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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捉樊哙,陈平留情 观人彘,惠帝心惊

高祖殡天,吕后秘不发丧,并密谋出一个连她自己都被惊骇得最终未敢遂行的计划将全体功臣尽皆诛杀;然而,她对戚夫人母子却真的下了狠手一将赵王毒死,将戚夫人变为“人彘”,目睹了母后制造的这一切惨案,把个惠帝吓成“痴呆”。

剥卦。彖曰:剥,剥也,柔变刚也。不利有攸往,小人长也。顺而止之,观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

九十一

得知高祖已死的消息,吕后是高兴的,不但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反而感到她掌权的时候到来了,因而分外亢奋。

该如何处理这件丧事呢?她心里突然跳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这计划大胆到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惟一能商量的人是审食其和吕释之。她差人找来了审食其。

审食其按正规身份是刘邦、吕雉家里的舍人。

刘邦起事后,吕雉与她的一对儿女无人照看,刘公已年纪大了,也要人照顾,因此,吕雉的老爹吕公便推荐来一个叫审食其的青年人,帮助照料这个家庭,要按现在所说,审食其的身份应该叫做管家。

因为在这个家庭中,刘公不闻不问,一对儿女尚在年幼,只有吕雉一人说了算,审食其倒也听话,吕雉如何说,他就如何办,办完之后,又向吕雉来做汇报,凡是吕雉想怎么干,他就怎么办,从来都是唯唯诺诺,奉命维谨。

开始之时,那吕后也不过三十多岁,而刘邦是整年不着家,在外面打仗,每到一地,再找了些漂亮的女人厮混在一起,早把她吕雉忘在一边了。吕后这个半老徐娘,如何能耐得住寂寞?于是,是她先勾引了审食其。

那一日闲极无聊,吕雉装病呻吟。审食其见状,想去请一个郎中来看一看。吕雉道:

“不用,不用,我全身酸痛,你帮我捏一捏肩膀,捏一捏腰。”

两人已经非常熟悉,审食其没有犹豫,就帮着吕雉解乏除病。从肩膀捏到了腰际,吕雉又叫他往下捏。这时,吕雉已经动情,所以脸蛋红扑扑的,嘴里哼哼唧唧地叫着,双眼已经紧闭,像是在体味什么。她那一声声的叫唤也引得审食其欲火中烧,审食其也不是一个傻子,他当然知道主子的需要。只不过人家是主人,他是奴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可放肆。结果,审食其在按吕雉大腿时,那吕雉一下子捉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拉到两腿之间夹了起来,喊声更加****。审食其当然会意,也一下子倒在了吕雉的身上,两人紧紧地搂抱到了一起,并且都心急火燎地做了起来。

有了第一次,接着就没有了控制,接二连三地做了下去。反正一双儿女幼小,还不懂事,刘公又不闻不问。他们两人,便如同夫妻一般双宿双栖,须臾不能分离了。

高祖由东入西,愈走愈远,音信稀少,他两人比翼双飞,相爱相亲,更觉热络。以后汉王彭城兵败,一家人走散,那审食其始终跟在吕后的身边。到得他们被楚王擒获,关押三年,好在一对儿女都不在身边,审食其不离左右,尽心伺候,得渡过难关。高祖取得天下,分封王侯,吕后别的不管,就是要求皇帝给审其食也封一个侯爵,高祖心想也亏得这个人照料他一家,所以给了审食其一个辟阳侯当当。当然,如果高祖知道审食其是个偷他老婆的汉子,是个抄了他后营的人,早就把他给阉了。

有此关系,吕后当然第一个就要找审食其。

“阿其啊,主上已经归天,本拟颁布遗诏,立嗣举丧,但我恐内外功臣,各怀异志,如若他们知道主上驾崩,未必肯屈事少主。我想到一个办法,就是秘不发丧,佯称主上病重,召集功臣,受遗辅政。一面埋伏下甲士,等到他们来到宫廷,一齐把他们杀死。少主继位,便重新任命新大臣,新晋升的大臣,必然对少主忠心不二,你说好与不好?”审食其一听,吓了一跳。

他本来就知道吕后是个狠毒的女人,只是她对别人狠对他柔,他也就不以为意。这次听到她的这一番话,不免有些心惊肉跳:“你、你说这样做好吗?”

