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妹叫耿少玫,从小在他们家里长大,他把这个表妹当亲妹妹看,对她关心倍至,而表妹在大学却爱上自己的美术老师闻潮,为此他不止一次训斥她。与苏娜相处让他暂时忘了一切,他正在乐此不疲地爱着,已很长时间没与表妹联系。
耿少玫打通电话,惊恐不安地等待着表哥的回话,没想到表哥不给她倾吐的机会,还没等她说出自己怀孕就挂电话,她知道自己的事让表哥很生气,表哥一再提醒,不让她与自己的老师继续下去,她没听,她太看重她心中的男人,爱他极至,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爱情,她才二十三岁,这个年龄的女孩把爱情看成是至高无上的东西,世人不得碰她,不得玷污她,更不得抛弃她,她就是这样怀着一颗虔诚,死心塌地的爱她的老师。马上就要大学毕业,可近段她的身体发生了很大变化,不停地呕吐,她清楚地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好则自和闻潮同居后,她已搬出集体宿舍,现在的社会自由空间太多,大学生可以名正言顺的自己租房住,不管是“游戏夫妻”还是“新潮时尚”,学校一般不会横加干涉,作为大学,重在学生在校表现,放学之后就不在学校管辖范围,只要不是违法乱纪,学校不会刻意去处理学生,考上大学太不易,能上得起大学更是不易,特别对那些家庭经济状况不太宽裕的学生来说,学校被他们倾家荡产也要为学校输送人材感动都来不及,怎忍心再对他们严加管教。少玫就是这类宽松政策的投机者。
不过,此刻她很害怕,她爱闻潮,她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只有这样才能牢牢拴住闻潮,而闻潮那双冷漠的、动荡不安、傲视一切的眼在她面前晃动,她清楚地知道他不会留下这个孩子,他对她的爱是虚无缥缈、软弱无力的,那是完全的激情式的爱恋,与耿少玫给他的爱相距太远,她给他的是整个身心,现在,这个身心发生了变化,过去那完全忘我的喜悦,俩人偷情所带来的欢愉都被另一个生命的蠕动打破,她开始思索着自己的未来,这是她过去从没想到过的。二十三岁的她还正在享受着青春的快乐,现在该怎么办?
坐在那个很像一个家的两人合租的公寓,宽大的两室一厅空荡荡的,除了那极有情调的日本式粉红色床铺,这是耿少玫和闻潮共同设计的,完全日式的,在这个房子里格外醒目,整个房子都是闻潮的画,这里更确切地说是闻潮的工作室。
耿少玫苦恼地看着满目画,竟一幅幅都有点悲凉之态,过去她怎么就没感觉出来?可见,闻潮是个伤感王子,他用透视的眼光看待世界,他对耿少玫的爱也表现的出人意料,他一直能让她感受到他对她那捕捉不住的感情,他怎么会要这个孩子?耿少玫想了一万个理由也不能知道该不该告诉闻潮,要是告诉他,他会很快地离她而去的,这在她意料之中,她太了解这个男人,只需要激情,对她决没有责任,他的责任已留给他的家人,她清楚。要是不告诉他,那更不行,他终究会知道,有可能他还真的愿意留下这个孩子,毕竟他们相爱,他一直都是在疯狂地享受她的青春,他不可能无动于衷。想到这,抱着侥幸心理,抱着一线希望,她给闻潮打去电话。
“你今天怎么不上课?”闻潮正在讲课,他走出教室。
耿少玫说完,他停一会没吱声,在思索着该怎么做,耿少玫希望再听到他的声音时会令她热血沸腾,但是没有,又是失望,他竟什么决定都没有,只是告诉耿少玫待在家里哪也不要去,等着他。
耿少玫开始怨恨起这个男人,她过去从没对他有这种感觉,他怎么可以肆意践踏自己人格呢?她恼恨地想。而那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再想时,她又爱起他来,这怎么能怪他,还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地投入到他的怀抱,明明知道他有家,偏偏还要陷入这感情的沼泽,欲出不能,不是欲出不能,而是自愿深陷其中。该怎么办?还没毕业就要当妈妈,是个未婚妈妈,他会承认这个孩子?她不能把握。想到这,她又给二哥涂冰打电话,从上大学到现在,二哥一直都在关照她,尽管是表哥,可情同手足。
“二哥,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我正在开会,没有太大的事明天再说。”
“是我和闻潮的事。”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同那个男人来往,你就是不听,明天再说罢。”
不等耿少玫回话,二哥挂了电话。耿少玫明显知道二哥在疏远她,他在疏远所有亲戚,他只看重他的工作,这么大的事在他眼里就变成没事,每次电话都是开会,他永远都有开不完的会。
耿少玫极想找个人倾诉,她不想自己来独自承受心事,特别是令她不快的心事,她不想闷在心里,她太年轻,年轻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拨通二嫂的电话,二嫂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她很欣赏二嫂的为人,在城市生活的人对感情是很容易达成共识,而自己的家人,谁又能理解,连二哥都回避拒绝。
“二嫂,我是少玫,你现在忙不忙?”担心再被拒绝,少玫很有礼貌地问。
“啊,是少玫,这么长时间你也不打个电话,我整天忙,也没去学校看你,快毕业了,有什么打算?上次你二哥回来还说让我为你操点心,我想还是先征求你的意见,想去哪个单位?”
