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河水拍打着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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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苏娜从医院出来,不知怎么办,从小养成的自卑使她处理任何事都没有主见,太温柔而自卑的女人大抵都没有主见。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给涂冰打个电话。

“我怀孕了”。

“真的?”

“刚化验完。”

“你在哪?我去接你。”

“市人民医院。”

“到大门口等我,马上就到。”

简单的对话后,不到十分钟,他开着那辆黑色红旗轿车来到医院,他车号的最后两位数是九九,即一言九鼎,他喜欢那种感觉,尽管带些迷信色彩。到医院门口,车停在苏娜面前,按按喇叭,苏娜在惊慌中才看到车已到面前,她打开后门,上了车,透过倒车镜,她看到涂冰那分外严肃的面孔。不一会就到他们的住处,等他打开房门,苏娜进来时,他迫不及待地紧紧抱住她,让她几乎窒息,一直抱着,很长时间,她不明白他的举动,当他的脸紧贴她的脸时,她感到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浸入到她的皮肤。不可能,他竟会流泪,不可能,她从没见他如此悲喜交夹,面前的这个男人她不想去探究他,可他的行为却一次次抓住了她的心,他还有良知,还有感悟,还有一息尚存的灵魂,不知是为那未来的小生命还是为苏娜对他做出的奉献感动,总之,苏娜从没见他这般激动过,就这样,他像一个温顺的孩子,流着泪,需要得到母爱的抚爱,苏娜第一次真正把他当成人。人都有脆弱,人是最不堪一击的高级动物,因为他的五脏六腑里充满着激情,只要心还有跳动,这激情就不会泯灭,也正是因为这份激情,鼓舞着每个人去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过去苏娜觉得这男人没有激情,他只是在权利场上运转着,对苏娜也像是自己随手捡来的东西,他想要的东西,今天苏娜发现他有激情,他的激情是那种不为人知的、微妙难测的、甚至是故意加以掩盖不为人发现的,可那与其他人能有什么区别?他仅仅是用巧妙的手段去故意掩盖,可他内心的激情并没有消失,因为他是人,一个很正常的人。

苏娜任他抱着,此刻,她对他过去的仇恨和矛盾心理又削减下来,她又看到他真诚的一面,尽管平时被虚伪所掩盖,可他还有真诚,最起码对苏娜来说是这样,这也许让苏娜抵挡不住这种真诚的诱惑,她过去对他的打算,现在竟也在真真假假中含糊不清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利用他,还是在感情上慢慢接受她,她困扰起来,她爱丈夫,他们因相爱而结合,可面对涂冰的步步进攻,步步为营,她抵挡不住这种诱惑,特别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诱惑,这让她困惑,她的良心再一次谴责着她,她仿佛感到丈夫那坦诚而深情的目光在注视着她和他的罪恶,现在她不再恨涂冰,也不再爱丈夫,她觉得首先需要把自己混乱的情绪归纳起来,从小她都那么谨小慎微,现在,她竟迷失的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里,她一直都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妈妈的艰辛让她过早地成熟,而这会儿,面对这样一个男人,面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竟真的不知所措了。

“苏娜,我求求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吗?我需要他,我太爱你,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我,就让他和我做伴,看着他我就想起了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好吗?”

苏娜不相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对她难道是真爱吗?既然爱她,在他的妻子面前他装的对妻子百依百顺,对她连看都不屑看一眼,这就是他的爱?苏娜不相信地摇摇头。

“苏娜,你看我对你还不够真心吗?我了想见你,我考察回来直接来这里,狡猾的屈小依一定看出破绽,她只是故意装的不知道。为了你,我正准备把你们所长提拔到政府办公室,他知道我们俩的事,是他成全了我们,这个市长我宁可不干,我也不会抛弃你,我付出这么多,全都是为了你,你难道就想让一个生命夭折,你不觉得自己很残酷?苏娜,你不是一直想去音乐学院进修,你放心,等孩子生下来后,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给你要个指标,让你到音乐学院进修,你音乐天赋很高,只是你没关系也没钱,这些我都能满足你,只要你答应我把孩子生下来,我求求你,你看我都四十出头的人,连个孩子都没有,我的父母都年过半百,他们要是知道我有孩子,那不知道会多高兴,就算你积福行善,为了我那年迈的父母,他们都在农村,我能混到现在,也完全是为了我父母,他们培养我实在不容易……”

这个男人哭泣着,诉说着,像个孩子一样,流着那真挚的泪水,那表情很可怜,特别是提起他的父母亲,表情中尽是失望与绝望,似乎眼前的苏娜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要紧紧抓住,苏娜本没想生下这孩子,可他那悲切的哭声使她心如乱麻,她没想到他那么喜欢孩子,更没想到他竟是个孝子,这让她想起自己那不健全的家。

“你老婆要是知道她会让你什么也没有,这孩子让他生下来就受罪?等孩子生下来以后谁来照顾他?谁是他父母?”