“当然好,有什么不好的。如果老臣俱在,他们会听少主的话吗?如果将他们杀了,重新任命一班大臣,像阿其你,就可以弄个相国的什么当一当了。我们吕家的族人,都有出头之日了。”

“如果弄不好,杀了一百个漏了十几个,岂不成了祸害?皇后,你、你还是再找你哥商量一下吧?他要是同意,动员起你们吕家的人,再加上那个樊将军,也就不怕了。”

审食其退下之后,吕后又找来了吕释之。吕释之比审食其要大胆,竟然完全同意吕后的意见,只是嘱咐她做事要缜密,不能透露一丝儿风声。

这个时候,罢朝已经三日,群臣得不到一点高祖病况与养病的消息,未免生疑,大臣们开始议论纷纷。

一日,那个曲周侯郦商到宫廷外打听不出消息,回到了家里,只见他的儿子郦寄急切地对他说道:“爹,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你不见,真是急死人了。”

“我去朝中看一看,皇上的病好些了没有?”

“好,好什么呀,都驾崩四日啦!”

郦商一惊:“有这等事?是何人封锁消息?不是那个女人吧?”

“不是她还有谁?老爹我告诉你吧,今天一早我约吕禄去斗鸡······”那吕禄是吕释之的儿子。

“你说得那么远干什么,往近处说!”

“这不是往近处在说么?你不要打岔。”郦寄说道:“那吕禄悄悄告诉我,他说,喂,我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比斗鸡过瘾多了,怎么样,想听不想听?我说,当然想听。他就说,那,你得给我十金。”

郾商听得着急,又插嘴道:“快说到底是什么事吧!还跟老爸卖关子······”

“快了,快了。我说什么事还要那样多的钱。他说,你要是知道了,百金都会给我。”郦寄咽了口唾沫,“我说,好吧,我这斗鸡的本钱都在这里,都给你吧!他拿了钱,就说道,你可不许往外说,只能告诉你爸爸。我说行,他就说:回去告诉你爸,快到外地去避一避,那帮老功臣说不定都得要人头落地了。”

郦商一听,瞪大了眼睛:“怎么,要杀功臣了,为什么?”

“别急呀,你听我说!我就对吕禄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平日里咱哥们儿像穿一条裤子似的,现在你说半句留半句,你叫我爸离开长安是什么意思,你总得再透点什么呀?他这才附在我的耳朵边上悄声说道,皇帝己经死了四天啦,我姑妈不想发丧,她想先把所有功臣全都杀掉,再让太子上台······当时一听,我着急了,就说,你是胡扯吧,哪有这种事?他就说道,告诉你,这是绝密的消息,现在全城知道的不过四五个人。我说不信,他就说道,只有他姑妈,他爸、审食其知道,再就是他和我了。”

郦商急了:“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回来告诉我,还在外面斗鸡走马的?”

“谁说我不争着回来,我回来时你不在家,我已经等你老半天了。”

“不行,不能让他们这样胡来,我去阻止他们。”郦商是一员武将,有胆有识。

“爹,我们家怎么办?要不要逃出长安?”

“等我回来再说!”

郦商来不及坐轿,骑上了一匹光背马,就向审食其的辟阳侯府奔去。

郦商直闯侯府,到得室内,对有些惊愕的审食其说道:“足下祸在旦夕了,你还敢安坐在这里吗?我这是来救你的!”

这劈头的一句话把审食其说傻了,硬是愣在了那里。

“你、你是说什么祸?”

“我听说主上升遐已经四日,宫中秘不发丧,并且欲尽诛诸将、功臣。这蠢主意如何能够行得?你想跟随皇帝南征北战的功臣战将,何止数百千员,能杀得尽么?现在外面还有灌婴领着十余万人守在荥阳,有陈平在辅助;樊哙死否还不得知,周勃也握有重兵。万一得知众功臣被杀详情,两将一齐发动,率领大兵来攻,内里未杀的功臣再一响应,试问谁能阻挡?不仅皇后太子没命,就是你全家也得被诛。这、这是什么糊涂主意啊?你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也得劝一劝呀!”那审食其本没有多少见识,被郾商这一说,也发急起来:

“是,是是,真是危险,我马上进宫,向皇后去说······”

“记住,一定要阻止,皇帝尸骨未寒,功臣杀不得!”

审食其飞快进宫,面见皇后,把郦商的这番话告诉了她。吕后一听,也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有些缺乏思考,便对审食其说道:

“既然风声已露,暂不执行吧!你去告诉郦商,要他务必别说出去,万一泄露,拿他是问!”

