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冰心事重重地来到他们的住处,苏娜正困倦地躺在床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那是产后出血过多引起。他硬着头皮准备开口,又不好意思,苏娜为他付出太多,怎忍心再让她承担如此沉重的负担,她丈夫会怎么说她?他看到苏娜忧心忡忡地坐在床上,她在担心,看着眼前的孩子,她太担忧,这孩子都快满月,检查结果有先天性心脏病,他太弱小,将来谁照顾他?本来她与涂冰说好等孩子生下来就去进修,可这孩子也是她的骨肉,象她的两个女儿一样,想到女儿她就心痛,看到眼前的孩子,更让她心痛。那天涂冰说的话尽管让她很生气,现在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这孩子已经无可奈何地出生,不能让他受罪,就象闻潮说过的,不能让他来到这世上遭罪。她开始学着站在涂冰的角度去体谅他的苦衷,她越深地接触就越能感受到他的压抑与不安,过去所见的那种盛气凌人其实只是掩饰自己虚弱的自尊。
“苏娜,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涂冰进卧室,走到孩子面前看一下,那孩子还在熟睡,每次来他都在熟睡。
“刚吃过,等一会儿再做,我很累,想睡会。”
“我先出去,饿了叫我。”
苏娜生完孩子后,涂冰每天都来,一般是在晚上,这样能多待会。
少玫在客厅看书,她看二哥从卧室出来,站起来:
“二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最近你好象瘦了,是不是为这孩子?他太瘦弱,等他满月,应该带他到省城去做全面检查,这里条件不太好,检查结果不一定准确。”
“这正是我的心病,我答应过苏娜等孩子满月就让她出去进修,现在这孩子没着落,他又那么虚弱,今天我和罗瑞商量好长时间,还是我的那个办法,想来想去还可以,你和苏娜把孩子带到苏娜家,就说这孩子是捡的,这样孩子就能名正言顺的暂时放在她家,我可以在经济上援助他们,让苏娜的母亲来照顾这个孩子,他们一家人都很善良,交给他们我也放心。”
涂冰说着,仍显得很焦躁,少玫望着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的二哥,那白色的衬衣平时衬托出他的干练,而今晚却更加显示他沧桑的面孔。手里拿着烟,不停地抽,眉头与眼睛连接到一起,表达出那副愁眉苦脸,很苦恼地猛抽烟,只转眼工夫烟就在他的吞噬下只剩下烟头,他又接上一只,这几天他特别钟情香烟,成为他最好的伴侣,平时的骄横傲慢全然消失,象个可怜的老头,弓着腰,一副憔悴的面孔,少玫可怜起二哥来,很长时间,她都不愿与二哥交谈,恨二哥的阴险奸诈,看到二哥现在的样子,她不忍心再去恨他,少玫的脾气就是这样,对谁都不会恨,对亲情更加如此。
“二哥,没有更好的办法?你不觉得这样对苏娜太不公平,她为你生孩子就很不易,现在你又要把孩子放到她家,她丈夫会怎样说?你让她如何来面对她的丈夫?”
“我也考虑很久,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你说,这孩子让谁照顾?”
“带回家让我妈照顾也行。”
“不能让我们家的人知道,你嫂子要是回去,那还能发现不了,最保险的就是让苏娜照顾,我也想把他送回家,你大姨和你姨夫都那么大岁数,要是知道自己有了孙子,那还不高兴的蹦起来,不过,现在不能让他们知道,我马上就要提拔,正在关键时刻,不能出现一点庇露。”
“当初你就应该考虑到这点,这也太难为苏娜。”
“那你就想让二哥为难?我就说你这死丫头太傻,什么事都替别人着想,你都不替二哥想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最多一年,等我挂职两年期满回去提拔后,我就给你二嫂摊牌,我这个副书记马上就要宣布,这是顺理成章的,主要是等明年回去后,弄的好,我能在我们那里当副书记,这主要看你嫂子帮不帮我,现在一定不能打草惊蛇,知道吗?”
