茵把脸贴在李昭的脸上,双手搂着李昭的脖子,一动不动,两个人的脸上都是湿漉漉的。
迟伟健的心像被一把利剑猛然间深深地刺痛了,突然想起一句话:痛到深处是无声!林妈妈一把拉起女儿,哽咽着说:“孩子,走吧,你在这儿哭,昭儿的魂儿不舍得走,遭罪呢。”林茵听话的站起来,像小时候放学一样被妈妈牵着手乖乖的回家去。迟伟健看出林茵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一颗心却是惊涛骇浪,不由得无比担心。
回到家里,客厅布置成了灵堂,李昭的遗像放在灵桌的正中,那是一张非常标准的正面照片,穿着警服的李昭很是英俊。
林茵想起,那曾是放在光荣榜上的一张照片,那次林茵忘了带钥匙去找李昭,李昭特地把她带到光荣榜前,指着自己的照片说:“看看,哥帅不?”当时,林茵记得自己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还“切”了一声,此刻的林茵多么想说:“老公,你是最好的,你是最帅的。”可是,她的李昭再也听不到了。
出殡的前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来守灵的都是逝者的亲朋好友,大家各有各的悲痛和怀念,或独自沉思或相互倾诉,与逝者度过最后一个夜晚,明天早上送逝者上路。
因为人多,又是盛夏,开着空调的房间还是热得大家汗流浃背。只有林茵觉出一种彻骨的寒意,在林妈妈给盖的被子下面瑟瑟发抖。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殡仪馆的车子就停在了楼下,林妈妈用一根细细的绳子把女儿的一只手腕系在一把椅子的腿上,说是怕女婿把女儿带走。林茵任凭妈妈摆弄,看着众人一一离去,不哭也不闹,眼神虽不再涣散,但是只盯着门口,一眨不眨。到了现在,她还不能相信李昭真的走了,她还在期望李昭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的门口。
接下来的日子,孩子照常去上学,期末考试已经结束,还有评优、社区活动等假前安排。林妈妈每天都来陪女儿半天,好在两家之间只有两站地的距离,林爸爸身体不好只是对他说茵茵一家三口去旅游了,瞒一时算一时吧。出殡后的第二天林韵回来了,自然又是一番大哭,她最欣赏的亲姐夫突然病逝,怎么能让她不痛哭流涕。过后,又是天天晚上过来陪姐姐和外甥女。
如是过了几天,林茵告诉妈妈和妹妹,你们不用天天来了,我总得自己面对现实,总得自己过日子,我总得自己去适应没有李昭的日子啊。
孩子正式放假了,亦舒郑重对妈妈说:这个假期不去补习班了,我要陪妈妈。林茵同意了,说真的,她怕自己呆在家里。
李昭离开后,亦舒就搬过来和妈妈住在一张床上,开始娘俩晚上根本睡不着,相拥着流泪。直到有一天,林茵夜里梦到李昭笑盈盈的来到眼前,说:“茵茵啊,我最喜欢看你笑,你笑得样子真好看。”林茵心怦怦跳着醒来了,看着脸上挂着泪珠的女儿,不由得心生愧意。
第二天早上,林茵认真的洗漱完毕,做好早餐,叫醒女儿。亦舒看到妈妈神清气爽的样子,还有一个浅浅的微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微微笑了一下。这是母女俩这十几天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吃过早饭,林茵对女儿说:亦舒,我们今天出去走走,我们去植物园。林茵穿上了夏季几乎没人穿的长袖纯棉T恤衫、纯棉的牛仔长裤,脚上是轻便的慢跑鞋,把头发扎成马尾,拉着女儿乘车去植物园。
天气可真热啊,刚九点多,就已经有三十度了,林茵不觉热,也不出汗,好像身体的热量已经随李昭去了。亦舒不停地擦汗,还帮妈妈打着遮阳伞,现在的孩子发育早,虽说只有十三岁,但个子已经略高于妈妈了。买了票进了大门,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
在植物园的一片树林下,母女俩坐了下来,林荫说:“亦舒,爸爸走了,你说爸爸希望我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呢?”亦舒想了想说:“爸爸一定希望我们是快乐的,希望我们能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悲伤。”“对,爸爸昨天晚上回来了,对妈妈说,我们一定要快乐,要笑着去生活,爸爸才高兴。所以,从今天起我们要为了爸爸快乐的生活。”亦舒惊奇地说:“妈妈,我也梦见爸爸了,他说亦舒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他喜欢我笑的样子。”
林茵心头一热,把女儿抱在怀里,当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脸上都是笑着的,但是拥抱在一起时,彼此看不见的脸上都是泪水涟涟了。
从植物园回来,母女两个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因为她们答应了同一个她们最爱的人要快乐生活,所以她们要有一个新气象。首先,打扫卫生,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妈妈洗衣服,归置东西,女儿擦地,半天的时间,屋子里已经空气清新,窗明几净了。
晚上,林茵给女儿做了她最爱吃的油闷大虾,亦舒大声说着:妈妈,你的厨艺真棒。一边拿出全吃光的架势,但是只吃了三、四个,就再也吃不下了。面对妈妈一脸的抱歉,林茵知道女儿的心事,快乐不是想装就能装出来的。其实,林茵又何尝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