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是屈小依最幸福和最不幸的日子。在她的爱人楚光死后,她未婚而孕的孩子在她的艰辛和期盼中降生,是个儿子。妈妈提前让嫂子书珉的妹妹在人民医院找两个妇产科医生来,接生的设备一应俱全,把她住的房子布置的就像是医院,姨妈仍像她小时候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和孩子。生完孩子后姨妈告诉屈小依,她母亲很疼爱她,在她们来这个山区县城之前一再嘱托姨妈把自己的女儿照顾好,还说等女儿满月后就接她回家。屈小依听后难过、愧疚。她想起了一九九零年春节独自一人去上海与楚光同居,想起为了与相爱的人结婚和妈妈无数次的争吵,想起了楚光出车祸后,妈妈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想起怀孕时妈妈是如何为她担忧,为了担心伤害她,想尽办法让她摆脱人言可畏。她越来越大感到对不起爸爸妈妈。她有一个很稳重的哥哥和姐夫,老实的姐姐,贤惠的嫂子,这主要得意于老于世故的妈妈为他们选择一个稳固的婚姻,屈小依的倔强性格,给这个平静的家带来许多困扰,正因为她与姐姐哥哥不同,妈妈在严厉对她的同时在她身上倾注太大的心血,过去她一直觉得妈妈冷酷,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妈妈那严厉的外表里所隐藏着的心机也慢慢多了些理解。
姨妈带来许多表姐和表哥孩子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她说,新生儿穿旧衣服避邪。三个表哥和一个表姐都很有出息,三个表哥两个是大学老师,一个是武钢的工程师,表姐远嫁到云南,很有魄力的表姐夫自己开一家公司,两人共同经营,他们都成家立业,姨妈现在最不放心的也是屈小依。
孩子的出生让屈小依一直颓废的心又重新活跃起来,更另她高兴的是,在孩子出生第四天,哥哥、嫂子也来到这里看她。
“哥,姐没来?”
“这几天她有病住院,不能活动,我们不敢说你生孩子,不然她又要操心,你大姐心细,什么事都想着照顾别人,从不想自己。”
屈小依很担心:“大姐得的什么病还要住院?平时她身体虚弱,也不至于严重到住院。”
“小依,你知道你大姐的脾气,心眼太小,一点小事都要想不开。”嫂子书珉在一旁解释道。
“嫂子,大姐是不是又寻短见了?”小依想到大姐几次寻短见,她不明白大姐究竟是为什么。
“没什么,她可能太想要个孩子,整天在家闲着没事,总说自己活着是全家的包袱,什么本事也没有,身体还不好,是家里的负担,你不要担心,她已脱离危险,你刚生完孩子,要注意自己身体,妈在医院照顾大姐不能来,她给孩子买了一对银手镯,很漂亮,你看看。”
何书珉从背包里掏出一对很精致的银手镯,走到床边,抱起孩子将手镯小心翼翼地戴在孩子胳膊上,仔细端详,上面是万马奔腾图,屈小依的孩子是属马的,那银光闪闪的奔马图,挂在孩子脖子上很耀目,屈小依没想到,忙碌的妈妈竟能越来越细心地在留意关注着她的生活。
嫂子兴奋地把孩子放到丈夫的胳膊上:
“你不是想看看你的小外甥长什么样,来,快看,有点像你这个舅舅,小依,你哥听说孩子生了,自己高兴的像个孩子,这么多年都盼外甥,终于盼到了。你看这孩子的眉眼长的很像你,这脸型还真像你哥,给他起名没有。”
“还没来得及,名子让哥起吧,亲舅如父子,楚光又不在,他根本就不会想到我怀孕,要是他在天之灵知道,不知有多高兴。”小依提到楚光,眼泪马上流出来。
“小依,坐月子是不能哭的,免得将来眼睛不好,别想让人伤心的事。”维雄,你说叫什么好。
“真让我起?”