“你们官场上的事我懂的不多,不过,我也想让你能越混越好,这太难为苏娜,我都替你良心不安。”
少玫还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她既不想让苏娜做难,也不想让二哥烦恼,可权衡利弊,她没有办法。
“你帮我做一下苏娜的工作,我实在不忍心再说这件事,我很体谅她的苦衷,不想再给她增加麻烦,现在实在没有办法,那天苏娜生孩子正好你二嫂来,这些天我一直觉得这事挺蹊跷,我很担心你二嫂知道,我的事现在正是节骨眼上,万一有什么差错,可是全功尽弃,你的护照我已托人给你办好,等孩子安顿下来后,你和苏娜同时出去学习,她在省城,给你联系的是澳大利亚,我有一个同学正好现在在那所大学任教,你去后先住他那里,这样可以省很多钱,我给你二嫂说了,我们再给你补贴一些,你去后可以一边上学一边打工。”
“二哥,还是你给苏娜说吧,我实在不忍心去说,苏娜通情达理,她天性善良,会接纳这个孩子,这是你们俩个之间的事,还是你们自己解决好,你不要推卸责任。”
少玫不想说,尽管面对的是二哥,可她不想那样面对苏娜,这对苏娜太残酷,苏娜已经有两个女儿,她已经很艰难。
涂冰给苏娜做了一碗鲫鱼熬汤端到她面前,看着苏娜把那么一大碗汤还有两条小鱼吃完,心里塌实很多,苏娜的脸立即红润起来,过去的健康再次浮现在她脸上。他犹豫着,没说出来,把饭碗拿出,再进卧室,坐在苏娜身边,孩子在苏娜床上紧挨她身边的位置放着,他仍在睡,丝毫不知道眼前这两个人正在为他急的焦头烂额。
“苏娜,有件事我想找你商量……”
他面对苏娜就开始犹豫起来,不知怎么说。
“是不是孩子的事?”
他看着苏娜,无言以对。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孩子的事,上次你说的有道理,你现在正处在事业的鼎盛时期,将来混的好,对这孩子也有利,只是我不知道该怎样给嘉俊说,你知道嘉俊现在的情况,我不能给他带来一丝的伤害。”
涂冰不相信地看着苏娜,苏娜躺在床上,看着那沉睡中的孩子,用手轻扶着他的脸,泪水顺着她的脸流下来,那可爱的、天使一般的脸不该有泪,她应该如天使一般快乐,可涂冰没带给她一天的欢乐。她太为难,从认识涂冰至今,她一直都处在进退两难之间,现在她所面临的是一个残酷的现实,她必须要承认这个孩子,不管今后多艰难,她都要把这个孩子培养成人,涂冰已经抛弃了他,她不能再抛弃这可怜的孩子,她是母亲,既然命中注定让自己受苦,只有来正视命运的不幸,她没有任何办法来回避。
“苏娜,我已想好办法,你和少玫把孩子带回去就说是捡的孩子,这样就不会伤害你丈夫。”
“你的主意很不错,不管任何时候你都能为自己为他人找到退路,我真得感谢你处处为我着想。”
“苏娜,不要讽刺我,你让我感到无地自容。”涂冰坐在床边,想拉苏娜的手,苏娜回避开。
“我抚养这孩子是因为我觉得他太可怜,他不该来到这世上,过去我不理解闻潮为什么不让少玫生下那孩子,认为他是个不负责人的男人,现在才明白,正因为他对少玫负责,才不让少玫生下那孩子,世故多变,有谁能保证未来?还有你妻子,她的孩子现在都十多岁,她一直不能认领,这对一个做母亲的来说是最残忍的,没有那孩子,你们也许会过的很好,这孩子本不该降临,你看,他那么瘦弱,上帝也许把他送给你是让你来倍受折磨,你的仕途既然超过你的儿子,我不能弃他不管,丈夫很善良,他会接纳这个孩子,因为我们都是被父亲抛弃,那种心碎的感受会伴随一生,等满月我就把孩子带回家,安排好我再去进修,你不是给少玫的学校也联系好了,我们都各奔前程,你什么时间需要孩子我们再归还与你,我们一家会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你尽管放心。”
“你怎么知道我妻子的事?”
“是少玫给我说的。”
“她不可能知道。”
“是你妻子告诉她的。”
“她还对少玫说些什么?”
