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角满是嘲讽，就凭七娘子如今的地位，想去主母面前求公道，痴人说梦！
七娘子亦有此担心，她面色复杂的望着婠婠，眉目黯然到极点。
素来婠婠都灵透机敏，若非她多年庇佑左右，自己早不知被人害死在哪了！可是现在这样的状况，自己却丝毫不能保护她，若是一状告到嫡母那，反而把事情越弄越糟，该如何是好……
婠婠看出她心底的疑虑，盯着九娘子朗声道：“奴婢不信这世上能颠倒黑白，大夫人必会明辨是非！”
横竖一死！七娘子扶了她起来，下定了决心：“好！我们去见娘，我就不信娘会被这一干小人蒙蔽！”
她的眼里多了些坚决：“婠婠，带我回去梳妆。许妈妈、刘妈妈、青苜，你们先帮青黛稍作处理，我们一块去见娘。”
九娘子没料到这主仆当真要去见嫡母，片刻的诧异后她招手唤来芙蓉，压低声音：“去叫二姨娘来隽秀楼。”
……
每年的除夕夜，上官府未出阁的娘子们，都会陪在主嫡母身边守岁。
一家人一块吃一锅甜芝麻汤圆，寓意着团圆、甜蜜的吉祥之意。
主母的阁楼在隽秀堂内的善茗楼，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主母的住处，上层是嫡女十娘的住处。
说起上官家的嫡女十娘，在府里还是一个颇为神秘的避讳。
十娘子上官妱是主母李氏唯一的女儿。李氏身体不好，三十多的时候生了幼女十娘子。生的时候不足月，十娘子出生后一直体弱多病，这就更惹人怜惜，李氏和老爷自幼是疼爱她疼到了骨子里，从小锦衣玉食，捧在手心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管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给她。
可惜天不遂人愿，十娘子渐渐长大，每日大补，身体却不见好，到五岁的时候害了场大病，差点一命呜呼。李氏烧香拜佛，建庙建堂，广积功德，好不容易从阎王手里把十娘子给抢了回来。
这一遭鬼门关出来后，李氏对十娘子更加小心谨慎，她将十娘子放在善茗楼的二楼里细心照看，只允许两个丫鬟，两个老妈妈照看，另请大夫专门调理她的身子，又请嬷嬷来教十娘子礼仪、刺绣，勒令十娘子不许踏出善茗楼。
自此以后，上官府多了一项规矩：府里任何人一律不得接近十娘子，十娘子身边的人也不得对别人说十娘子的身体情况。开始大家还纷纷猜测，十娘子莫不是害了什么奇怪的病症？但是怀疑归怀疑，谁也见不到十娘子，也就没法验证，时间一久，众人的好奇也渐渐消弭了，十娘子成了府里的一个避讳。
从十娘子五岁到如今十三岁，整整八年，府里的人再也没有人见过十娘子，哪怕是逢年过节举家团聚的时候，也没有她的身影，就当大家都忘掉这个嫡女的存在之时，前几年上官老爷四十大寿，十娘子突然从善茗楼出来了一次，戴着黑色的帷帽，穿着淡青色的锦衣，身形娇小玲珑，声音娇娇嫩嫩，隐藏在帷帽下的面容依稀可见绝色。
这一出现再次搅起了风云，大家都在猜测十娘子究竟情况如何，是否已出落的美貌绝伦？可惜十娘子也只是与父亲道贺、送了一份薄礼后就回了善茗楼，再次留下无数的怀疑和猜忌之后消失无踪。
这会儿，府里的娘子们拥在善茗楼一楼的大堂里围炉而坐，说着闲话守岁。
正中央的正坐是空着的，主母去二楼探望十娘子，还没下来。九娘子不知所踪，这儿仅有六娘子、八娘子。
六娘子坐等着无趣，不由往神秘的善茗楼的二楼望去，嘴里说笑道：“说起来，咱们也有八年没见过十妹妹，指不定相见咱们都认不出来啦。府里平时也没有人提起，若不是今儿娘还去探望，我都快忘掉咱们府里有个十娘子了。八妹妹，你说十妹妹究竟是为何一直避不见人？”
八娘子小心瞥了一眼二楼，“你小声点。”
六娘子茫然道：“怎么？”
八娘子确认了大夫人不在之后才压低声音，讪讪道：“我一点也不关心十娘子为什么不见人影，我只知道十娘子再怎么不在，她也是上官府唯一的嫡女，你我比不了。不说听说咱们家与南陵王苏家有一门亲事吗？这门亲事一准儿是落在十娘子头上。现在就等十娘子及笄，到时候自然就会出来，南陵王苏家唉！皇亲国戚啊，还是权大势大的苏家。”
说起这事，八娘子满脸的羡慕和不甘，上官家是大家，老爷官拜二品，可是比起皇亲国戚还是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就算是去王府嫁做妾侍也好啊！可惜她是没这个命，皇族之间都是互相姻亲，外人走不进那个高贵的圈子。