“那当然,谁让你是舅舅。”小依兴奋地说。
“其实在你没生孩子时,我就在想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就叫他小曦你看如何,他的父亲是光,他是曦,曦也是光的意思,这也算是对他父亲的怀念。”
“哥,难得你这么用心,就叫小曦吧。”小依望着襁褓中的孩子,这孩子来的太突然,如果楚光还在,他会和她一起来商量共同将孩子培养成人,而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今后她的生活该怎么过,难道就永远孤身一人,她不知道,过去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许妈妈说的很对,她不该将这个孩子生下来,这对她对孩子的一生都会带来无尽痛苦,而楚光的目光不停在她面前晃动,在提醒她要把他们唯一的牵系抚养长大,她不想对不起楚光的在天之灵,以后为了孩子,她要听从母亲安排,她要改变过去的一意孤行,要为这个孩子创造最安稳的生活环境。
“哥,爸妈身体怎样?我知道他们一直生气,也没敢往家打电话。”
“他们很好,妈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干什么事都要听她的,你的事对她打击很大,不过她很会调节心态。你现在也当妈妈,以后多体谅爸妈的苦衷,他们都是为你好,你看,他们一天比一天老,不要再去伤他们心,你这次生孩子,换在任何家庭父母也不会接受,妈不想让你太失望,她用尽心计来保全你,不想让你的事业有一点闪失,她要为你前途扫除一切障碍,其实在我们三人中,她最看重你,别看她整天对你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最疼你,你看,连你的预产期她都给你算那么准,为找医生,提前一个月就让你嫂子到医院,担心这里条件不好,又害怕找的医生不可靠让我们那边的人知道,那俩个给你接生的医生都不认识你,你嫂子对她们说你是她的表妹,在这里逃避计划生育。再过几年,也许你才能懂得妈的良苦用心。妈让我告诉你,等这一个月过后就把孩子放到大姐家,让素素去帮助照顾孩子,你安心干工作,大姐文化不高,身体又不好,最近正在办病退手续,孩子就让她照顾,你没什么不放心的,妈把希望都寄托到你身上,不要再让她失望。在市委,你的工作能力是很让人佩服的,前几天妈还说我办事优柔寡断,缺少你身上那种雷厉风行的作风,不是一个很称职的一把手,只能放到市委做文差使,你是放到哪里都行,你最像她。三十而立,到明年你就满三十,不要再一意孤行,听话。”
屈小依第一次听哥哥如此认真与她说话,从小到大,在哥哥面前,她一直都得到哥哥呵护,兄妹俩没有这么认真地说过话。哥哥说的对,她给这个家族带来那么多痛苦,父母从没在她面前过分要求她,她和楚光从恋爱到现在这样的结局,尽管伤透母亲的心,妈妈并没有强迫她去做任何事,她再次真切体会到母爱的份量,这是她以前无法理解的。
屈小依的儿子满月那天,是一九九一年的新年,满月第二天一大早,门铃响遍整个屋子。
“谁这么早来?”小依嘴里嘟囔着,姨妈也从另一卧室出来,走到客厅。一开门,大姐容光焕发站在面前,她光彩照人,把整个房子都照亮。
“大姐,真是你?”她实在不相信眼前站着大姐。
“怎么,不认识我了?我运气还不错,虽没赶上在你一个月时来帮你一把,现在来也不算迟,我可是代表我们一家来接你回去,妈兴奋的一夜都没睡觉。”
屈小依想起大姐寻短见的事,眼前大姐光芒四射,是强颜欢笑还是不想让妹妹痛心?
“妈那么忙,还能记住小曦昨天满月?”