“在下理会得。”

此事过去,吕后只得发表皇帝殡天公告,并让大臣们入宫哭灵。此时离皇帝去世,已经五日,由于天气太热,只得用地冰块将尸体护住。

入棺殓之后,不到二旬,便即奉葬长安城北,号为长陵。

众臣进言道:“先帝自起微末,拨乱反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德最高,应上尊号为高皇帝。”

皇太子依准定谥,后世遂称为高帝,亦叫高祖。又过了两日,太子刘盈嗣践帝位,世称惠帝,并尊吕后为皇太后,这一年,惠帝才十七岁。

丧葬与喜诏,传布四方。燕王卢绾,本来并不想与汉兵打仗,听说樊哙出兵,便带着宫人家眷数千,避居到长城边上,想等到高祖病情康复,再入宫谢罪,现在一听到高祖已死,以后必为吕后****,他何必自来寻死,就干脆投向了匈奴。

匈奴任命他为东胡卢王。

那樊哙一见无仗可打,于是回军。

九十二

高祖从病重到殡天,戚姬一直伴在他的身边。

等到高祖回光返照之时,他对戚姬说道:“你看朕一旦咽气,马上就走,我己安排了汝阴侯夏侯婴派人来接你,你就直奔赵国,不许回头,这样说不定能保住一条性命······”

“陛下,我就跟你去了吧?”

“糊涂,你跟我去,我还不放心哩,你就舍得如意儿吗?”

一听说到她的儿子,戚姬又止不住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你这样哭朕真的受不了了。”

到戚姬止住了哭,高祖又己经昏迷过去了。

高祖终于不敌病魔,归天了。戚姬一见皇上驾崩,马上放开了声,号啕大哭起来。

她是性情所至,为高祖哭丧,哪料得吕后早就派了亲信太监在旁监视,一见她如此,就立即报告了吕后。吕后马上赶了过来,见到高祖真的咽气了,随即说道:

“这件事谁都不许说出去,谁说我就要了他的小命!”

吕后如此快地到达,戚姬有些措手不及,只得参见皇后,吕后又命令道:“把这个贱人先看起来,容后再作处置!”还没等戚姬从悲痛中解脱出来,就被几个太监拖扯,押到后宫中的厢室去了。

戚姬被拉着离开高祖的尸体,更加大声地号哭不止,吕后一听,十分讨厌,就命人用绢巾塞住了她的嘴巴。

如此过了数天,吕后才同意大臣们进殿哭灵,夏侯婴因此得于进入宫中。

夏侯婴受了高祖的临终委托,立即就去找当初为救季布而出面来找他的朱家。

这朱家居住鲁地,自从那次出面救了季布之后,季布一直视朱家为恩人,经常往来。这次夏侯婴托季布去寻朱家,自然一找就着。

朱家立即带了几人急马前往长安,往见夏侯婴。

夏侯婴把汉帝临终前的嘱托告诉了他。

朱家爽快地答应了下来,立即召集十余名挑选出来的壮士,在夏侯婴的府中待命。

夏侯婴进殿奔丧,见到汉皇的灵前已没有了戚姬,就暗中打听,有一个太监才悄悄告诉他戚姬己经被吕后扣押的消息。

夏侯婴进来哭灵之时,带着朱家当作随从,并带着他看了大致的地方,两人才一起回到自己的府邸,盘算着如何营救戚姬。

这时,吕后还在计算如何击杀功臣,所以脑袋瓜还来不及考虑更多的问题。宫中的中尉、卫士都还是功臣们熟悉的兵将,因此夏侯婴交代了一下,当晚便悄悄让朱家之人潜进了宫廷。

朱家找到了戚姬关押的房间,见门口有两个太监守着,很快将他们打昏,捆绑了起来,接着便直闯内室。

内室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还有一个宫女在看顾,戚姬身上绑缚,坐于地上,独自暗暗地在那里流着眼泪。

这时她见到几个黑衣人闯入,以为是要杀她,倒也没有任何惊诧,轻声说道:“你们是来杀我的吗?就让我随皇上一起去吧!”

朱家言道:“不是,夫人,我们是奉皇上遗命,来救你的。”

说着,有一个黑衣人举起刀来,就要砍那名宫女。

“别杀她,放她一命吧!”

那人把刀放了下来。

朱家又轻声说道:

“夫人,不能再耽搁了,快些走吧!”

于是命两个手下,让她换上太监的服饰,又架起了戚姬,飞快向宫外走去。

由于一切都已被夏侯婴安排好了,这些人顺利地走出了皇宫,奔向了夏侯婴的府邸。

按照夏侯婴的布置,就应当连夜将戚姬送出城外,再由朱家准备好的马匹,让戚姬骑着,奔向赵地。但是那戚姬非要去向老父亲告别不可。因为也正在这个时候,戚老也在重病之中,如果这时不见,恐怕今后再也见不着了。

夏侯婴无法,只得让朱家护送着,带戚姬去见她的老父亲一面。戚姬到得自己家中的时候,老父亲的眼睛一直睁着,等待她的回来。站在戚老先生旁边的丫环对戚姬说:

“老主人一直在等你回来,他、他始终合不上眼睛呢。”

看来戚老先生也己经到了灯枯油尽的程度,面色苍白,骨瘦如柴,他见到戚姬走了进来,突然眼睛都放出光来了。

戚姬连忙紧走几步,上前去握着老父的手,叫了一声“爹爹,女儿看你来了!”那眼中的泪已滴在了老父亲的手上。

“好好,爹爹能见上你一面,就能够放心去了。”

“爹,你不能离女儿而去呀,你要保重······”

戚老先生声音很低,看来他说:“话也很吃力,很费劲皇上、皇上的病是否好一点了?”