“我不是为这事,要是说话方便,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你好像心事重重,什么事说吧,我现在一个人在办公室。”
“我怀孕了。”
“什么?不可能吧。”
“真的,我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给你打电话。”
“你二哥知道吗?”
“不知道,刚才我给他打电话他正忙。”
也是一阵沉默,大概这消息太突然,让所有人都难以接受。
“你打算怎样处置?”
“不知道。”
“少玫,听我的,不要留下这孩子,赶紧打掉,这对你有好处。”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坚决。
“不过,我还没有跟闻潮说。”
“干吗要跟他说,他又不是你丈夫,他会让你留下这孩子然后和他老婆离婚?你不是说过他不会和你结婚,何必还要这样一傻再傻,少玫,你还年轻,不要太沉溺于这种感情,这是很危险的感情,到头来受伤害的是你,我和你二哥打听过那个闻潮,他是个搞艺术的,十足的脱离现实的虚幻主义者,他的作品的确是一流的,你可以从他身上学来那种创作的空灵和超然,不过,他做人并不算成功,最起码他是个不负责的男人,他对你从没有任何承诺,却把你从恋爱的狂热中带到‘婚姻’的过程中,而这种‘婚姻’只是我们不得意而为你虚设的‘婚姻’,是你的一厢情愿,你和他在这个‘婚姻’的王国里自我陶醉,俨然像一对夫妻,那是你们俩人虚幻的世界,当你走出那套你们所谓的‘婚姻’公寓,你会明白,现实不容你这样把自己的一切赌押在那个不懂得道义、良心、责任的男人身上,少玫,别怪我说你这么多,你太痴迷,痴迷到完全没有了自我,这样你会受到致命打击伤害,听我的话,二嫂是过来人。”少玫觉得二嫂的话似乎很有说服力,那怎能敌得过她对闻潮的爱。
“二嫂,其实闻潮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他对他的家人很好,要是换成别的男人,说不定早和他老婆离婚了。”
“那是站的角度不同,他对你尽什么责任?他白白地毁掉你的青春,你还要感谢他对他家人的责任,太天真了,你最好这几天回来一趟,我们当面谈。”
少玫愣坐在床上,她心里很清楚二嫂为她好,她身陷囹圄,对闻潮深深的依恋让她不能自拔,她还是决定告诉闻潮,他是爱自己的,他们有过多少次刻骨铭心的销魂之夜,而今,爱的果实也在不知不觉中孕育,她还是对闻潮信心百倍。
当她看到闻潮那双深陷的、浓浓睫毛下的大眼睛无神又无奈地看着她时,她原有的希望、兴奋、愉悦彻底破灭,他那轻快的身影在她面前变得很沉重,给她带来不安甚至是恐惧。
他向她走来,那飘逸的长发,那双深陷的眼睛,很有菱角的嘴巴,一身洁白的休闲衣服,载着他那消瘦、精良的,带着一身浪漫的身躯向少玫走来,越走近她,让她越惧怕,就像老虎扑向一只柔弱的羚羊,她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少玫,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有多长时间?抓紧时间去把他拿掉,不然会带来很多麻烦。”
果不出所料,他说的很轻松,甚至是不以为然,边说边轻松地脱掉他的外衣,少玫想起了男人们经常爱说的一句口头禅:“女人象衣服”。
这一刻,她真想把面前这个男人撕的粉碎。从俩人交往到今,她一直追逐着、陶醉着并盲目崇拜着,他紧紧吸引她步步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他,而今,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糊涂的爱带来的恶果,那叫爱吗?她与闻潮认识到现在她才开始思索这个字眼,他对她是,而她对他是什么?一种两性间的吸引,像亚当与夏娃最原始的本性;一种对一件艺术品的欣赏和雕刻,她成了他艺术灵感的挖掘者;还有一种就是源自于人类本身的传统与文化,他想得到她,又不想违背道德和良心的谴责,他是个有良知的人,每个人都是,只要心还在跳动,都会有良知,只是他的良知对少玫带来的是创伤。
“我想问清楚你是不是不爱我,才不要这个孩子?”