“看你说的,昨天维雄还说妈是个偏心眼,光想着你,这几天她在我和维雄面前不停地提你,还有孩子,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总担心这里条件不好,还担心你不会照顾孩子。”
“姨妈在,没有事的,到现在我还不会给孩子换尿布,都是姨妈代劳,我都有些过意不去。”
“看来这一年你有进步,学会体谅别人。”
屈小依点点头,她明白大姐的话。
“姨妈,赶快收拾行李,今天中午我们赶回去吃饭。”
大姐吆喝着动作缓慢的姨妈,屈小依发现大姐说话的语调发生变化,过去柔声细语的大姐,什么时间改变过去犹豫不决的语调?刚生完儿子时,屈小依听嫂子还说大姐又寻了短见,仅仅一个月时间,她竟变的如此开朗,屈小依不明白原因。
“谁开的车?”
“你不用操心,他出去办事,等会来接我们,先看看我的小外甥。”
“你歇会儿,他还在睡。”
“不行,我先看一眼,维雄和书珉上次来瞒着我,要我嫉妒好多天”。
屈小依的大姐始终不提个人的事,屈小依过去从没像现在如此关心过姐姐的生活,姐姐为何要自杀?姐姐结婚到现在已是第四次自杀,她心中究竟有何难言苦衷让她要抛弃这个世界?她想问个究竟,可看到姐姐一脸兴奋的样子,又不忍心破坏她快乐的情绪。陪姐姐来到卧室,她的眼始终没从姐姐脸上转移过,她在观察姐姐的表情,特别是姐姐对儿子的感觉。哥哥说过,等满月后要把这个孩子交给大姐,过去她没在意大姐的生活,可她不能毫不负责地将孩子交给大姐,她要看看大姐对孩子的感觉。
“小依,你看这孩子多清秀,我见过楚光的照片,他很像他爸爸,要是他还在该多好,这孩子命好苦,还没出生爸爸就不在了。”
屈小珍趴在床边,极投入地看自己的外甥,用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娇嫩的小脸蛋,脸上满是微笑,对着这个不醒人世的襁褓之中的孩子笑着。屈小依看到大姐的那张脸也变得可爱、慈善、如菩萨般贤良。屈小珍看着这个即将要成为自己的孩子,她已经把他当成自己孩子,千般抚爱万般珍惜,撅起嘴在那熟睡的脸蛋上亲了又亲,再把头歪在那可爱的小宝贝的脸上,眼泪也不自觉地流出来。不知是高兴、激动,还是来自女人那与生俱来的母爱,她竟完全忽略妹妹的存在。屈小依被大姐的情绪深深感染,豁然明白大姐多次自杀的原因。她太爱孩子,可这么些年,她却没有自己的孩子,这对她的打击很大,她生活在空虚的日子里,没有人陪她。家里每个成员都太忙碌,她的丈夫更是忙碌的无暇陪伴她。这些年,她不知道是怎样来打发自己那空虚的日子,只有无所事事地把自己的精神折磨的不成体统,她可能想用自杀这种令自己痛苦又不折磨别人的方法,让人们感觉到她的存在。屈小依知道大姐的精神世界与自己相比更加脆弱,大姐需要这个孩子来安慰她,她太孤独了!屈小依不忍心再去窥探大姐内心的痛苦,也许只有孩子能让大姐看到生命的希望和延续,使大姐能顽强地游历与生与死的交界,最终摆脱死亡。
“大姐,我们去吃饭,煎鸡蛋凉了不好吃。”
屈小依的姨妈熬的玉米粥很香,还准备四个小菜,一个是山野菜、拌蕃茄,一小盘青椒丝、一小盘大蒜和姜丝拌在一起。这个山区什么都缺少,就是不缺少玉米和山野菜,屈小依很喜欢吃山野菜,几乎每餐都少不了。
“小依,你的早餐蛮丰富的。”
“小珍,你不知道,你妹妹从生了儿子后,特别注意养生。等中午回去让她给你们做个板栗乌鸡,那味道真是一绝,我试着做两次,都没做出她做的味道,她现在可是个美食家。小珍,你平时闲着没事,也该学学做家务,你看你妹妹,现在什么都会。”
“姨妈,你不要总夸她,从小你就向着小依,总是替她说话,和我妈一样。她做那几样小菜算啥,回去后让你再尝尝我的手艺,一点都不比她差,你是拿老眼光看我。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家没发现我这妹妹还能当老厨,还是离开家好,锻炼成一个里里外外一把手的能人,回去后我们两个比试比试。”
