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松山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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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腊勐佛珠班

从表面上看,腊勐守备队(即日寇五十六师团一一三联队)以佐藤辛根、田中一园等组成的佛珠班,似乎是日本士兵厌战的一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表现,他们在脖子上挂着的也不是人头数珠,而是用菩提树上的圆果串成的。但当松山战斗一打响,他们就丢掉菩提果数珠,端起枪来向中国兵射击。所以腊勐佛珠班是掩盖其侵略本性的一种假象。自从十六世纪后半期日皇丰臣秀吉野心勃勃地发表“八表闻仁声,四海蒙威名,显佳名于三国”(指朝鲜、中国、日本)的战表起,他们的军阀就一代接一代,层出不穷,一代比一代变本加厉,肆无忌惮。在《明代倭寇考略》一书中,就记载着当时高丽(朝鲜)政府书告日本政府的一个文件,说:“海贼多出自贵地,来侵本省合浦等,烧官廨,扰百姓,甚至杀害。于今十有余岁,海舶不通,边民不得宁处。”

对于这一指责,当时的日本将军足利义诠则以“九州海贼所为,日廷不以闻”来加以包庇和袒护。

翻开血淋淋的历史档案,日寇的罪行铁证如山:一五九二年,日寇发动侵略朝鲜的战争,就表现了极端残忍的行为。杀人、屠城、烧房屋、抢劫,对无辜的人民剖腹、挖心,轮奸后对女人大开膛。如《惩毖录》一书中就记载着日寇在一五九三年六月攻陷朝鲜晋州城的情形:军民死者六万余人,牛马鸡犬不遗。贼皆夷城填壕,堙井刊木。(《惩毖录》卷二)

城陷之日,不计男女儿童,尽皆斩杀。翌日,则杀男子,擒女人,载船选送釜山浦。(上书卷十三)

城中积尸如山,三十里内臭不可近。闾阎荡然一空,城亦皆夷平。(同上)

时贼蹂躏之道,所过皆焚烧庐舍,杀戮人民。凡得我国人,悉割其鼻以示威。(上书卷二)

时贼据京城二年。锋焰所被,千里萧然,百姓不得耕种,饿死殆尽。(上书卷二)

至父子妇夫相食,暴骨如莽。(同上)

时京城之愚蠢者及未及避匿者,谓敌不杀,稍与聚集,至列市肆。敌将退下,密议杀戮,结缚成列于南门外。若干日本兵从上砍下,我民受刃至尽,无一图脱。(《燃藜室记述》)

从那时起,日本人就以杀戮朝鲜人、中国人等亚洲人为乐事,代代流传,祸种不灭,以至一直延续到一九三七年来血洗南京,屠杀三十万善良的中国人,把一个旅顺大港杀得只剩十二个人……

在永井清雄视察一一三联队时,松山联队长就向永井清雄汇报过佛珠班“不符合帝国精神”的厌战思想。永井参谋长听后却哈哈大笑说:“不会的,帝国军人永远不会有厌战思想。

日本人从来没有厌战的遗传基因,这是日本的国情和‘皇道,精神决定的。你不是知道一四八联队长藏重康美说过这样的话吗——‘我们日本这样的国家,不论在政治、经济、科学、文化上,军事上,每秒钟都应该向全世界提出挑战,发动进攻。

哪一秒钟不冲刺,不进攻,哪一秒钟便开始死亡。世界上有哪一种物质,为了自身的生存、发展、进化不在进行搏斗和裂变!我们日本本土巴掌大的地方,能不进攻么!不靠全世界,尤其是支那人来养活我们,我们拿什么来养活自己?拿海水吗?海水养活的只是鱼!”

五百多年来,日本人一直将中国视为他们的牧场和种植园。“没有中国,日本就不能生存!”东条英机说。

抗日战争以前的几百年中,日本这个江洋大盗掠去中国人民的财宝且不说,仅在八年抗战时,日寇抢掠去中国的财富就大得惊人。据一九四九年七月三十一日中国政府财政部陈豫阴、陈炳权、李广和等二十一位专家的调查,日本人在中国的北京、上海、广州、天津、沈阳掠去并应赔偿中国的黄金就有七亿一千多万公斤;白银五十二亿六千多万公斤;银元十三万八千多公斤:白金一百一十七万多公斤;钻石三千七百二十六块,其中西藏佛教领袖****驻北京办事处即被日本人劫走黄金十二吨五百一十一公斤二百一十八点七五克,白银八千三百多公斤。

日本人除了抢中国的金银财宝外,还抢中国的文物。据当时中国政府教育部公布,中国驰名世界的历史文物就被日本人劫走了三百六十多万件,另一千八百七十箱,被劫古迹七百四十一处。连北京人化石也被日本人抢去藏起来,至今杳无下落。

