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青槐拉着门环扣了三声,漆红大门缓缓开了条缝,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从门后出现。
来人佝偻着背,满头的银发用蓝布扎成一个发鬓,她手里提着一盏红灯笼,暗暗的红光照射出她的面孔:那是怎样一张脸,脸上沟壑交错,皱纹密布,眼皮垂下露出一双浑浊的白眼珠子。
若不是周围还有人在,木卉几乎想拔腿往回走,眼前这个老太太怎么看怎么诡异。
“红妈妈,他们便是来借宿的客人。”青槐唤了一声。
红妈妈点了点头:“进来吧。”她的嗓子就像是常年没有开过口一般,沙哑的如同一扇破鼓风机,哗啦啦作响。
说罢,她也不等门外三人,转身进了大门。只剩下一人宽的黑漆漆门缝对着三人,门后情景被黑暗埋没。
青槐看出木卉的犹豫,好心安慰道:“公子,红妈妈人很好的,只是样子有些吓人。”
木卉点点头,望着那黑漆漆的门缝咽了咽口水:进还是不进?
“你想露宿郊外我也不拦你。”钟离白谢过青槐,率先走了进去,墨衣自然是跟了进去。
“那个,青槐姑娘,我可以借宿你家吗?”木卉眼巴巴的问道。面前这个大宅怎么看怎么像鬼宅,她才不要进去呢!
“公子,青槐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恐怕不妥留宿公子。”青槐说完一溜烟的跑掉了,只留下木卉风中凌乱。
小村庄的夜晚黑得像化不开的墨,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月亮惨白惨白的被薄云遮住。四周的荒山里不时传来不知名的野兽几声嘶吼,让人胆战心惊。若是露宿在这样的地方,还不知会被什么东西给拖走呢!
“钟大人,等等我——”木卉咬咬牙,只能跟了进去,她一进门,在她身后漆红的大门就‘砰——’的一声,无风自动关上。
木卉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她惊叫一声,快步朝前跑去。可是前面哪里还看得见钟离白和墨衣的身影啊!
他们二人怎么走的这么快!木卉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进门。大门后便是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子路,路两旁间隔点着红灯笼,阴风阵阵,烛光摇曳,原本应该喜庆的红色,怎么看怎么渗人。
“公子,请这边来。”门后突兀的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木卉一个机灵差点吓破了胆。
红妈妈提着灯笼从门后走来,原来刚刚她一直呆在门后,所以木卉才没有看见。如此看来刚刚的大门也是红妈妈关的了。
真是自己吓自己,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鬼,她可是无神论者。
木卉的心稍稍放宽了些。
“那个,老人家,与我同来的二位公子呢?”
“他们先走了。”红妈妈的声音听一次就让木卉起一次鸡皮疙瘩,她决定还是不要搭话为妙。不过钟离白和墨衣这两个家伙,可真是过分,居然都不等她!哼,果然是狼心狗肺、奸诈阴险的主仆二人!
木卉忿忿的想着,她亦步亦趋的跟在红妈妈的身后,走上弯折的石子路,一直朝着内宅走去。
路上,木卉不住的张望着四周,可是今夜夜色太黑,除了红灯笼周围一丈以内能看清,其余的均是隐藏在黑暗中。二人拐了几个弯,一栋透着亮光古色古香的内宅便出现在眼前。内宅屋檐上也是挂满了红灯笼,沿着两边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头,似一片红色的汪洋大海。大门是上好的檀香红木制成,散发着淡淡的木香,门后隐隐传来靡靡的音乐声和女子的笑声。
红妈妈推开门后,木卉方才看清内室的情景:内室一片富丽堂皇,屋顶上垂下数条红幔帐,系在房屋四面墙壁上,呈花形散开。地上铺着厚厚的金丝绣花红毯,门口两侧摆着长长的红木案几,上面摆放着一些时令鲜花瓜果。案几后面数十名穿着轻纱的佳人正在抚琴奏乐,中间空地三四个明眸皓齿的女子伴着乐声翩翩起舞。
门外冷冷清清,门内却是鸾歌凤舞、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一门相隔,却是两个世界,浮生如梦……
钟离白和墨衣各坐在一边,四五个佳人环绕在其四周,葡萄美酒夜光杯,美人相伴,好酒相酌,钟离白眯着桃花眼,笑的那叫个风流倜傥、眉梢含情。而墨衣却是显得有些拘束,他绷着脸,任由那些女人劝着酒,却是不为所动。
“公子里面请。”木卉一进来,便有两个佳人前来将她推搡到钟离白的旁边坐下。又是两个面若桃李的美人栖身,软绵无骨的靠在木卉背上,端起酒杯到她嘴边。
木卉心中诧异万分:要不是门外还是那个荒上野村的,她倒真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温柔乡了。她推开眼前的酒杯和身上的美人,朝钟离白问道:
“什么情况?”
钟离白端起一旁美人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他笑眯眯回答:“不知。”说罢,又是转头与美人调起笑来。
木卉白了钟离白一眼,暗自斐腹: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一见到这种架势,魂都被勾走了吧。瞧瞧钟离白那样,万花丛中,游刃有余,一看就是老手。
“这位公子,怎么对妹妹们都不满意?”室内屏风后传来女子的娇笑,一位身着红罗裙裳万分妖艳美丽的佳人款款走了出来。
她一袭拖地红衫娇艳似火,裙摆下金沙丝线绣着朵朵牡丹,含苞待放。衣领门襟袖口处是白色挑花绸缎子,柳腰盈盈一握系上红绳同心结挂饰,随着她的步伐在腰间一荡一荡。
红衣佳人掩嘴轻笑,徐徐走到木卉面前:淡扫蛾眉眼含春,皓肤如玉般温润,唇若点樱,小巧的瓜子脸上浮着两个浅浅梨涡。
好美的女人!