“说的倒好,谁不想偷懒?我这人是最不喜欢做饭的,可你看这里,整个县城连个像样的餐馆都没有,县里来客条件最好的就是县委招待所,不过,条件也与我们家的小餐馆条件差不多。山里人太穷,除了对人热心肠,什么都没有。要有外乡人去他家做客,他们会倾其所有来招待你,那怕下半月去借粮吃。好多次我都为这里淳朴而原始的感情感动。我来这里说是扶贫,其实什么也没做,耿伯伯给县委领导交代过,不让他们来打扰我,这房子离县城还有十几里,一般是隔半月县委通讯员给我们送些生活必需品。我和姨妈没事就爱在这山里转悠,空气太新鲜,有那种返朴归真的感觉,你看,我儿子的皮肤水灵灵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要回家了,真有些舍不得。”
屈小依吃的很香,她的大姐屈小珍很高兴妹妹已经脱离了过去那种痛苦,看来孩子的出生对妹妹来说是件好事,让她忘却了那个男人。屈小珍接过妹妹的话:
“看你说的,你来也只不过是走走过场,真要改变这里的贫穷,靠一个人是不行的,再说小曦也不能整天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在这里他能学来什么?”
“姐,你没见过山里的孩子是怎样生活,我回去后要去看看楚光一家人,他们的家也是山村。这里的孩子上学很苦,要走几十里山路。有个孩子和我哥的孩子一样大,都十三岁才上小学三年级,家里没钱,断断续续地上学,除了冬天见他们穿鞋,大多数时候都是光着脚丫,照这样发展,我看再过二十年他们也难达到小康。贫穷让他们没钱上学,而愚昧更让他们在贫穷的路上循规蹈矩地继续下去,而且在此乐此不疲。他们很自足,而这种自足,阻扰了社会的前进。报纸上曾有篇文章报道说,一位记者到山区问一个孩子,长大干什么,孩子说,放羊,记者问:然后呢,他回答,结婚生孩子,记者又问,孩子大了干什么,他答道,放羊、结婚、生孩子。过去我不相信,其实事实就是如此,如此的恶性循环,社会的进步还不是遥遥无期。”
屈小依说完,停下手中的筷子,叹了一口气。
“小依,看不出你还是个贤明的领导。我这当姐姐的虽然文化不高,可你说的我懂,等你回去我帮你照顾小曦,你全力以赴干你的事业,别的什么也不想,等干到一定位置,也给这个山区的孩子办点实事,我看你对这里蛮有感情。”
“那当然,我整天在这个山区里转,它的一草一木都能触动我的神经,等回去后我真要全力以赴干工作,也为这里的老百姓办点实事,不枉我来扶贫,什么忙没帮,我的良心很不安,维雄上次来说让我把孩子交给你照顾,这是个很好的主意,我要好好干一番事业,也不辜负爸妈的希望,为我的事全家人都操不少心。”
“真的?”这话从妹妹口中说出,屈小珍感到很意外,她不相信妹妹屈小依会把自己的孩子让她抚养。
“怎么,不相信?”屈小依也看出姐姐那怀疑的表情。
“是的,其实我这次来,妈一再嘱咐我一定做好你的工作,把孩子交给我。”屈小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她担心说这些话会让妹妹不高兴。屈小珍是一个特别注意别人感受的女人,宁可自己受点委屈,也不想让其他人不高兴,没有主见的女人大多都很温和。
“他们二老身体还好吧。”屈小依听她的大姐说起父母,心里头多少有说不出的滋味,从离开家到现在,屈小依始终觉得对不起父母。