八年抗战中,日本人从中国抢掠去的矿产资源、粮食、劳工、牲畜以及在中国毁坏的城市、乡村、道路、桥梁,屠杀的人民等等,是罄竹难书的,这里不再多叙,只回过头来讲腊勐佛珠班。

一一三联队的佐藤辛根军曹、田中一园下士、早见上等兵、山本熊造伍长等七人组成的“佛珠班”,在松山战役前和战斗中都是引人注目的。在日本人品野实所著《中日拉勐决战揭秘——异国的鬼》原书中,曾描写过佛珠班的活动。奇怪的是,当这本书翻译成中文出版时,这些描写不在了,实觉可惜。因为这些描写,对使中国人看清日本侵略者的心灵和嘴脸,是大有好处的。

永井清雄对佛珠班就很重视。当他在战斗的空隙中巡视战壕,见佐藤辛根趴在战壕的墙沿上,翻阅那张红色的入伍通知书和全家照片,以及联保名单时,就颇感兴趣地问:“你是在寻找力量吗?”

“是的。将军。”佐藤答。

“我判断得不错。”永井转身对随他巡视的松井联队长说:“远离九州的帝国军人,如果忘记了家乡,他将软弱无力,就不知为谁而战了!而心中没有亲人的武士,他也只是一段干木头。要知道,我们的士兵远离亲人出国冲杀,目的是为了亲人们的吃和穿,并为他们寻找和开辟乐园。你难道不是这样想吗?”永井转过身来又问佐藤。

“是的,将军,我正是这样想的。”佐藤答。

“如果我还猜得不错的话,我相信你颈上的这一串菩提果,每一颗都代表着中国的一个人头,只是真的人头不够文雅,这菩提果才具浪漫色彩,这也才是真正的帝国文化和帝国精神,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将军,你完全猜对了。你是我们真正的将军。我们佛珠班为被将军理解和信任而感到幸福。”

“祝你幸福,你会走运的。”永井伸出手来和佐藤军曹握了握。

在战壕里,在继续巡视的路上,永井对松井说:“诱导士兵是一种艺术。我们的士兵之所以能独立作战,全在于他们有坚定的信仰和责任感。我们出国作战的目的,是为了日本国民的生存,把这一点反复给士兵们讲透,就会产生无穷的战斗力。”

在阴登山,永井对另一个颈上挂菩提果的田中一园问:“你近来接到家信吗?”

“将军阁下,上星期接到一封。”田中答。

“信中说些什么?有好消息吗?”

“没有,只说我们佐贺缺乏粮食。”

“你经过缅甸,走过芒市吗?”

“都走过。”

“对什么印象最深?”

“作为军人,我最感兴趣的是追击敌人。”

“不!你首先是日本人。日本人最感兴趣的应该是土地。

你的家信中不是说佐贺缺乏粮食吗?那缅甸中部的大平原,芒市的大盆地,不都是产粮食的好地方吗?它现在已是我们日本帝国的领土,你何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

“我写过信了,并且还告诉我母亲,我正为我们的发现而战。”

“‘为发现而战’。说得好!美洲新大陆不也是被哥伦布发现的么!”永井清雄说着,高兴地就给田中一园下士当胸一拳,亲切而狰狞地哈哈大笑起来。停了停,他又说:“对,是发现,我们发现的是一种日本的生命之源和永恒的未来,这就是‘大陆日本’!”

“大陆日本”是日本人几百年来追求、并不惜一切代价所要实现的目标。夺取之后,便将它视为生命一样重要。即使到了一九四五年七月下旬,日本为了拒绝“波茨坦公告”,天皇裕仁还和日本陆海军的头儿们制订了“决号行动”。这个“行动”就是他们集中一万架飞机,五十三个步兵师和二十五个步兵旅共二百三十五万人,四百万海陆两军文职人员,二十五万特种卫戍部队,二百八十万民兵,实行“三步计划”。

这“三步计划”是什么呢?就是帝国皇军与联合国军在“大陆日本”决战。据日本大本营的资料说,这“三步计划”是:第一步,撤退中国华中、华南日军,毁灭江南精华地区.包括毁灭广州、上海、南京、杭州三角洲内的一切建筑,毁灭武汉市;第二步,从事日本本土和中国黄河以南的防御战;第三步,最后决战,保卫东京,实行日本、中国东北(日本叫满洲)、朝鲜的毁灭战,直至全军覆没,也不许一兵一卒投降和活命……

这就是日本人制定的毁灭中国的最后策略!日本天皇看了这一策略“发出了微笑”,东条英机也因领导着制订出这一“决号行动”的“三步计划”喝下了最足量的烧酒,他醉了,醉得如烂泥一般。(董尧《特级战犯上绞刑之前》)