见木卉发呆,美人又开口唤道:“公子?”声音如黄鹂鸟般动听悦耳。
木卉晃过神来:她居然对一个女人看呆了!
“不、不、不,我很满意,很满意。”
“那为何公子不饮酒?这酒可是我亲自所酿的百花酒,入口唇齿留香,爽滑可口去风寒。”红衣佳人端起一壶酒,亲自倒了一杯递给木卉,笑目盈盈,夺人心魄。恐怕天底下没有哪个男子会拒绝这样的美人吧。
但是木卉毕竟不是男子,虽然她之前被红衣佳人的美貌惊艳住了,此刻回过神来,倒也心平气静了,她推托道:“小生不会饮酒,怕是让美人失望了。”
“公子长得如此俊俏,不喜美酒,不近美色,若不是你一身男装,看起来倒是像个个女儿家。”红衣佳人勾唇,笑嘻嘻道。
木卉心中一惊:莫不是被人识破女儿身了?万一被怀疑到自己便是‘即墨公子’那就大事不妙了。怎么说她现在的人头可是值万两黄金。
“谁说本公子不喜美酒、美人的,天底下有不爱这两样的男人吗?我不过是想让美人亲自喂我罢了。”木卉眼珠一转,笑的邪气万分,她当真一把搂过红衣佳人,握住那只端着酒杯的纤纤玉手,很是暧M的将美酒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好酒好酒,在下钟锦,不知姑娘芳名?”木卉眯着眼睛一脸的陶醉,酒入肚肠,却没有想象的那般辛辣,反而有些甜甜的花香。
听见木卉冒用自己的名字,钟离白眼睛一挑,笑而不语。
“唤小女子红娘即可。”红衣佳人望向其余二人:“另外两位公子是?”
“哦,他叫钟离白,是我表哥,那个叫……”木卉张了张嘴,她发现到现在还不知黑衣蒙面大侠的名字。
“墨衣。”墨衣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由于他蒙着面,浑身气质冰冷萧瑟,他周围的女子都自发的围聚在钟离白身边。他倒也自得其乐的独自饮酒。
“对对对,墨衣大侠。”木卉接口:“他武功盖世,负责一路上保护我们二人。”出门在外,哪有不留个心眼,木卉故意这样说,也是在告诉红娘自己这里也是有会武功的人。
“红姑娘便是这里的村长?真没想到在这偏远小村也有如此佳人。”钟离白说。
“小女子不才,正是‘秒子村’的村长,相亲们不过是卖小女子的面子,才这样喊的。”红娘转身坐到主位上:
“公子三人来此,便是有缘,偏远山村的也只有些粗茶淡饭,还望各位不要嫌弃。”
“姑娘哪里的话,姑娘肯收留我们一宿,已经是万分感激之事,只不过,姑娘这里可真是富丽堂皇堪比繁荣都市。”
“公子见笑了,小女子也是近年才搬回这祖宅。这里的姐妹都是厌倦了烟花之地的神女,她们在这乱世孤苦无依,被世人瞧不起,又身不由己。小女人心中甚是怜惜这些姐妹,这才在这里建筑了这么个世外桃源。自己丰衣足食,远离那些酒池肉林,倒也是逍遥自在。”
红娘也不隐瞒,将她们的来历娓娓道来。
原来红娘以前因为旱灾,背井离乡,却被人骗到了那烟花之地,识得一帮同病相怜的姐妹。她们厌倦了那种看人脸色,赔笑的生活,在攒得一定积蓄后便为自己赎了身,重新回到了红娘的家乡祖宅,在这里生活下去。
“离白公子不会嫌弃红娘和姐妹们吧。”红娘楚楚可怜的望向钟离白,双眼之中波光流转,让人怜惜。
“怎么会,红姑娘遭遇坎坷,却保持初心,出淤泥而不染,在下内心很是佩服,来,离白敬红姑娘一杯。”钟离白拱手举起酒杯。
“来来来,大家一起。”红娘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红烛摇曳、轻纱曼曼、衣决飘飘,美酒、美人、美食,这一切都让人有些沉醉其中。
木卉几杯百花酒下肚,眼里带着些醉意,她双颊粉红,情绪有些高涨:“来,美人,再喝。”这酒入口甘甜,后劲却十足。木卉想要站起来,腿下却是一软,身子摇摇晃晃的歪斜在一个粉衣佳人怀中。
“公子、公子……”粉衣佳人连连换了木卉几声,后者却是醉死一般没有反应。
“看来小弟不胜酒力,红姑娘,在下先行带他去歇息了。”钟离白嘴角的笑终止在木卉醉后,他站起来,朝着红娘作了一揖。
“离白公子何须着急,就让燕儿先扶钟公子去休息吧。”红娘指的是那粉衣佳人。
“不必麻烦了,在下也是有些醉了。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陪姑娘。”钟离白从燕儿怀里扶起木卉,而墨衣也走了过来。
见此红娘也不再坚持,她吩咐燕儿带着三人去客房。
等三人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一直笑意盈盈的红娘褪去满脸的笑容,她勾起嘴唇,冷笑了一身,自言自语道:“明日再饮?呵,看你能不能有命等到明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