“不是,少玫,从我们开始认识我就告诉你,我喜欢寻找那种感觉,那种水到渠成约定俗成的东西,爱不是挂在嘴上说的,你要去感受他,真正的爱是感受出来的,不是天天挂在嘴上要来的,我们谁也不要以为对方欠谁什么,我们俩在一起很快乐就行,你过去一直都说要这种感觉,而现在面对一个孩子,我没有想要他的感觉。”
“就为你的感觉就这么随意扼杀这个小生命?”
“少玫,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应该了解我,我喜欢说心中最真实的感觉,每个人都有自我,你也一样,只是在我面前你表现的不太充分,我不想欺骗你,就我们俩目前的现状,你说这个孩子有降生在这个世界的必要吗?”
“有,这是我俩爱的结晶,我把我的生命都给了你,你还要求我为你付出什么?这是我向你提出的唯一要求,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少玫,你太年轻,还不到有孩子的年龄,你正是享受生活的时候,我这是为你好,不想让你在人们的嘲笑中生活,这孩子生下来后,你怎么向所有认识你的人交代?”
“我不需要向他们交代,我只想向你交代就行,因为我爱你,你不是也爱我吗?你一直都这样说着。”
“可我并不想破坏现有的安宁,我并不想让你出现这种意外。”
“你不是很爱孩子?你把你的女儿当成这世界上的唯一,而我肚子里依然是你的骨肉,你就忍心不要他?”
“少玫,当一个小生命真正降落到这个世界上时,我们要用一颗慈爱之心去接纳他,并为他付出义务和责任,让他感到没有白来这世上走一遭,就像我的女儿,我应该爱她,让她能感受到世界的温暖,而这个小生命他不该降临,他的降临本身给他带来的是逆运,他来到这世上走一遭也是受罪,你又干吗让他来遭罪。”
“我会尽最大能力把他抚养成人。”
“你的力量比其社会的力量就像大海一栗,到头来你会连同自己一起毁灭。”
“我不理解你的话。”
“那就听我的,赶快拿掉他。”
他的话不容她有丝毫分辨的余地,也不容她再产生丝毫的希望,难有的凄凉将她一下子拥抱起来,让她突然产生支离破碎的感觉,闻潮的面孔在她眼前、在她心里变的失去过去的亲近感,甚至有些陌生疏远。
少玫怒气冲天走出他们的“爱巢”,她与生俱来的勇气也就这么少的可怜,特别是对待面前这个男人,她不想去与他争论孩子的问题,他已下断语,争论有什么用?中午阳光很温柔,抚摸着她,使她心里得到一点被爱抚的宽慰,她孤独地走着,就如走在地球之极,人流也消失,唯有一个她,还有与她的生命息息相关的另一个生灵,想到这个生灵她又烦恼起来,看看手机,已中午十二点多,二哥该下班了,她又拨通二哥电话:
“二哥,你忙完没?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不要再说,你二嫂都说了,我让你二嫂明天去学校接你。”
二哥挂了电话,她明显听出他不只是生气而是发怒,从二哥的话中她听出那意味着什么,她不想打掉这孩子,她要再去求闻潮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