“妈比过去看上去苍老许多,你也知道,她为我们这个家操的心太多。你姐夫在两个月前被提拔为他们单位的二把手,你哥也准备下去挂职锻炼,这一切妈妈都要操心,最操心的还是你。昨晚我和妈妈谈了半夜,她说现在最牵挂的是你。都成了大龄姑娘,连个家也没有,还带个孩子,妈说到这孩子就叹气,不知道以后怎样给你介绍对象。你不知道,现在,妈的好多老同事还在想着给你介绍对象,特别是那个刘启春,听妈说他一直没找对象,对你还蛮认真的。耿伯伯说在大院里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你生孩子的事,可能是这边传过去的,不过社会上的人并不知道,也有人从侧面问妈,妈没有承认,不过也没否认,她不知该怎样向人们解释,耿伯伯向人们解释说是我生孩子而不是你。你现在正前途无量,一个人带着孩子会惹来许多闲话,这对你的前途非常不利。当初真不该生这个孩子,现在木已成舟,再说什么都晚了。你想过没有,孩子在一天天长大,他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等他慢慢长大后,他会发现自没有父亲,周围的人们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这目光能将人杀死,更何况对一个孩子,这样的孩子不是生活在阳光下,他的生活一团阴影,这会影响到他的成长。一个人如果内心有阴影,他的生活也会黯然失色。就像我,没有孩子对我是一个精神负担,我与你姐夫本来就相差很远,我始终都觉得他娶我很委屈,要有个孩子我们还有个维系。这几年这个想法就象一个阴影一直折磨着我,他对我越好,我越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更加自卑,我用自残寻找心灵深处的安慰,寻找自己的自信,这样反复着,找不出自己生存的生机。妈说的对,不能让这个孩子在任何阴影下生活。这一个月,我和妈经常在一起聊天,她说,要是我还象过去那样萎靡不振,就不让我照顾小曦,妈要对你负责。你看,为了孩子,我已经改变自己,不让自己再自寻烦恼。要是你同意把孩子交给我,让她做我的儿子,我会像你一样的爱他。不过,我也不会勉强你,没有一个妈妈能舍弃自己的孩子。妈让我告诉你,你要考虑我们整个家庭和我们这个家族。毕竟在我们家乡,知道你有孩子的人不多,你回去后还要工作。听妈说已经有人说你闲话,还说你生活不严肃,当局长不称职。虽然是一派胡言,可也是有点影子的。现在全家都不想让你再受一点委屈,这孩子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你要相信我,我会把他带好。”
屈小珍很诚恳地对妹妹说着,她很担心妹妹不相信她能照顾好孩子。
“姐,我相信,你会的,你看,今天你变的多么灿烂,变得那么热爱生活,你会照顾好小曦,你会把他当成你的生命,你为了想要孩子连生命都无足轻重,我怎么会不相信你能把小曦照顾好。”
“你愿意把小曦交给我,让他成为我的孩子?”
“我只是愿意让你照顾他,还没想到让他做你的孩子。不过,刚才你的话很有道理,我不能让他在阴影中生活。没生他以前,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想着要对得起楚光的在天之灵。生完儿子后,每天看着他,我也在想儿子的未来,哥哥上次来说的话也让我想很长时间。这一年,我越来越能感受到我们一家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愧对家人。姐,你那么善良,又有爱心,我想,我把孩子交给你我会很放心,既然你和妈在家都商量好了,我也不想让你们失望。经过这一年生活的锤炼,我已经把自己以后的生活看的很清楚,楚光已死,为了儿子,为了我们的家族,以后我要把工作干好,等回去我们见到父母后,我就把他交给你。”
“真的?”屈小珍不相信会这么快,这么快自己就能拥有那个可爱的孩子,她梦寐以求的孩子,她生命的希望,她的未来。她又重新燃起的生命之星,在这一瞬间迅速到她的身边闪烁起来,把她已经精彩的身影照耀的更加闪亮。屈小珍相信自己会用一生的爱来赎回自己无数次的起死回生,从此摆脱死神的诱惑。
屈小珍激动地抱住妹妹,她还从没有这样感情冲动过,她总是压抑自己来成全他人,现在,妹妹成全了她的心愿,怎能不兴奋激动?