“这你要亲自去问少玫,少玫知道你虚荣心很强,没有问你,她不愿让你难堪,你的妻子不愿给你生孩子,你就拿我当生育机器,你不是一直都说爱我,说这孩子就是你的生命?你欺骗所有人就是为了满足你所有欲望,现在你应有尽有,该满足了,你放心,我不会影响你的前途,只要你把我和少玫的事安置好,我相信你不会失言,对吧。”
苏娜坐在床上,那消瘦的脸上不断地泛起红晕,那是因激动而引起,她的眼睛让涂冰分明看到对他是彻底的蔑视与失望,涂冰突然感到自己就要失去苏娜,他不想失去她,她已是他的依赖,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他并没有回味她话里的意思,他只听出来她要离他而去,这怎么可能?他要等她进修完后继续他们的爱情,是他的爱情,他认为是他们俩个共同拥有的,苏娜不可能对他没一丝牵挂,他们毕竟如夫妻一样共同生活,还有他们的爱情结晶,苏娜不会离开他,他不能失去她。
“你要离开我?这么长时间你对我没一点感情?”他不相信自己的爱情对苏娜来说是无动于衷的交易,他是真爱她,爱的不能自拔,他企盼着苏娜能给他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这女人不可能对自己的爱情无动于衷。
“那种感情很复杂,不过也很容易忘掉,没有刻骨铭心怎能相互维系?我们仅仅是那种露水夫妻,是生活中偶尔碰撞出的小插曲,这孩子也许还能让我们相互联系,不过,孩子与你的声誉地位相比微不足道,我也不过是你生活中的调味品,如你妻子说的,你把我就当成生活中的调味品,给你的枯燥注入点新鲜与活力。我同情你的用心良苦,对我、对少玫、对孩子、还有你的妻子,你都表现的很称职、很完美,费尽心计让每个人快乐,你却身心疲惫,你的付出也有回报,你拥有两个女人,一个女人为你传宗接代,一个女人为你创造锦绣前程;你拥有整个家族的爱戴,操纵着他们的喜怒哀乐,你还拥有显赫的地位与权利,它满足你的虚荣心与自卑感,一个女人对你来说何足挂齿?昙花一现,以后会有更多的女人出现,来延续你那源源不断的情结,欲望是无止境的,这就是人类的贪婪,也是人类的不幸。”
涂冰过去竟没发现苏娜是个很有水准的女人,她对生活的感悟远超于自己,她能从深度来看透自己。将近一年的封闭日子,使她悟出许多真理,不断的反思使她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她竟能和屈小依相毗比。想起屈小依他恨起她来,这女人,她不但控制着我的行为,还要控制住我爱的女人,我的表妹,她的话算什么话,就那么藐视我?我倒要让她看看,我这个男人是不是把女人当成了调味品,我一定要离开她,等时机成熟时,我一定要离开这个恶毒的女人,她似幽灵垄断着少玫、吸引着苏娜、控制着男人,我一定要打败她,让她身心俱焚,然后把苏娜再牵回自己的梦中。
涂冰从心里仍在与屈小依较量,再看苏娜,那仇恨即刻烟消云散,他从苏娜身边抱过孩子,仔细看着,再过几天,这孩子就要远离他,他不能对他象一般父亲那样呵护他、爱昵他,甚至连父子关系都很难去确定,这让这位冷漠的男人想到这点也伤心起来,他把孩子紧紧贴着自己,用满脸的憔悴来亲吻他,他仍在入睡,他是多么希望孩子能睁开眼睛看看面前的父亲,他们马上就要分离,就象奔赴战场的将士,与妻儿话别,今日一去何时再聚?这三口之家的温馨永难重温。他在低声抽泣,苏娜被他的情绪感染,他本身就是个很容易感染人的人,很有感召力,此刻变的苍老、萎靡,那光滑的皮肤也让泪水给糟蹋的失去往日光泽,很有棱角的国字脸被痛苦扭曲着,已不成型,鼻子一直抽着,连同那厚厚的嘴巴都有节奏地、配合默契地上下忸动。这是涂冰?他已被痛苦折磨的几乎崩溃,那么无助、那么无望、那么失望。苏娜刚怀孕时看到痛苦中的涂冰与现在叛若两人,她不由自主随他情绪而去。她很善良,容不得别人在她面前流泪。涂冰的神智似乎开始不清,他喃喃自语说着什么,对着那孩子,很投入地说着,苏娜没听清,他的声音很低,象是在切切私语,反正一直在低语,这时候似乎世界就他们父子两,他对着那个不谙人世、一直处在睡眠中的儿子悄悄说着……
“涂冰,你工作一天很累,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孩子我会照顾好,你可以随时去看他。”
苏娜不忍看这种场面,去年与家人别离,马上她就要回到那个她朝思暮想的家,她好激动,而涂冰的情绪再次感染她,他还是爱这个孩子的,这是他的骨肉,尽管他竭力掩饰,可他还是有感情的,动物尚知道保护自己的同类,何况人?
苏娜从他手中抱过孩子,又把他放在床的里边,不想再让他触景生情。
孩子离他而去,他似乎没有着落,坐在床边,神色变得无常,拉着苏娜的手,然后又把她紧紧抱住,就象刚才抱自己的儿子,苏娜能明显看出他的反复无常,她不忍心拒绝他的拥抱。象个孩子一样,他趴在她瘦弱的肩上继续抽泣、哽吟着,嘴里仍念念叨叨,他的手指渗入到她的肌体,让她明显感到痛疼,她本想活动一下胳膊来使他能放松些,可那是徒劳,根本无力挣脱,用他毕生的精力将她困死,使她丝毫没有余地。她忍着痛疼,听他那似懂非懂的话语,并不曾听到一句,他的声音还那么低弱,仍是自言自语,其实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可他不容苏娜有一丝反抗,不容她与自己的身体有一丝分离。接着,苏娜闻到苦涩的泪,感到泪的湿润,从她认识这个男人到现在,这个男人在苏娜面前一直都反复无常地变化着,特别是他的情绪,那是压抑太久引起,现在,苏娜明显地感到这个男人的精神正在一步步走向崩溃,这让她胆怯,就任他就这么抱着,他压抑的情感再一次在这个他挚爱的女人面前达到了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