“他、他龙驾殡、天了。”

“啊,那、那个老恶婆肯定饶不过你了,你还是快跑吧!”

看来,老人也知道后宫中的情况,只要高祖去世,大难就临到戚姬的头上了。

“女儿马上就走,只是、只是为了看您最后一眼。”

“快走,快走,老父已是行将就木的人了,不要管,你走,你走!”老人用力挣脱了女儿的手,用手指指向外面,要她快走。

这时,朱家也进来说道:

“夫人,不能再耽搁了!”

戚姬也狠了狠心,擦干了眼睛,站起身来。这时老父又用手指了指身旁的一个十余岁少年,哑着嗓子说道:“把你弟弟也带走。”

这年轻的弟弟与戚姬相差很多,看来是后妈所生的了。

“我不走,我要陪护爹爹。”

老人不许,又挥了挥手。

戚姬一狠心,跪地一拜:“爹爹保重,女儿去了。”说着用手去拉弟弟,她的弟弟挣脱了她的拉扯。

见到他们还在纠缠,朱家走了过来,喊了声:“夫人,得罪了!”连搂带扯拉了出去。

戚姬被罩上了一顶黑色的斗篷,一行人簇拥着她,来到城门口。这时天刚放亮,夏侯婴正守在门边,城门专门为他们开启,一行人冲出门去。

夏侯婴直到这一行人走得不见了,才返回府邸,他以为这一下子戚姬就可能逃出京都了。却没有想到,正是这一下耽搁,戚姬再也没有逃过吕后的魔爪。

到得早朝时分,有太监向吕后报告,说戚姬不见了。吕后立即亲自前来查看,问了那两位太监,只知道是来了几个黑衣人救走了戚姬,其余不知。再拷问那名宫女。宫女只记得这些人说过一句话,说是“奉皇上遗命来救戚姬”,其余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吕后听得,吓了一跳,心想,哼,你竟然连你死后我要害这个臭娘们儿都想到了,真的是用心良苦啊!我偏不让你如愿。既而她又想到,既然是昨晚救的,必然会向着赵国方向逃跑,说不定走出还不远。就立即命令全城搜查,再命令吕禄带兵往通向赵国的道路上去追击。吕禄不敢违令,连忙点起了皇宫的卫士,出城追赶。

朱家这伙人即使跑得再快,不过多走出十余里路光景。大队人马一阵追奔,不到两个时辰,便追上了。

这支追赶戚氏的队伍足足有一百五十多人,而朱家也只有十余个武士。

“哪里走,快把戚氏留下!”喊这话的正是吕释之的儿子吕禄。

朱家一看情况不好,便在戚姬所乘之马的屁股上打了一鞭,说了声“快跑”,他们数人,挡在了吕禄的面前。

“还犹豫什么?杀无赦!”吕禄下达了命令。

两拨人马立即杀在了一块。

吕禄见这十几个黑衣人被团团围死,便自己策马向着戚姬奔跑的地方追去。那朱家看到情况不好,便想脱身前去保护,却早已被好些人围死,再也冲不出阵去了。

朱家所挑的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而皇宫里出来的卫士身手也是不弱,两拨人打得难分难解,但总是皇宫中的卫士人死得多多。不过,即使是如此,那朱家他们毕竟人太少了,最后全部战死。即使是有一个半个受了伤的,也为了怕被捉住受刑不过而透露出秘密,也都咬舌自尽。

再说戚姬的马被朱家打了一鞭,一个急跑,她差点儿掉落马下。只得使劲抓住马鬃毛,将身子伏低,任马由性儿奔驰。可是,她只顾着不让自己跌下马来,却手中无鞭也不会加鞭,等马跑了一阵子,就停住了,她竟不知道怎么办好。而正在这时,吕禄已经追上了戚姬。戚姬本来是个柔弱的女子,连如何驱马都不懂,又怎能与吕禄比肩。一看吕禄与她的马并排地奔在一块了,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刃,向胸前插去。

她想用自杀来了结自己的生命。

吕禄一看不好,甩出一鞭,将她手中的短刃卷掉,又伸手一把扯住了戚姬的后背,提溜过来,放到了自己的马上。

任戚姬再如何挣扎反抗,全然无济于事。

吕禄将戚姬押回原场,现场的景象也真是触目心惊。他所带来的兵士,竟然死伤过半,而对手只不过十余人而已,一个朱家人,竟能拼掉十余个宫廷卫兵,着实让他吃惊不小。心想哪里来的这些武功高强之人,突然出现并要护送戚姬,回去后倒要好好查一查。

就这样,戚姬又被押回了皇宫。

九十三

樊哙领军走到了蓟南,到底是去追击卢绾,还是干脆回来交差,正在犹豫之时,忽然有一个使节到来,要他到临坛听命。樊哙问:“坛在何处?”