屈小依并没想到把孩子给大姐,可大姐的那番话让她不能拒绝,大姐太需要孩子,她那么有爱心,应该有个孩子,屈小依不想让大姐再失望。眼看就要回到那个她所熟悉的城市去,屈小依竟胆怯起来,她不想回去,在这里她已习惯这种远离喧哗的清静,她已适应这里淳朴清新的气息,她已离开那是是非非的环境,再让她去面对那种繁华和繁华背后的空虚,她不想,她也害怕,害怕人们的流言蜚语,过去她从没想过的世俗的流言蜚语,那也可能会把她埋葬。
就在这时,她看到哥哥的身影,他是那么强大地庇护着她,刚才的惧怕一下子消失,她又感到亲情的力量。她知道她们整个家族的力量是很强大的,那足以抵挡住任何流言蜚语,那是一种权势,没有人能抵挡得了这权势的力量,为了自己和儿子将来不受丝毫伤害,屈小依会将这种权势发扬光大,像妈妈那样,将伤害降低到最低限度。
“哥,你也来了,刚才你到哪去,也不进屋。”
“给你和大姐创造点亲热的空间,免得大姐为上次的事耿耿于怀。”
屈维雄把妹妹的行李搬到车上,屈小珍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屈小依深情地望着他那熟睡的小脸蛋,为了整个家庭,她的儿子今后将成为姐姐的孩子,就像她和楚光永别一样,她和儿子从此也将永别——她们永远失去母子的称谓。
屈小依回到阔别一年的家,她看到妈妈的确如姐姐说的,苍老许多,不善言辞的爸爸稍微有些发福。
屈小珍把孩子送到妈妈怀里时,屈小依明显看出平时很冷漠的妈妈脸上装满快乐,虽仅刹那间,可她感受得到,妈妈很爱她,也爱她的孩子。屈小依一直都误解母亲,有时甚至是憎恨,现在这情景让她产生悔恨,她一直同母亲作对、抗争,自以为是的认为这样才能体现自己的高尚,可生活却让她慢慢明白妈妈的良苦用心。父母、哥哥和姐姐都在竭力的维护她免遭伤害,他们都为她的一意孤行不同程度地承担命运所带给她的不幸,她哭了:
“爸、妈,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你们,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们生气,我会好好干,不辜负你们对我的希望,小曦以后就是大姐的孩子,直到死我不会告诉他。”
屈小依的眼泪一直在流,她站在妈妈身边,看着妈妈怀抱里的儿子,有生以来她第一次体会到家是如此的温馨。
“你看这孩子多乖巧,你放心,你姐会把他照顾好,我和你爸再有几年就退下来,我们帮她,你只要干好工作就行,你已二十九岁,不能再耽搁自己,今天我们全家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一年都没在一起,今天都要高高兴兴,谁都不许提伤心事。另外,我要郑重地代表我们屈家,把孩子交给你姐夫,我们全家都要记住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1991年元月29日,小珍和杜豪一定要把你妹妹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照顾好,不要让你妹妹操一点心,我要让他姓我们屈家的姓,你说行吧?”
屈小依泣不成声。
一九九一年二月十三日,已扶贫回来的屈小依又回到她原来的生活,所不同的是妈妈格外关心她,从单位许多人异样的眼光中她明白姐姐说的对,大概人们都知道她的故事,只是没有说穿罢了。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仕途的艰险和人言可畏,过去她从没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