苏娜想起了屈小依,那个呼风唤雨的女人。

“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你要相信我,等生完孩子,我就送你去省城进修,我说话算话,你不是很想去进修,我一定能办到,苏娜,你对谁都那么善良,就发发善心,留下这个孩子行吧。”

他最后的话让苏娜动了念头,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愿望吗?她太爱音乐,如自己的丈夫一样,其实她和丈夫是音乐将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志向,都要为音乐而献身,在音乐界创造辉煌,她还不到三十岁,她一直都在梦想着学习所钟爱的音乐,这在过去她连想都不敢想,她要养家糊口,没有机会去接触更高层次的音乐人,现在,这男人许诺她多年连想都不敢想的一个梦,就在眼前,那美好的前景在等待着她,可是,想想要付出的代价,她又犹豫起来,怎样告诉家人?告诉丈夫?如果那样的话她将要离开家庭,在这栋房子里待上将近一年,直到把孩子生下来为止,她能舍弃她那幼小的双胞胎女儿吗?她的心在矛盾中斗争着,性格中那刚强与软弱也相互交替着,让她无所适从。

“苏娜,你放心,我决不食言,我知道你喜欢音乐就像你的生命,我一定成全你的愿望,你应该知道,省城进修的名额很少,不是每个人都能弄到,对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对你来说也可能一生也实现不了这个梦想,这几天我先找保姆,想起来了,我表妹音乐学校马上要毕业,我正准备给她找工作,她还是音乐系的高材生,这样吧,你今天就回家告诉你的家人,就说拖朋友给你要个音乐学院的名额,明天就去报到,晚上将家里安排好,柜子里有两万元现金,你带回去,这些钱足够他们花两年,这也能减轻你妈妈的经济负担,她也那么大岁数,不能再让她整天劳累,你回去先告诉你妈妈要到省城学习,等她同意后再告诉你丈夫,准备就绪搬到这里,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会给你安排一切,至于屈小依,你放心,暂时不让她知道,等孩子生下来以后,我会让你的所长找个恰当的理由,让孩子顺理成章地成为我的孩子,她不会说什么,反正她也不想生孩子,对她来说这正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涂冰在苏娜面前来回走动,一边说一边用手来回敲打着脑门,思索着还有什么没有想到的事,他表情又开始严肃起来,好像将面临一场暴风雨似的,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给苏娜说,就拉着苏娜的手,一副很温存的样子,扶苏娜坐下,兴奋地搓着苏娜的手一丝不苟地看着她,苏娜仍很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急切地要她生下这个孩子,他那么看重他的仕途,那么惧怕他的老婆,可现在他竟什么也不怕,是什么力量让他竟这么不顾一切地要这个孩子,仅仅因为他爱她吗?不可能,如果为了爱,他不会在他的老婆面前装的不认识苏娜,爱是感情的自然流露,不可能装的什么都没有似的,苏娜想不出究竟是为什么,不过,她不想考虑那么多,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光明仿佛就要呈现在面前,多少次她都梦想着自己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音乐人,一个经过专业学习的、具有高素质的歌星,现在,她的理想就要实现,尽管为此她将要付出很多,可为了实现理想,这种付出对她来说也是值得的,她对他本身就是那种赤裸裸的利用关系,想到这她不想再去探究他为什么要这个孩子,到底爱不爱她,这虚伪的男人感情是很隐蔽的,他的爱和恨都不会明显地表露,他只要自己的目的,达到目的的结果,对谁都一样,为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苏娜不想去追究他,她们俩其实是一类人,都为了索取对方而不遗余力,现在她只要她的理想,反正自己有孩子,而且那是他和丈夫爱的结晶,而这个孩子,他却是野种,是俩人偷欢的果子,一个被苏娜和这个男人交换条件的战利品,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一点退路,这个男人牵动着她,让她只能跟着他的步调走,苏娜从心里厌恶这个孩子,她那麻木的心灵深处除了痛恶什么也没有,唯一想做的就是告诉丈夫自己要去学习,要他好好地照顾家和孩子,她不能让丈夫受到伤害。想到丈夫和两个女儿,心不由自主地冰冷到极点。

“让我喝杯酒吧。”

想起家人她就想喝酒,来麻木她的神经,这是条件反射。

“你怀孕了,还是少喝点好,免得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没什么,就喝一点点,你工作忙,就不必陪我喝了。”

苏娜的情绪懊丧到极点,疲倦地低语,她已经精疲力竭,这个男人一直都控制着她,现在她更加没有退路地任他摆布。

涂冰从认识苏娜到现在,还是头次享受到苏娜对他说话的这种平和的腔调,他又感情冲动地再次抱住苏娜,这个在官场上极尽所能玩弄权术的男人,在感情上也是那么不堪一击。正应了那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苏娜,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这样吧,我到厨房给你弄两个菜,我们一起喝一杯,来庆贺我们俩爱的结晶。”