使节道:“还在后面。”

樊哙跟行数里,果见搭就一坛,有陈平站于坛上。

樊哙近前下马,拜于坛下。陈平在坛上展开敕文,只读了一小半,就有几个武士从坛的两侧蹿出,冲上前去,将樊哙反缚了双手。

樊哙大叫:“我有何罪,为何拘我?”

那陈平自顾自将敕文读完,这才下坛,向樊哙耳边说了数句,又将樊哙扶了起来,樊哙这才安静了下来。

陈平指示武士,将樊哙装入槛车。这时跟着樊哙的有几员将官,正想逃跑,被周勃叫住,也对他们说了一些话,这些将领便不再心疑,都跟在了樊哙的槛车后面,一起向长安进发。

周勃是奉皇命来接管樊哙的部队的,所以他就向北而去。

走进樊营,周勃展开皇诏,向众将佐宣旨。这些将领都与周勃相识,并且也知道他的才能与为人,因此也不惊慌,只是问了一下樊哙的情况,那周勃便言道:“樊将军无碍,你们放心就是。”这些人也就相信了周勃的话,都自觉自愿地接受了指挥。

走到半路,突然接到噩耗,高祖驾崩。那陈平听到消息,什么都不闻不问了,立即甩掉队伍,自个儿快马加鞭,一个劲地往长安城里赶去。

陈平连家都不回,直趋宫中,肌到了皇帝的灵前,且拜且哭,泪如雨下。

听说陈平回来了,吕后急切地跑了过来,向他喊了一声:“陈平!陈平!”她连官衔称谓都不带了。

陈平见到吕后,拜道:“微臣见过皇太后,请皇太后节哀!”

吕后迫不及待地问道:“别说废话了,我问你,你把樊哙怎么样了?”

陈平言道:“臣奉诏去杀樊哙,知道樊哙乃是一员功臣大将,且此案内中恐有冤情,故而与周勃商议,不敢加刑,只将樊哙押解来京,听候发落。”

吕后一听,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因为这些天她的妹妹一直缠着她,向她要人。

“现在樊哙尚在何处?”

“臣闻先帝驾崩,心急如焚,故而赶来奔丧,哙不日就到了。”

吕后言道:“好,好,你做得对,赶快回去休息吧!”

陈平复言:“现值宫中大丧,臣愿意充宿守丧。”

“不必了,君一路跋涉,太过劳累,回家休息几天,再来值班也不迟。”

陈平叩头再拜启禀:“皇太后,储君新立,国是未定,千头万绪。臣受先帝厚恩,理宜为储君效力,上答先帝,怎敢自惮劳苦呢?”

那陈平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储君,听得吕后心里也很感动,就温言奖励道:“忠诚如君者,世所罕见,现在嗣主年少,随时需要人指导,敢烦君为郎中令,傅相嗣主,使我释忧,便是君不忘先帝了。”

陈平这才起身,受职告退。

原来,陈平得知高祖已崩,以后便是吕后掌权,那樊哙又是其妹夫,再加上吕媭是个不讲理的女人,从中搅和,肯定会多生出事端来,所以赶赴到京,一是为高祖吊唁,二是告诉吕后樊哙未死的消息,这等于是先在吕后面前报备和申诉了一番,也就不怕她的妹妹会翻起大浪来了。不料想他的一番巧词赢得了吕后的欢心,还赏给他一个郎中令做做。

幸亏陈平有先见之明,这才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等吕后返回内宫,那吕媭早就等在那里了。她说道:“姐,听说:“陈平已经回来了,你怎么不把他抓起来杀掉?”

“我为什么要杀他?”

“他,他杀了我丈夫!”

“谁说他杀了你丈夫?”

“樊哙没死?”