一直规矩立在边上的连翘突然轻咳一声，八娘子赶紧闭嘴，这会，已能听见一个哒、哒、哒的脚步声。
她无端端紧张。
主母李氏年不过四十出头，美丽端庄，发髻上插着一支璀璨的云鬓花颜金步摇，暗朱色金罗蹙鸾华服，手指上带着长长的护甲，她往正位上坐下，接过连翘递上来的茶盏，举止优雅的抿了一口，“你们俩在说什么？”
八娘子的鼻尖挂上了小小的汗珠，手指紧紧握住，心口扑通乱跳，“娘，我们在说今年给婢女赏赐的礼物。”
六娘子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脸颊通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氏好似没有发现两个女儿的窘迫，她淡淡一笑：“撒谎。连翘，两位娘子方才在聊什么？”
连翘跪下，一五一十道：“在讨论十娘子。提到了与南陵王苏家的姻亲之事。”
八娘子紧张的拽紧了衣角，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怎会如此失言！这儿是善茗楼，到处都是嫡母的耳朵！
六娘子同样咬紧了唇，不敢出声。
“哦……”李氏若有所思的拉长了音调，两位娘子紧张的身子都发起抖来。
好在，李氏并没有出言责怪，她和蔼的摆摆手示意连翘退下，对着二人道，“你们很久没见你们十妹，有所惦念，是正常的。”
两位娘子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八娘子嘴巴利落，爽朗笑道：“对呀，娘，我都好想见十妹。”
李氏露出慈祥的微笑：“她方才入睡了。日后会有机会见到的。”
六娘子接话道：“也不知道十妹长成什么样，定是美丽动人吧？”
李氏嘴角的笑意更深，那抹温柔，仿佛提起了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她很美……在等一两年，就完全成熟。”
关于十娘子的样貌，众人私下讨论，一致认为绝对是个大美人。
李氏出自皇族偏支，家族极为兴盛，嫁入上官家时号称是“长安第一美人”，曾经提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如今虽然年过四十，仍是面容姣好，风韵犹存，相较年轻时更多了一丝韵味，这也是她多年能成功搞定一干宠妾，独占鳌头的原因之一。小妾们的美貌还及不上主母的万分之一，老爷对她们新鲜感一过，就抛之脑后了。另外，上官老爷也是个著名的美男子，无论身高还是样貌、气度都是卓然出众的人，否则也不会被李氏给看上。这两人结合生下的二郎君样貌是一等一的好，在长安无数女子趋之若鹜，女儿又会差到哪去？
六娘子和八娘子免不了要奉承十娘子几句，李氏听的脸色大好，与她们说说笑笑，一片和睦。
闲聊起来，李氏才发觉大厅里少了个人：“九娘子呢？”
八娘子道：“九妹说出去一会，不知道为何现在还没回来。”
“守岁都不安分。”李氏道：“连翘，去看看九娘子是怎么回事。”
“是。”
连翘前脚走出门，楼外突然传来一阵不算响亮的嘈杂声，似乎有人来了，数目还不少。
李氏皱眉，八娘子奇道：“什么人竟敢在这喧哗，娘，可要女儿去看看？”
李氏略一沉吟，“不必，连翘会处理。”
连翘一出大门就看见七娘子、九娘子、婠婠、胭脂四人，背后还跟着七八个婢女，都是今晚的当事人。
连翘赶忙迎上去，“见过七娘子、九娘子。”她的目光停驻在婠婠身上，无声的问着情况。
九娘子径直道：“我要进去见娘。”
“夫人正遣奴婢去寻娘子。”连翘顿了顿，“这儿是什么状况？九娘子，发生什么事？”
“七姐姐的侍婢偷窃，她还要包庇，我要去请娘做主处理此事。”九娘子三言两语把责任全推到七娘子身上，径直就走进了楼里去，“连翘，把他们拦在外边，别惊扰了娘。”
九娘子扬长而去，七娘子等人只有在门外等着，别无他法。
连翘把目光转向婠婠，婠婠解释道：“胭脂和九娘子诬我偷窃。”
连翘皱眉，拉了她到边上：“傻了吗？大夫人不待见七娘子，怎会给你们主持公道！”
“你想办法让我进去见见大夫人，姐姐。”婠婠抓了她的手，低声恳切道，“若是再这样下去，七娘子当真就被大夫人给忘了！”
她今晚过来，一为洗刷冤屈，二为提醒大夫人，府中还有个七娘子存在。
连翘默然不语，婠婠又道：“姐，我理解你的难处，一会你不要插手，免得有人说你偏袒亲妹。”
连翘沉默了会，“我先进去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