说着,他站起来,一个人到厨房去,每次来他都是亲自做菜,从不让苏娜动手,在苏娜面前,他随时随地都要体现男人的伟岸。

一个人坐在客厅,痛苦又向苏娜袭来,从新年的农历二十三到现在,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生活改变她一生的轨迹,她在良心、痛苦、亲情、爱情中挣扎着,分辩不出什么是美好的,什么是丑陋的,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她曾有过那种很单纯的、很幼稚的、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可现在她却成了另外一种女人,一个连自己都非常陌生的女人,一个男人的玩物,完全失去自我,从今以后,她又将被完全封闭到这个小天地里,见不到自己的家人和爱人,见不到外面的世界,独自一人孤零零地来为面前这个玩弄他的男人、她不爱的男人生孩子,只为了满足各自所需。这值得吗?她反复问自己,可现在已没有退路,她只能这样,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又不能告诉任何人,苏娜本来就很自卑,现在她更加感到自己没有脸面去见任何人,更何况告诉人,她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可又毫无办法,她只有去靠涂冰,这个男人很感激她,她只有照着他的线路走下去,没有更好办法可以解决她肚子里的孩子。

“苏娜,菜做好了,快趁热吃吧。”

她看着这男人慌乱地忙碌,又从心里对他滋生出同情,也许他真的对爱执着,像刘忻那样非常爱苏娜,他的爱与丈夫的爱截然不同,她和丈夫是那么单纯地相爱着,为了这个家俩个人都倍受煎熬,而和涂冰在一起,让她能真切地体会人世间的变幻无常,这份爱被世俗和功利所笼罩,使苏娜从开始到现在都很模糊,她有时觉得他很可怜,他也许爱她,可他的虚伪让他活的很艰难,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让苏娜觉得是相互利用,不管现在演变到什么程度,可苏娜仍是那么的耿耿于怀,因为他们不是在同一起跑线上,苏娜的潜意识里一直认为他是在利用自己的身体来取乐,而自己也是为了金钱才做他的情人,现在他们也可能相互间都产生了一种模糊不清的感情,特别是苏娜,这半年多来,他对她的关照和爱护,让她对他的确有一种蒙蒙胧胧的感情在心中滋生,她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感情,可没有美好的开始,这个过程也变的索然无味。

“涂冰,我不明白你这么做的意图,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我们心里清楚,你这是何必的,世界上漂亮女人多的是,为何挑上我?”

其实她说的话是想再进一步试探他,她把握不住他对自己的一切承诺,自小产生的自卑自始至终影响着她的生活,她始终都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对涂冰,她的感情已经发生变化,承认不承认是另一回事。她的问话让精明的涂冰从她身上找到希望,这女人已经开始注意他了,她由麻木变得敏感起来,这对他来说是个好兆头,她的身体里已经孕育着他的孩子,她和他已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会步步顺从他,在经济上他已经给了她宽松的条件,他正在继续诱惑她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此刻他发现自己在权利之争中的得心应手在风月场上也能派上用场,他得意之极。

“苏娜,你和屈小依最大的区别就是,她太狂妄不羁,你太低估自己,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爱上你,你魅力四射,你自己意识不到,爱是不需要任何附加条件的,他是一瞬间的感应,我第一次见你就认定你就是我要找的女人,就这么简单,你和我接触这么长时间,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朝三暮四的男人,除了屈小依,我没有和任何女人有丝毫瓜葛,我从农村一个穷苦的孩子混到现在的位置非常不容易,屈小依帮很大忙,你见过她,是个随心所欲的女人,不过,对我还挺不错,没有她就没有我的现在,所以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她,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有一张婚姻证书,对你不同,我是全心的爱你,在你面前我从来没有伪装自己的感情,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不管你对我是不是真心,我愿意,你应该相信我对你的诚意。好了,不要再想那么多,我们先吃饭,吃过饭后我送你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这几天我就把我表妹带来伺候你。”

苏娜心事重重地一边吃一边留心听着,她不能预见未来,只能照着涂冰指定的路走,这也许对她来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已经没有退路,涂冰从一开始就已紧紧地禁锢住她的生活,使她完全失去退路。她看他一眼,他正低下头给她不停地夹菜,好像一个很温存的丈夫,面前这个男人让她越来越感到不可思议,他对她是认真的,不是敷衍了事,她对他也改变过去对他的厌恶,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特别是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对他的恨已经消失,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她心中滋生,虽然这不是爱,最起码也没有过去的那种彻骨的恨,这让她自己都不能确切把握,她知道她的命运会因肚子里的孩子,将永远与这个男人连在一起,也许将来是一个悲剧,可现在她只有听天由命。

涂冰的手机在响:“少玫,什么事?”他显得不耐烦。

苏娜听到对方的哭泣,再看涂冰的脸也气愤的变白。

告诉你不要再同那男的接触就是不听,我正在开会,等忙完回去再说你的事。他恼怒地挂断电话。

“少玫是谁?干吗骗她?”

“我表妹,郑州大学音乐系马上毕业,我刚才给你说的,我准备让她来照顾你。”

“她是大学生,不会愿意来。”

“我让她来,她从小在我们家长大,太年轻,不懂事,不过我的话她还是听的。”

“出什么事?”

“没什么,是小事。”涂冰轻描淡写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