“我说,你也太错怪好人了。他要杀樊哙,樊哙早就死了。他没有杀他,才保住了你丈夫的脑袋。行了,你也不用着急,过两天就能见到你丈夫了。”

吕媭说道:“哼,他是先听到先帝驾崩,所以变计,这正是他的狡猾之处,姐,你可不要轻信他,把他抓起来杀了没错。”

吕后听了很有些不高兴。她说道:“这次他到燕国,路隔好几千里地,往返需要数旬。当时先帝尚在,还曾命他立斩樊哙。他如果积极一点,一路追杀过去,用不着到燕国就可以杀了樊哙。那时先帝活着,你能说他做错了?何况那时你我都在京城,心急却想不到解救的办法。现在幸亏他救了你丈夫的命,你反而怪他,我看你的心不知道长在哪里的。要我,感谢还来不及呢?而你竟想恩将仇报!”

被皇太后这一顿抢白,吕媭自觉无言以对,只得悻悻然退了出去。

不几日,樊哙解到京城,由吕后亲自下达赦免令。樊哙到皇宫里来谢恩,吕后道:“你知道你的性命,是谁救的吗?”

“自然是太后您救的。”

“此外还有何人?”

樊哙有些茫茫然,不过他想起抓他之时,陈平曾在他的耳际说过几句宽慰的话,便答复道:“是不是还有陈平?”

“你倒是还有良心,是应该去谢谢陈平,是他把你的脑袋保下来了。你那不懂事的老婆还在那里痴狂呢,到我这里来说那陈平的不是,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她。”

樊哙回到家中,他老婆吕媭一是想不通,二是被姐姐训了几句,正在那里生气呢。见了樊哙,先是抱住了乱啃了几下,又道:“是不是皇后说我了?”

“真的是陈平救了你?”

“我事后想想是的,他抓住我的时候,在我的耳边说了,叫我不必害怕,虽然皇上要杀我,他与周勃不会杀我,会想办法救我的。”

“是他?我总是不大相信。”想是吕媭平日里太骄纵了,就是明知道陈平救了她丈夫,仍不肯承认。

“太后叫我们去谢谢他,你跟我一道去吧?”

“不去!”

“为什么不去?”

“我总觉得这个陈平可恨,不知他在其中又玩什么诡计?”

“你敢不去,这可是太后说的。”

吕媭实在没法抗命,只得与丈夫一块去了。

幸亏陈平处理得及时,让吕家的姐妹都得感谢于他,使他更得宠了。这也是他为人聪明,处理问题及时得当的好处。

九十四

吕后变成了皇太后,从此我们就称她为皇太后了。

自从她没有一举击杀功臣,事后想一想也觉得当时的想法过于孟浪:那些大臣并不是一下子就能杀得光的。

既然大臣们不能击杀,她就把心思转到了宫内,她想道:“宫外的事我暂时不能由着性子处理,宫内的事总得让我说了算吧!”

她最恨的当然是戚姬,因为正是这个狐媚子霸占了她的丈夫,而且千方百计想废掉她的儿子,另立什么刘如意当太子。

“还不能让她很快死,那样太便宜她了。”

太后吩咐宫人,先给戚姬上第一道刑:“你们去,把她的头发全部拔光!”

这时候再也没人为戚姬撑腰了,而吕后的淫威正盛,宫女焉敢不从,硬是一把一把将戚姬的头发薅了个干净。直痛得戚姬死去活来好几回,满头满脸都是血里糊拉的,甚为恐怖。

接着,过了一些时日,戚姬头上刚刚结痂,太后又下了第二道懿旨,剥下她的宫装,改服赭衣,驱入永巷内圈禁,充作苦力,让她舂米。

那戚姬一双柔荑的美手,从未做过粗活,连提起那个米杵都是困难,又怎能禁得了如此繁重的劳作呢?但是在太后的严令之下,在宫女的看管之下,不能干也得干。慢慢地,人已经折磨得不成样子了,但仍不能停手。

戚姬能歌善舞,伴着那舂米的节奏,自编了一支歌,且哭且唱道:

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谁当使告汝!

论文才,这是一首音词倶绝的佳作,就那么二十六个字,把一个母亲当今的处境,思念远在三千里之外的儿子之情,都流注于旋律之中。可惜的是这个戚夫人只会作词,却从不懂得阴险与狠毒为何物。

她一边舂米,一边吟唱,不想守护在戚夫人身边的宫女都是吕太后的人,渐渐听懂了歌词的含义。立即将这戚夫人的新情况新动向报告了皇太后。

皇太后没有说话,恶狠狠地瞪起眼珠子想了一想:“嗬,你还想叫数千里之外的儿子来救你,来恨我,我、我先把你儿子杀了,看你还有什么指望。”

她以皇太后的身份下旨,命令赵王如意到京城来一趟。

不料想那个使者一个来回个数月,却没有见到赵王回来。

接着她又发第二道懿旨,仍然没有来。

吕太后问道:“这是什么道理,他敢不来?”