“大陆日本”是日本军国主义者的命,是他们一直不惜一切牺牲都要掠取的目标。

八国联军打到中国来,中国赔偿的四万万五千万两白银,日本人也捞到一份。他们又占领朝鲜,逼迫中国清政府割让台湾,以及“门户开放”。前后日本人得到的好处是难以用数字来衡量的。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按战争赔款和民间赔款日本应赔中国三千亿美元,其中一千二百亿战争赔款,一千八百亿民间赔款。时到今日,他们赔过一分一厘没有?!甲午战争中日本人叫中国人赔他二万万五千万两白银是“限期付款”的。

田中一园下士自从松山战斗打响后,两个多月来,就死钉在阴登山地堡里,日夜瞅准中国兵第八军士兵的脑袋和胸部射击,打死一个,就在他的射击孔边放一个菩提果,现在已放了三十四个了。

令人深省的是,在这场战争中,为什么没有一个日本兵,一个臼军班或排,在中国战场上起义?!而中国兵“起义”过去的倒不少!仅伪军就有二百多万!

腊勐守备队佛珠班是在松山阵地上闲得无聊时,才将菩提果串成串挂在脖子上的,当他们一有事干的时候,就由“佛”

一变而成为魔鬼。比如在大脑子主阵地大地堡门口,用中国便衣侦察员的尸体,栽上牛头、马头的“杰作”,就是日寇上等兵早见正则干的。老虎戴数珠是骗人,日寇戴着数珠杀人是娱乐。

当后来裕仁宣布无条件投降时,日本内阁近卫师团少佐烟中健二、中佐椎奇二郎却在皇宫前的广场上一面声嘶力竭地高喊:“日本!日本!战斗到底!战斗到底!”一面切腹自杀,从而在全日本引起反对投降,一群群集体自杀的高潮。

在腾冲、龙陵、芒市占领区,日寇抓到中国老百姓、中国兵、便衣侦察员,最感兴趣的杀法是把中国人按翻在地,用刺刀从耳根下直插下去或者用三八步枪上的通条从喉管直通向心脏。不少中国人对这种杀法大惑不解,认为一枪崩了,岂不干脆利落!其实,这其中大有恶毒之意,且听松山佑三是怎么说的。

“我们帝国皇军是中国牧场上的牧人,我们放牧的是猪和羊,——那就是中国人。既然是在中国,我们就应遵守中国杀猪宰羊的民风,中国人杀猪是从喉管里捅进去,杀绵羊则从耳根下将刀插进去,知道吗?中国的绵羊被宰杀时,毫无反抗,而且至死不吭一声,而山羊却在咩咩地叫”(《藏重讲话录》附录十一)。

“每一个帝国武士都应学会屠夫的本领,以欢快的心情来处置中国人,我们讨厌的会说话的牧物!”(原文如此,同上书。)

且看日本大本营陆军部作战科科长服部卓四郎在《大东亚圣战全史》一书中是怎么写的:“腊勐守军只有一只眼、一只手和一条腿的官兵也全都奋战在火线上,为了补充弹药不足,就趁着夜晚到阵地前沿,从敌人遗弃的累累尸体上搜罗来手榴弹使用。那种悲壮的情景宛如阿修罗场,足以泣鬼神。每天守军发来的电报,使军部首长大为感动,并把它通报给南方军各部队,使官兵士气为之大振。

“试举腊勐守军发出的电文一例,便可足见官兵的战斗姿态是足以泣鬼神。

“一、感谢今天的空降,全体官兵对手榴弹合掌致意,在奋战中誓保每发必中。伤员约五百名(七月下旬),一只眼,一只手和一条腿的人也都在火线上奋战。……”(下略)

这该是日本人“群体的自觉”(重光葵语)。

老虎挂数珠是为了吃“善人”,腊勐佛珠班挂菩提果,也绝不是厌战。正因为《异国之鬼》的翻译者不知为什么删去了颇耐人寻味的这一情节,所以笔者专门写此一章来呐喊,以提醒国人的警觉。

中国的第八军,是不管你挂数珠与不挂数珠的日寇,都给予全部消灭的,决不留后患。而只有这种将敌人彻底消灭的精神和办法,才能保障人类永久和平。连美国人对中国的这种奋战精神都很赞赏,试举美国通讯社编的《怒江战役述要》中的“松山争夺战”一节中的一例来证实这种精神:“八月三十日,一个中国少校营长,受伤三次,率领他的部下,击退数次日军的反扑,表现了罕有的勇敢。由于这种英勇的努力,中国军队终于占领了这一地区最重要的山头。在攻击中,这位营长的前额又穿过一粒子弹,他第四次负伤,方才被抬下来。但是两天后却已脱险,美方军医人员对他的裹创奋战极感惊异。”

中国,中国曾有过愤怒的,雄狮般咆哮的时候。请看下一章《爆发的火山》。