使者如实据报:“此次是相国周昌出面阻止,他对臣说道:先帝命臣服侍赵王,现闻太后召王入朝,分明是不怀好意,故臣不敢送王入都。王亦近日身体不好,有病,不能奉诏,只等他日吧!”

“好啊,这个结巴杠子头,他想阻止我复仇,他能吗?”

使者退下之后,吕太后本想连周昌也给除去,转而一想,是当初他在殿上硬谏,才使太子没有被废除的,他对太子和我有恩,就暂时不跟他计较吧。她眼珠一转想出了个主意,命人再出使赵国,要周昌奉旨入京。

对于这一个指令,周昌无法抗拒了,这是因为,周昌敢抗吕太后的懿旨,是因为有高祖的遗命所在。而对于太后要召他本人进京,他可没有王牌可挡,只是嘱咐手下的人小心服侍赵王,乖乖地跟着来人到了京都。

周昌入见太后,吕后见了他,骂道:“你这个不会说话的磕巴,你明知道我恨这个戚氏么,为何不让赵王前来?”

“这是因、因为先帝有托,臣在赵一日、一日,应该保护一日,况且赵王是嗣皇帝、帝之少弟,为先帝所、所钟爱,臣当初极力保护嗣皇帝,得蒙先帝信任,无非、无非是让我再保护赵王,免致、致兄弟相戕。如果太后怀有私、私怨,臣怎敢参与,臣惟知有先帝遗命在、在,尽一份人、人、人臣之职便了。”

吕太后知道,同这个杠子头是没有多少话好讲的,讲得再多,他不同意,还是不同意。便挥了挥手:“你且下去吧!”周昌还没有退到门口,又听见吕太后说道:

“周相国,我给你半个月的假,在长安城里好好玩一玩,然后再回赵国去保护你那个赵王吧!”

“臣、臣遵旨!”

周昌回到了自己的家,心想兴许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吕太后又会有什么阴谋诡计。但他只身回都,半个月内不能返赵,也不能抗命,还有什么办法,只得乞求上苍能眷顾刘如意,让他平安度过这段日子了。但是,那个吕后的手段他是知道的,狠辣歹毒,无所不用其极,那有什么办法阻止于她呢?

他忽然想到,当今惠帝是吕太后亲生的儿子,为人仁厚,说不定借助他能够保得了赵王也说不定。

于是他悄悄地去见惠帝,报告了吕后叫他来京的经过。

惠帝道:“朕知道了,朕会设法保护幼弟的。”

果然,等周昌才退出宫殿,吕太后就立即下旨,命使臣快马加鞭,去诏请赵王入宫面圣。

再说惠帝心慈,得知母亲让戚夫人赭衣舂米,己觉太过,这次又听到要让赵王入京,知道母亲不会放过他,就时时打听,一听到赵王的车驾到了城外,就说道:“我听说王弟已到,朕要去迎接于他。”便让人驾辇出城,接到王弟之后,手携着手,把他带上自己的车乘,一起回到了皇宫。

新帝还没有成婚,所以他干脆把赵王安置在自己的寝室里,与他同榻而睡。他心思,我这样做,母亲总不会有机可乘了吧!

但是赵王才十余岁,想母心切,吵着要见自己的母亲。那惠帝心思,这时候如果见到戚夫人,见她蓬头垢面的样子,一定会大受刺激,还是再等一等,等母亲气消后,去求求她,让戚夫人恢复原貌后再见为宜。所以不断安慰赵王,说过儿天便能见到他的母亲了。

住了几日,吕太后不闻不问,仿佛不知道赵王己来京了一般,惠帝也不让他去见吕太后。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一段日子。

到了惠帝元年(公元前194年)十二月中,惠帝趁着隆冬,要去射猎。天一早,有太监进室来叫他。原来惠帝想把赵王带在身边,他见赵王还熟睡未醒,心犹不忍,心想让他再睡一会儿,便嘱咐太监看好赵王,自己出去了。

在猎场才射得半日,惠帝老是心挂着幼弟,了无心绪,便说不射了,就带人骑马返回宫邸。

当他踏进自己的寝宫之时,见赵王似乎还卧在床上,他有些诧异,走上前一看,才大叫不好。原来赵王已七窍流血,僵卧床上,面色发乌,显见是被人毒死。

惠帝抱着幼弟,哭了一会儿。他想道,这除了母亲,还有何人?母亲,你好狠毒啊!

他叫人去传那个太监,太监已经不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便只得吩咐人用王礼厚葬赵王,并谥他为隐王。

惠帝私下里调查,渐渐得知是一个东门外的官奴,受母后指使,携带毒药毒死了赵王,他便派人秘密抓捕了他,将他处死了。

正当惠帝才从悲痛中稍稍缓过劲来,对母亲的痛恨也稍微减弱一些的时候,又一桩事情让他更加震惊、愤怒。

这一日,惠帝刚刚下朝,便有太监来请他道:“禀告陛下,太后让我来请陛下,去看一个节目。”

“节目,什么节目?”

“说是去看‘人彘’。”

“人彘,什么是人彘?”

“太后说:“是陛下看见便知道了。”

惠帝不知底里,只得跟着太监前去。

此时宫中的人都像是得到了消息,所有的人都往一个方向走,见到惠帝便让开了道路。

走了不少路,竟然已经出了宫门,到得宫外后院的一个小厕外,那太监拉开厕所的门,说道:“陛下,人彘就在里面了,您、您看吧!”

惠帝进去一看,好像是一个活物,却无手无脚,只有一张脏脸,脸上的眼睛也只是两个洞,一张嘴似张未张,只见嘴唇在动,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加上那里面又潮又臭,地上都是秽物,无法立足,他很快退出了厕门。

“这是什么东西?”惠帝问太监。太监吭吭哧哧言道:

“在下、在下不知,是皇太后叫、叫让您来看的。”

惠帝己经是十八岁的少年,见到太监的神情,明明是知道而不敢说,就说道:

“你说,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朕,不许隐瞒。”

“这‘人彘’是太后取的名字,什么意思在下也不明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个人是陛下认识的。”

“你说这是个人,朕还认识的?是谁?”

太监从嘴里嘣出来三个字:“戚······夫······人。”

这三个字如雷轰顶,一下子击得惠帝完全傻了,他大叫一声,便往后倒去。

好在太监警觉及时,皇上的身后也有几个跟随,连忙将皇帝托住,大家七手八脚地将皇帝抬到了他的卧室。

叫来了太医,掐他的人中,再灌了些汤水,惠帝才醒了过来。醒过来的惠帝,就显得痴痴呆呆的了,只是一个劲地说:“人彘······戚夫人······太残忍了······人彘······戚夫人······”

那个引皇帝去看“人彘”的太监连忙去向太后报告,说是皇帝看到戚夫人这个“人彘”就昏过去了,他自然而然地隐去了他告诉皇帝这“人彘”是谁的实话。

回头再说那吕太后在这段时间里,完全沉浸在如何报复戚氏母子的“快意”之中了。

她传来了太医:“徐太医,哀家问你,一个人砍下双手双足还能不死吗?”

太医跪地言道:“不知太后为何有此一问?那不行,血流得太多,人就会死。”

“如何才能砍了双手双足还不会死去呢?”

“那、那只能一次砍其一手,再替他止血、上药,然后······”

“唔,哀家明白了,这样更好,那就一次砍下她一只手,下一次再砍下她一只脚。徐太医,就让你替她止血······”

徐太医声音颤抖地问道:“太后所指是谁?”

“戚氏这贱娘们儿!”

“臣、臣不敢!”

“那你敢死吗?你自己想死敢死,你可以说不敢,你自己不想死,你就得说敢!”

就这样,戚夫人不但被砍去了双手双足,还挖掉了她的双珠,割去了她的舌头。最后将她投入厕所这个污秽之地。

原本的计划,吕后是想让戚夫人变成如此模样,再让赵王与其母见面的,谁知惠帝死死地看护着赵王,吕后不能得逞,就倒了过来,想让戚夫人还活着的时候看到赵王的尸体。然而赵王虽死,却被惠帝抢先埋葬了,吕后的阴谋又没有全部得逞。

此次让戚夫人变成了“人彘”后’太后原本是想让自己的儿子看一看,镇一镇他,让他不要再偏护他们娘俩,再偏护也护不了他们。岂知自己的儿子就这样不中用,一看到那“人彘”模样,竟然昏过去了,还生出了痴呆之症。吕太后不怨自己心地狠毒,只怨不该让儿子去参观她的“杰作”。

第一次吕后去看自己的儿子,儿子还痴痴呆呆地发愣,她连忙延请太医用药,服了好几副安神清醒汤之后,惠帝有些清爽了,但是一想起赵王母子的下场,仍止不住流泪悲伤。

第二次吕后是派宫监来看望儿子的。惠帝已经清醒,他愤然地对那个宫监说道:“你回去捎话给皇太后,这种事是人类所做不出来的。朕既不能治天下,可请太后自行主裁罢!”

看样子,惠帝是恨到了极点,连皇帝也不想当了,最后的话是说:母亲,任你胡来好了!

虽然这些话听到了皇太后的耳朵里,但是她一点也没有醒悟。她对太监说道:

“好了,哀家也折磨得她差不多了,你就将她倒塞在屎池里,闷死她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